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园何时冷清过？”莫绮琉的视线自手中的绣活上移开，看着青芸说道。
  “冷清肯定是不会的。单单是四姨娘那边就……”紫芸的话没有说完，眼神闪了闪。
  “姑娘，云锦还是照旧送给二姑娘？”赵妈妈拿着手中的云锦问道。这几年，但凡她们屋里的云锦都送去了嫡长女的院子。
  “送吧！之前答应过二姐姐的。”莫绮琉再度低下头，继续忙活手中的绣帕。夫子布置的作业还是必须要完成的，她可是夫子最得意的学生。
  “姑娘，不是青芸多嘴，这云锦咱们都送了三年了还要送？不就是之前送过五姑娘一次嘛！哪用得着年年送……”青芸还待再说却被紫芸掐住了手。话音刚落，门外的小丫头便走了进来。青芸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嫡长女那怎会少了云锦？不过是一种示好罢了。莫绮琉低下头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意。身处这样的深宅，总归还是不能做回真实的自己。
  莫园规矩，七岁启蒙，十岁中转，姑娘们以十三岁为尾，公子们则继续考取功名。嫡长子莫洛庭现年十八，年前中了科举后便留在了上京。有齐家帮忙打点，莫洛庭很快便入了仕，官途一片光明。嫡长女今年十六，早已不再见夫子，此时更是坐等嫁人。三姑娘冬月满十三，该学的也都学的差不多了，黄氏正张罗着为其说门好亲事。
  教三姑娘和四姑娘绣活的夫子日前因家中急事向黄氏请了辞。正值嫡长女即将出嫁，莫园绣坊忙的不可开交，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夫子顶替。黄氏便禀明了老太太，免了三姑娘的绣活课。
  至于尚未满十一岁的四姑娘，就暂时跟着七姑娘、八姑娘和九姑娘一起上课。四姑娘对此没有异议，跟谁学都是学，人多还热闹。没有了三姐姐在一旁看着，她更加自在。就这样，时隔大半年，莫园四位姑娘再度坐在了一个屋里。
  第二日的绣活课上，女夫子开始检查头一日留下的功课。四姑娘和七姑娘的绣品算不得上乘，倒也规规矩矩的完成了。女夫子点点头，走向莫绮琉。
  埋头苦找绣品却怎么也找不到的莫绮琉一脸急色的站起身，语气分外的诚恳：“夫子，学生的绣品落在屋里了。明日补交两份可否？”
  本就喜爱莫绮琉的女夫子自然不会为难莫绮琉，赞许道：“八姑娘不过是一时大意忘了将绣品带来，竟能约束自己再补上一份，实属难得。”
  “应该的。”莫绮琉态度恭敬，不骄不躁。老太太这几年很是重视几位姑娘的绣活，连带的女夫子在老太太那也说的上话。丢了绣品事小，坏了在女夫子心中的好印象可就不划算了。
  女夫子拍拍莫绮琉的肩，示意其坐下，随即准备检查九姑娘的功课。
  九姑娘本欲拿出的绣品在听到女夫子对莫绮琉的赞许后停了下来。见着女夫子走近，也不说话静待女夫子开口。
  九姑娘的手艺女夫子不抱任何希望，只是问道：“不知九姑娘可能交出一份绣品？”
  “我没带，明日一并交上两份。”九姑娘蛮不在乎的抬起头，直视女夫子。对于这位教绣活的女夫子老是在老太太面前夸赞八姑娘的好，九姑娘十分不满，此刻也想趁机表现一回。
  女夫子原本就不喜欢九姑娘这种眼高手低的大家小姐，见九姑娘交不出功课还意图蒙混过关，心里对九姑娘的厌恶再添几分：“九姑娘若是尚未完成，拖后几日也可。”
  “什么没完成？我是没带！明日交两份还不行？”九姑娘的不满直接显示在了脸上。凭什么莫绮琉说明日交两份就能得到赞许，她说交两份就被夫子认为是没完成？
  女夫子挥挥手，淡淡的道：“九姑娘只需交一份便可。至于两份，强求不得。”
  九姑娘被女夫子蔑视的态度气得一阵恼火，想说什么却在瞥见四姑娘脸上的嘲弄后抿紧了嘴。娘说了，四姑娘比嫡长女还张狂。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四姑娘，一旦闹到老太太那谁都不好看。
  九姑娘的沉默到了女夫子的眼中更是默认。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走开。明明没有完成绣品，偏要说大话欺瞒夫子，九姑娘此种行径着实不像话。下回老太太再问及几位姑娘的进展时，今日之事必要提上一提才是。
