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2-03-08 21:00      字数:4771
  那时我一直琢磨着从哪里入手去接近裴越泽。他有个妹妹,我想,最好的方法,应该是从他的亲人开始……就像他对安美、对我父亲做过的那样。所以我设法在网上接近他的妹妹,又慢慢的了解她。
  那个小姑娘……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是很天真,被裴越泽保护的很好。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所以慢慢的,我也没有再和她联系下去。
  直到两年前,裴越泽忽然求助我当时的硕士生导师,似乎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我当时十分好奇,想尽办法去拿他的资料,虽然最后收集得一直不多,可是也大致明白了。他的妹妹自杀,而他开始有人格分裂症状。
  这件事启发了我,我学心理,这本身就是极好的优势。或许,还能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的击溃,这样子的报复,可能更痛快淋漓一些。所以我密切的关注Edward对他的治疗,慢慢的观察他心理上的疏漏和弱点。
  治疗只持续了一段时间,他或许治好了,又或许还有隐患在,可是他匆忙的回国了,据说是因为CRIX有一项治疗抑郁症的药物的开发计划。
  我知道那是和国内的南大研究所合作的,所以在硕士毕业后,联系了彭教授,也回国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只在此处顿了顿,自嘲的笑了笑,最后又说:“接下去的事,我想你都知道了。我的确是不怀好意而来。”
  “至于你说的,裴越泽妹妹的自杀,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在你的办公室里抽取了那份资料,也并不是为了遮掩什么,我不知道你已经对这件事了解了那么多……只是因为那个名字,我一时好奇罢了。那份案例,愈发证明了她妹妹的死,于他而言,是一个很大的创伤,我肯定这是他心理的弱点之一,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不会在新药开发上这么急切,最后栽了这样一个大跟斗。”
  海风刮得人脸颊渐渐的疼痛起来,夏绘溪昏昏沉沉的听他讲完所有的一切,只是沉默。她初识他的时候,总是不自禁的对他产生亲近的感情,又或者总是暗暗的羡慕他,忍不住会因为自己心底那些阴暗而晦涩的往事而黯然自卑,而他的言行举止,每每像是阳光,一次又一次柔和的抚慰自己……原来,那些也不过是表象罢了。
  她能理解他失去父亲的痛苦,也理解他数年来的隐忍和痛苦……可她没法理解的是,为了这一份执念和复仇,却让这么多人陷在痛苦之中。
  苏如昊的声音再一次传来的时候,已经带了不确定的恳求,随着咸湿的风,钻进她的耳中。
  “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还能不能再原谅我?”
  雾逝人非
  作者:无处可逃
  四十七
  他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听得夏绘溪心口渐渐的发酸。
  “现在说起原谅和不原谅,还有什么意义?”她浅浅的笑了笑,伸手将一丝飞扬的乱发夹在耳后,“就像你恨裴越泽,他害死你的父亲,可是他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你呢?”
  “一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他的妹妹,并不全是被他逼的得了抑郁症自杀的。裴璇得抑郁症,还有一半的原因,恐怕是因为你忽然在网上消失,最后一点点的激化,才自杀的。这两年来,他被内疚和后悔折磨得分裂……你们两个,这样算起来,究竟是是谁欠了谁?”
  苏如昊的手握拳,又松开,因为咬紧了牙,两颊的肌肉渐渐的绷紧,又因为难以对这句话做出回应,神色愈发显得怔然。
  手上沾满了泥沙,可是夏绘溪不管不顾,似乎不敢面对这样的情景,依然将脸埋在了掌心。
  最后当她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已经不再闪烁,而声音亦镇定如常。
  “隔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我想……我没办法再和你在一起了。不是因为裴璇的死……也不是因为别的事。
  只是单纯的看待这份感情,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我会忍不住去揣测,假如你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对我产生感觉,我的下场……会不会和裴璇一样?我想,我是真的再也没有办法信任你。”
  裴越泽从别墅中出来,踏到海滩上的时候,脚步猛然顿住。
  突如其来的在这里见到了苏如昊,他的眼神中滑过一丝异样和了然,然而目光移到了旁边那个婉约的身影上——她依偎着苏如昊坐在那里,那件红色的针织毛衣,是这样的黑黯之中,唯一烈烈而温暖的色泽。
  许是这样一卷温暖而温馨的画面有些刺激到自己,他的神色微冷的时候,却看见她已经站了起来,只是手腕一把被苏如昊攥住,他强硬的逼她站在原地,又扳过她的肩膀,声音顺着海风传来,一字一句:“你要丢下我一个人么?”
