一片沉默中，莫绮琉淡定自若的接下圣旨。转身迎上七姑娘的隐隐羡慕和九姑娘的不满仇视，莫绮琉付之于完美的微笑。不管其他人作何感想，司辄离这个现今正受诸多觊觎的皇家将军，此刻已稳稳的落入她的手心。
  “八妹妹，大喜啊！”回过神来，周若雪送上恭贺。真心与否并不重要，飞黄腾达的八姑娘将是整个莫园的贵人却是事实。
  “多谢大嫂嫂。”莫绮琉手拿圣旨，轻然一笑。
  “小八既能蒙受皇恩，定需谨之慎之。一言一行，不得有损莫园之名。”莫老爷轻咳两声，走了过来。
  “小八定当谨记爹爹的教诲。”莫绮琉心下晒笑，点头应是。莫园之名？她本以为只有老太太才会在意这些虚名。没想到一向执着官途的莫老爷也会说出此般虚假之极的话。也是，能够攀附上皇家，莫老爷不可能无动于衷。
  过了好半天，莫老太太才反应过来：“八姑娘……圣旨？”
  “是，圣旨。”从未见过老太太如此失态，莫绮琉心情大好。如此一来，老太太再想逼着她为莫氏绣坊做牛做马自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威严行事了一辈子的老太太，这回是再也甭想拿捏她了。
  看着面前盈笑浅语的莫绮琉，黄氏面色青白，心中慌乱。是何时起发现八姑娘的不同呢？是四年前老太太让八姑娘进莫氏绣坊的时候，还是在岳城迎娶三姑娘而齐家少爷和肖家少爷却唯独对八姑娘另眼相待的时候？是年前肖家宁愿取消亲事也非要定下八姑娘的时候，还是皇家亲命八姑娘为其绣制锦衣的时候？是齐家喜宴上静安公主单独召见八姑娘的时候，还是……还是如今圣旨已下的时候？
  即便一直刻意的忽视那些不该有的莫名后悔情绪，依然无法改变八姑娘早已开始华丽飞腾的事实。三姑娘的出嫁她无能为力，四姑娘的下嫁她含恨咽下，谁能料想八姑娘竟能走至今时今日的辉煌？
  “八姑娘，恭喜恭喜。”再多的不忿此时也不能显示，四姨娘努力强压下心头的嫉妒，笑道。
  “早就说咱们八姑娘贵气在身，果然如此。如今圣旨在手，真是可喜可贺。”本想借七姑娘的亲事在莫园横行两日，哪知八姑娘风头瞬间便盖过一切。五姨娘咬着牙，凑上前来。
  四姨娘和五姨娘的这套虚假奉承，莫绮琉习以为常。也不接话，只是点点头。
  相比之下，二姨娘脸上的笑容则真心多了：“恭贺八姑娘大喜。”
  “多谢二姨娘。”真心实意之下，莫绮琉开了口。
  四姨娘和五姨娘讨了没趣，想叫嚣又碍于此刻的情势。讪讪的笑笑，别过头站于一旁。
  “小八，恭喜。”同样是莫园的女儿，八姑娘能嫁到王府做将军夫人，她却只能嫁给侍郎庶子。老天，何其不公！
  七姑娘的性子莫绮琉深有体会，外表柔弱心机叵测。想到这，莫绮琉还是接下了话：“七姐姐的亲事早小八之前定下，当说同喜才是。”
  七姑娘笑脸如靥的面容霎那间失了神采。八姑娘这是在讽刺她？
  “七姐姐哪能跟八姐姐比？八姐姐一步登天，攀上的可是王府将军。哪像七姐姐……”九姑娘终是忍不住站了出来。凭什么这般好事就落到莫绮琉身上了？
  “九姑娘！”四姨娘冷喝一声，拉住了九姑娘。这话一出，不但得罪了八姑娘，也将得罪与她们交好的五姨娘和七姑娘。
  “哼！”九姑娘怒气冲冲的跺跺脚，跑了出去。
  “九姑娘，你……”四姨娘简直是气不打一出来。平时闹闹小性子也就罢了，当着老太太和老爷的面，九姑娘的行为太过失礼了。
  “怎么回事？四姨娘，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德行？”老太太积郁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全部降在了四姨娘的身上。
  “妾身知错。九姑娘平时不会这样的，今日只是……”四姨娘怎么也说不出“一时冲动”四个字。八姑娘逢此大喜，九姑娘却闹起了脾气。显而易见的事实，容不得她狡辩。
  “这都是什么事？”老太太意语不明的望了望事不关己的莫绮琉，又转到战战兢兢的四姨娘身上，“以后九姑娘就交给嫡母黄氏管教，四姨娘不要插手了。”
  “老太太……”四姨娘的求饶淹没在老太太冰冷的视线下。
  正天人交战的黄氏突然被提到，在钱妈妈的提醒下接下了重任：“老太太放心，儿媳会好好管教九姑娘。”如若是以前，她定然十分欢喜可以给四姨娘好看。可是现在，想到即将富贵荣华的八姑娘，她的心惴惴不安中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惊恐。八姑娘对她，是刻骨的仇恨吧？