  散了课，夫子先一步出了屋子，徒留四位姑娘慢腾腾的收拾着针线。
  片刻后，九姑娘豁然站起身，对着莫绮琉不屑的轻哼一声，打算离开。
  “九妹妹慢走一步。”四姑娘的开口挽留引来众人的注意。
  九姑娘停下脚步，转过头望向四姑娘，给予无声的询问。
  “九妹妹绣篮里的绣帕可否还给小八了？”四姑娘的语气凉凉的，听得九姑娘头皮发麻。
  第二十章
  “什么……什么绣帕？四姐姐的话小九不甚明白。”扫了一眼面带疑惑的七姑娘，再看看眼露怀疑的莫绮琉，九姑娘心里直打鼓。莫非四姑娘看到了？
  “九妹妹听不明白不要紧。只要将小八的绣帕还给小八就行。”四姑娘似乎不欲将事情闹大，只是坚持道。
  “八姐姐的绣帕怎么会在小九这？四姐姐真是说笑。”九姑娘的脸上闪过心虚，说话的声音瞬间变大。
  “在与不在，九妹妹的绣篮里一看便知。”四姑娘走到九姑娘面前，一把夺下了九姑娘的绣篮。
  九姑娘连忙伸手去抢。两人争来夺去，绣篮忽地离了手，里面的针线绣品散落一地。
  看着清早带出来的绣帕自九姑娘的篮子里掉出来，莫绮琉走上前来捡起绣帕，轻叹道：“九妹妹的绣品甚是眼熟呢！”
  “你要是不眼熟还就奇怪了。”四姑娘整整衣袖，若无其事的说道。
  “八妹妹可否将绣帕还给九妹妹？”一直没有开口的七姑娘将地上的针线绣品全部收进绣篮，站起身说道。
  “七妹妹这是没搞清楚情况？八妹妹的绣帕为何要给九妹妹？”四姑娘板起了脸。莫园众位姑娘中，七姑娘最为沉默，今日倒是第一次表明立场。
  “小七不知四姐姐此话为何意。小七亲眼见到这块绣帕自九妹妹的绣篮里掉出来，自然是九妹妹的。”七姑娘将手中的绣篮递给九姑娘，不经意的推了一下九姑娘。
  被七姑娘这一推，九姑娘自心虚恍神中清醒过来，挺直着背看向莫绮琉：“七姐姐说的没错。这绣帕从小九的绣篮里掉出来，自然是小九的。还请八姐姐还给小九。”
  四姑娘的眼中闪过恼怒。九姑娘这是倒打一耙，想要占为己有？
  眼明手快的拉住四姑娘的手，莫绮琉轻笑一声：“既然九妹妹说是九妹妹的，那就给九妹妹吧！”不过一条绣帕，给了九姑娘又如何？
  “小八！”错愕的看着莫绮琉，四姑娘没想过莫绮琉会忍让到这个地步。不过是个庶女，就算这两年四姨娘得了父亲的宠爱又如何？嫡庶摆在眼前，谅九姑娘也讨不到好。
  “四姐姐，小八好久不曾去四姐姐的院子坐坐了。不知四姐姐可愿招待小八吃顿好的？”莫绮琉对着四姑娘笑笑。整个莫园，唯有四姑娘的性子会抱打不平。黄氏没有抹杀掉四姑娘这份天性，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吃吃吃，就知道吃。”恨铁不成钢的甩开莫绮琉的手，四姑娘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当事人都不生气，她这个旁观人站出来简直是多管闲事。
  望着四姑娘愤愤的离开，莫绮琉对七姑娘和九姑娘点点头，提着自己的绣篮跟了出去。
  七姑娘和九姑娘相视一笑。莫园四嫡女？哼！太弱了！
  莫绮琉没有追上四姑娘，也未多想，直接转去了二姨娘的院子。
  “小八这是作何？”看着八姑娘打一进门就一言不发的翻着她的绣篮，二姨娘有些莫名。三年的相处，她们二人的情谊算不得深，也说不得浅。至少她不再称其八姑娘，而是直接叫上了小八。
  “找到了。“莫绮琉扬起一条绣帕，眉宇间尽是笑意。
  二姨娘疑惑的看着莫绮琉手中绣着鸟儿枝头闹的绣帕，不甚明了其意。
  “夫子那明日需交上两条绣帕，时辰来不及了，不得不借用这条绣帕。”莫绮琉说着便将绣帕收至怀中，小跑回自己的小院。
  二姨娘一个愣神没拦住人，轻笑着摇摇头。原本就是八姑娘的绣帕，哪来的借用一说。
  是夜，青芸看着莫绮琉手中已经成形的绣帕惊诧不已：“姑娘昨日不是绣了一条鸟儿欲休憩的绣帕吗？怎么今日又绣一条？”
  “昨日的没有交给夫子，今日得重绣一条。”莫绮琉手下不停，口中回道。
  “没有交？为何？”青芸更觉奇怪。即便是没有交，何以再绣一条一模一样的？