  夏绘溪被他抓得有些站立不稳,她看着他英俊的脸上表情逐渐的扭曲,忽然一种难以言语的情绪弥漫开,仿佛是将手伸进炭火中,又仿佛是一缕缕的被剜下肉来——他此刻有多么痛苦、多么难以接受,难道自己不是感同身受的么?
  肩膀上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她看着她眸子里近乎狂乱的神色,眼角微微一酸,最后极轻的开口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不是我丢下你,是你丢下了我。”
  即便是努力仰望着星空,可是眼泪也是难以克制,一滴滴的落下来,又溅在他的手背上——
  让他迷惘,却又让他清醒。
  他有些怔忡的想要抬手,揩去她的眼泪,可只是在松开手的刹那,夏绘溪已经退开了一步,仰着脸看着他,慢慢的说:
  “苏如昊,我以前做过一个梦。梦里那个男人,总是藏在了迷雾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如昊的身子微微一动,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柔和如百合花瓣的双唇。
  “……可是我心里是知道的,那个人是你。从我爱上你开始,我一直在做这个梦。其实我很怕梦醒的时候,等我看清了你的表情,会发现你不是在对我笑……我也从来不敢去分析这个梦,因为我一直在害怕……就像今天这样,不被逼到绝境,我想你是不会告诉这些的。
  我想,我们之间已经连彼此的信任都失去了,在一起还有意义么?”
  她慢慢的转过身,脚步轻缓,走向不远处那幢别墅。
  走过裴越泽身边的时候,她驻足,看了他一眼。
  裴越泽眸色轻微的一闪,似乎略有所思,却没说什么,依然立在原处不动。
  许是直到此刻,苏如昊才发现裴越泽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他们分开的这一幕。苏如昊忽然觉得有些麻木,旁人在或不在,仿佛忽然失去了存在感。
  她的背影纤细,却又很倔强,一脚深一脚浅,他难以遏制的想,或许又是因为坐久了,她的腿有些麻痹吧……她坐姿不好,又不爱站起来活动,以前每次脚被压麻了,总是第一时间喊自己替她按摩。
  她腿上的肌肤光滑,又柔软的不可思议,自己一边替她按摩,也总是忍不住要教训她:“知道日本女人的腿为什么总是不直么?就是坐得不好,又老是跪着才长畸形了。”
  其实她的腿修长,笔直,漂亮得可以去拍丝袜的广告。他这么说,无非就是吓吓她,让她长点记性。
  夏绘溪的反应却总是心不在焉:“苏如昊,我都这把年纪了,你别拿这个吓我……留着力气将来教训你女儿比较好。”
  而自己一脸严肃:“将来我们的女儿,绝对不能让她学你这个坏毛病。”
  ……
  无端端的想起了这些,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琐事。他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几乎已经从视线中消失,又记起很久之前,她在自己的怀里,声音楚楚:“你不觉的害怕么?看起来,每个人都逃不开命运……”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宿命么?
  老天夺走你什么东西,又补偿你什么东西……可是当它将原本的东西还给你的时候,那份补偿又会这样,渐渐的从身边消失了。
  竭尽全力,却依然无法挽回。
  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周遭的颜色从靛青,墨兰,直至沉沉的黑暗,再也看不清任何色泽。其实侧身的时候,那幢海边的屋子依然灯光亮堂,仿佛是暗夜中的一支烛火,让人觉得温暖。
  心灰意懒的时候,似乎就是想站着不动。这么近,可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靠近了。
  耳边的海浪拍岸声愈来愈响,掩去了身边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苏如昊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裴越泽,终于还是决定离开。
  “原来你是杜伯伯的儿子,所以我总觉得你面熟。” 裴越泽的脚步轻微的一移,拦在他的身侧,声音很轻,却封住了他的去路,“你……恨我入骨吧?”