  被九姑娘一搅和，莫园众人更是五味掺杂，各种滋味。
  眼见事态发展至此，不欲再多做停留的莫绮琉拿着手中的圣旨转身离开了大厅。其实，她也是未缓过神来的。司辄离，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同一时刻，被莫绮琉念叨的司辄离正手捧一模一样的圣旨，静坐在自己的房内。回上京那一日，皇奶奶问他答不答应这门亲事时，犹豫了片刻他还是点了头。
  一直很想知道莫绮琉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当皇奶奶开口的那一霎，他知道莫绮琉已经走到最高处。不过一年时间便能得到皇奶奶的认可，莫绮琉确实不容小视。听说莫绮琉为了赶制绣衣大病了一场，听说宫中众人甚是愧疚，听说此亲事乃众望所归，听说……
  听着诸多关于莫绮琉的事，疲惫的心破天荒就宁静了下来。想着此刻的她定会被莫老太太刁难，下意识的想要出手相助。收了她的礼自然要办事，不办事又哪会再次得到她的谢礼？如果是莫绮琉，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无聊。
  不知莫绮琉会不会生气？想到这，司辄离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即便真的生气，他也不会放手。能勾起他兴趣的人不多，能得到他喜爱的礼物亦少之又少。莫绮琉一再让他刮目相看，更能送他精致的虎猫和红结。就这样放过她，他不甘心。
  “小离小离，听说你和小八被赐婚了？”齐陌飞奔而来，气虚喘喘的问道。
  “嗯。”手中还拿着明黄色的圣旨，自然不会是假。
  “我就说你和小八有问题吧！你还老是不承认。怎么样？现在可是证据确凿。”定睛一看司辄离手中之物，齐陌得意道。上次在齐家小聚时，小离还主动开口问小八有何话要说。摆明了是话离别之情，诉思念之意嘛！
  “皇奶奶定下的亲事。”司辄离冷着脸陈述道。
  “要是你不答应，太后会定下这门亲事？”齐陌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相信。
  司辄离便不再搭话。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行。你不承认也没关系。”齐陌说着便凑上前，“朱可儿约了小八明日去外面走走，你要不要一起去？”
  “走走？”接近腊月，上京的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个时节出门逛街，似乎有欠妥当。
  “对啊！就是说说话，逛逛街，买买东西。你都不知道，朱可儿每个月都会来上这么一两回，好在小八性子好才忍的住。要是我，早就烦了。”对于朱可儿的诸多行为，齐陌是千百个不顺眼。
  “你也去？”过滤掉齐陌对朱可儿的埋怨，司辄离问道。
  “我怎么可能去？谁愿意去当提东西的小厮……”齐陌忽然停下，口风一转，“去，当然去！你好久没回上京了，咱们正好趁此机会四下看看，顺便挡掉那些不长眼的人。”
  “你很有经验？”司辄离不动声色的套起了话。
  “哪有？也就那么一两次。”齐陌打起了哈哈。
  “是吗？”司辄离满是怀疑的眼神瞥了过去。
  “行了，我说实话。起先两次没去。后来是有时间就去，没时间也派人跟着。”齐陌破罐子破摔，老实交待。
  司辄离没有说话，只是嘲笑的看着齐陌。
  “哎哎，小离，你不要太过分哦！还不是因为那个不长眼的蠢材冲撞了小八，我才不得不跟着的。要不是为了小八，单凭朱可儿那脾气，我才不担心了。”口中如是说着，齐陌的底气却是越来越不足。
  司辄离闻言，面色一冷：“为何要带她出门？”
  齐陌浑身一抖，连连摆手：“不是我带的，你要生气找朱可儿去。”
  司辄离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向外走去。
  “小离，你还真去啊？朱可儿是看小八整日呆在屋子里赶制绣衣，怕她闷着了才约她出去的。一个月就那么一两次，她也是好心，真的。”齐陌跟在司辄离的身后拼命的补救。
  司辄离置若罔闻，握着圣旨的手紧了紧，踏出了院子。