  “姐，你就少说两句，别扰了姑娘。”紫芸扯过青芸走向外屋。老太太看中了八姑娘陪其礼佛的孝心，也看中了八姑娘较其他几位姑娘更加精湛的针线活。八姑娘在夫子那多讨得一分喜爱，于八姑娘来说有利无害。
  莫绮琉抬起头，看了一眼两姐妹的背影，眼中精光乍现。九姑娘想借她的绣帕入夫子的眼？那也要看看她答不答应。
  次日，夫子甫一出现就被早早等候着的莫绮琉堵在了门口。
  “夫子，这是学生的功课。”莫绮琉微微低下头，恭恭敬敬的递上两条绣帕。
  女夫子接过绣帕，一条鸟儿枝头闹活灵活现，一条鸟儿欲休憩宁静祥和。满意的点点头，毫不吝啬的大加赞赏道：“八姑娘这两条绣帕可一定要拿给老太太看看，妙极妙极。”
  莫绮琉面色羞窘，轻声低语：“都是夫子教得好。”绣这两条绣帕不过是临时起意，却也着实是一动一静的对比。只有一条交了二姨娘吩咐的差事，另一条则当成功课交给了夫子。
  不愧是她的得意门生，不骄不躁，进退有度。女夫子心下更是欢喜，当即决定下了课立刻去求见老太太。莫园出了这样一位擅绣活的八姑娘，若是不去绣坊走上几遭，实属可惜。
  “夫子，我的绣帕。”见八姑娘堵住夫子争先抢宠，九姑娘连忙赶了过来。
  女夫子倒是不想接九姑娘的绣帕，却不得不接。没想到九姑娘还真能交上两份绣品，女夫子难得的对九姑娘语气缓和了些许：“九姑娘辛苦……”
  见女夫子的脸色忽然就由温和转为不屑，等着夸奖的九姑娘问道：“夫子觉得绣的不好？”不应该啊，八姑娘的绣活不是夫子大加赞扬的吗？
  “九姑娘的两条绣帕可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女夫子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
  “夫子这话是何意？当然都是我绣的。”九姑娘恼了。没想到夫子的眼神这么毒，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咦？这不是八妹妹的绣帕吗？怎么到了九妹妹的手中？”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四姑娘。即便莫绮琉昨日没有领她的情，今日她还是为莫绮琉出了头。谁让她看不惯四姨娘，更看不惯九姑娘呢？
  女夫子的脸色沉了下来：“九姑娘不必交两份绣品的。”
  “四姐姐，昨日不是都说清楚了吗？这条绣帕是小九的，不是八姐姐的。”九姑娘不敢和四姑娘闹，只得忍下怒气。
  四姑娘没有答话，轻哼一声进了屋。三姐姐说了，就算九姑娘坚称是她的绣帕，只要夫子一看便心中有数。更何况九姑娘还傻傻的一次交两条，摆明了让夫子对比，自寻其辱。
  见四姑娘不再找茬，九姑娘望向莫绮琉：“八姐姐怎么说？”
  对于九姑娘的愚笨，莫绮琉已经不想理会，跟在四姑娘的身后进了屋。
  想到四姨娘这两年的受宠，女夫子亦没有多说，只是面带不愉的收起了四条绣帕。
  没有得到预想的夸赞，九姑娘有些愤愤然。气呼呼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忽视七姑娘的欲言又止，半日没有碰针线。
  女夫子视而不见七姑娘的作为，只是更加尽心的教导莫绮琉的针线活。散了课，女夫子一刻也没停留的前往了老太太的院子。
  “四姐姐，小八跟你一起走可以吗？”四姑娘今日的再次维护让莫绮琉有些愧疚，昨日她并未去跟四姑娘说清楚似乎是她的不对。
  四姑娘哼了一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莫绮琉笑笑，跟了上去。除了门，莫绮琉故技重施的讨好道：“小八好长时间没去四姐姐的院子坐坐了，四姐姐那可有好吃的等着小八？”
  “吃货！”远远的传来四姑娘似怒非怒的斥责声。
  “一个娘生的就是不一样！”听着那两人的对话，九姑娘刚提起的绣篮重重的摔在了桌上。有什么了不起的？黄氏不得父亲的心，就是嫡女又能高贵到哪去？父亲现在看重的可是她娘！
  “九妹妹何需置气？是九妹妹的谁也抢不过。”莫园的形势因为这两年父亲对四姨娘的宠爱有了不容忽视的改变，嫡长子在上京为官，嫡长女又即将嫁去上京，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