  “恨你入骨?还不至于。”苏如昊的声音轻描淡写,“要不然,那时候你单身追到俄罗斯,随便一个小事故,你就回不了国内。”
  那些仇恨之心,那些争斗之心,竟在瞬间黯淡下来,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在失去了一些东西后,总有另一些东西,便显得真的不重要了。
  “你信不信?那天和安美签下协议的时候,我心里是真的轻松了许多。仿佛是一个摊子背得太久了,终于可以停下来松口气。”裴越泽似乎并不理会他在不在聆听,自顾自的说下去,“几年前杜伯伯的事,我也十分的抱歉。那个时侯,CRIX刚刚站稳脚跟,那么好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否则,为鱼肉的,就是我。”
  苏如昊没有再听下去,似乎带着不耐,他的眉峰便微微皱起来。
  “你不必对我说这些。”他冷冷的打断裴越泽的话,“CRIX现在也有资金问题吧?你不妨出个价,那套宅子,我势在必得。”
  裴越泽轻轻笑了笑,只是不答。
  刚才还披在她肩头的那件外套,此刻掉落在沙滩上,毫无生气。苏如昊俯下身,拾起来,动作轻柔。
  雾气渐生,仿佛是一场轻雪,慢慢的将这个世界笼罩起来。
  每一个人,究竟是迷失在了雾气中?还是迷失在了过往中?
  在这样的景象之中,苏如昊的视线前所未有的明晰。
  漫步离开的男子,忽然想起她说——“梦里那个人,一直是你”。
  甜蜜、酸涩、甚至痛苦,翻滚而来,涌至舌尖。这让他无措,指尖亦无力的垂下。
  他终是不愿再想起这个,只是不辨方向,直直的往前走。仿佛那里的尽头,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三个月后,凤凰谷欢乐园。
  修长而英俊的男人牵着小女孩的手,排在长长的队伍之中,又俯下身,笑意温柔:“媛媛,要不要吃冰淇淋?”
  其实小姑娘似乎更羡慕一旁有人举着的那个五彩缤纷的棉花糖。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微笑起来:“坐完木马我们就去买东西吃,好不好?”
  有年轻的女孩子排在他们身后,目光艳羡,拉了同伴悄悄的说话:“哇,你看你看,这么年轻的爸爸啊,还这么疼女儿……好萌啊!”
  那个同伴低声笑了起来:“是啊,而且很帅。”
  那些话语,有的没的,一句两句,陆陆续续的传进了苏如昊的耳中,他只是轻微的折了折眉,又俯下身给小姑娘擦了擦汗,仿佛没有听到。
  他将小姑娘送上电动木马的马背,又微微倚靠着一旁的栏杆,在项目开始前,冲着略微紧张的小女孩轻轻笑了笑,似是在鼓励她不要害怕。
  音乐声响起来,木马上下起伏旋转,欢笑声不绝于耳。
  他忽然记得,他们曾经依偎着一起看电视,恰好王菲的那首《木马》MV开始播放,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语气幽幽:“每个女孩子都希望和心爱的人一起坐一次木马的吧?不论转到那里,不论位置怎么变化,可是最爱的人总在自己牵手能够到的地方。”
  苏如昊一仰头的时候,看见碧空上一架飞机掠过。
  深蓝的天空中,难得的万里无云,仿佛是有人泼了一汪碧海在天空的幕布之中:那架飞机从视线的最左边一直掠到最右边,仿佛是素笔勾勒,直到消失……
  他无声的叹口气,转身,音乐声渐止,身后的木马正缓缓的停下来。媛媛玩得极开心,小脸蛋红红的,正使劲的对自己招手。
  他将她抱下来,又牵了她的说:“媛媛还想玩什么?”
  小姑娘蹦跳着,却答非所问:“大哥哥,上次的那个姐姐呢?她为什么没有一起来?”
  他一怔之间,想起那时自己微笑着问她:“你会去的吧?”
  彼时她的容颜清丽若水,笑容亦是甜蜜而暖意缱绻的,答应自己:“嗯,当然。”
  他俯身,将小女孩抱起来,淡淡的说:“姐姐有事,她不来了。”
  他慢慢的在心底,又对自己重复了一遍:她不来了。
  又或许,永不会来。
  四十八
  假期的辅导班总是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