  见司辄离不理会他的解释，齐陌只得跟在后面干着急。朱可儿，要是小离真去找你算账，你可千万别怪我啊！
  第四十九章
  司辄离拿着圣旨大踏步走出了王府大门，策马疾驰的背影沐浴在齐陌万般担忧的眼神中。
  齐陌目瞪口呆的看着小离头也不回的离开，心中止不住的担心。完了，朱可儿这下可真的跟他没完了。
  咦？不对，齐府在另一边，小离跑错方向了。这样一想，齐陌顿时回过味来。他就说小离怎么会这般急躁，还去找朱可儿算账，搞了半天是他弄错了……
  司辄离确实不会如齐陌所想的那般去找朱可儿，他只是进宫谢恩去了。
  尽管年关将近，莫园的气氛仍是因为这道突来的赐婚圣旨诡异了起来。莫绮琉一度怀疑莫园和上京相冲。初到上京的第一个年已经过的甚是冷清，凉平二十五年似乎也将秉持着死气沉沉的压抑一晃而去。
  “姑娘，七姑娘过来了。”莫绮琉的感概还未发完，热闹便找上门来。
  七姑娘？来找茬的？心下疑惑，莫绮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七姑娘。
  “小八，七姐姐叨扰了。”七姑娘面上含笑，嗓音轻柔，姣好的面容透着亲近温和之意。
  “七姐姐言重。”七姑娘有礼，莫绮琉便还礼。
  “小八，说来不好意思，七姐姐这回来是有事相求。”莫绮琉的不热络让七姑娘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只得先行表明来意。
  “小八人微言轻，怕是帮不上七姐姐。”不管是什么事，莫绮琉都不欲插手。
  没想到莫绮琉会一口回绝，七姑娘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央求道：“可是七姐姐所求之事必须由小八帮忙才行。”
  美人顾怜，莫绮琉却不为所动：“七姐姐若是遇到麻烦，可直接禀明老太太为七姐姐做主。若是七姐姐担心扰了老太太的清净，可上母亲那走一趟。说到帮忙，小八实在无能为力。”
  莫绮琉此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着实令七姑娘恼怒，却也只能按耐住火气哀怨道：“七姐姐不过是相中了小八精湛的绣活，特来讨要两套嫁衣。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小八也不愿帮忙吗？”莫绮琉即将是将军夫人，得罪不得。她之所以拉下颜面前来讨嫁衣，一是为了拉近两人的姐妹情，二则是想借莫绮琉的风头在嫁到夫家后争下面子。
  莫绮琉满脸的为难：“不是小八不愿帮七姐姐，只是之前的那场大病让小八元气大伤，受不得累。之后能完成宫中的绣衣已是勉强，再无精力耗得其他。再者，小八自己的嫁衣也需绣制……”
  七姑娘想从她身上讨得好，那也得她答应才行。三姑娘和四姑娘是她亲姐，送上亲手绣制的贺礼是她自愿。七姑娘若是出嫁，她定然也会送礼，但却不会是亲手绣制的东西。不过是庶女却敢要求嫡女为其绣制嫁衣，真当她还是之前那个可以任意欺凌的八姑娘？
  本以为莫绮琉的软性子纵使心中不情愿也定会应下此事，没想到会一再受挫。心中再大的不满，理智尚在的七姑娘只是失望的点点头：“是七姐姐奢求了，还望小八不要介意七姐姐的不自量力。”
  莫绮琉笑笑，没有接话。这种明里退让实则指责的话，听听就罢，无需介怀。
  一拳打在棉花上，七姑娘差点咬碎了一口牙。倘若莫绮琉是真的没听出言外之意也就罢了。如若听出来了仍然可以如此淡然处之，她不得不承认莫绮琉才是整个莫园中藏的最深的那个人。
  “天色不早了，七姐姐可要留下来用膳？青芸，交待吴妈妈去大厨房的时候顺便将七姐姐的饭菜也端过来。”莫绮琉说着便看向青芸。就是留人吃饭，莫绮琉也不愿拿她们小院的饭菜来招待七姑娘。
  “不用了。五姨娘还等着七姐姐回去一起用膳，就不打扰小八独自用膳的雅致了。”任凭你爬的再高，你的亲娘仍是不待见你。无功而返的七姑娘终是忍不住在此时小小的讽刺了一句。
  “那小八就不留姐姐了。”莫绮琉对这套母女情深的戏码并不在意，面色如常的开口赶人。
  七姑娘眼神冷了冷，僵着笑脸轻声告辞，转身离去。
  “七姑娘这算盘打的倒是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