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2-03-08 20:55      字数:4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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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还是有伤,他轻轻拨开她脸上的湿发,几缕擦伤清晰可见,伤口被水浸得发白,倒是已经不出血了,手臂腿脚也全是刮破的小口,斑斑鳞鳞,让人万分心怜。
  撬开她的口,清去泥沙,楼江槐一边咒着仍在淅淅沥沥的老天爷,一边渡了好几口气给小扇,摸摸她肚腹--平平的,应是没灌多少水,再渡几口气,怀里的少女轻轻哼了一哼,悠然转醒。
  「小扇!小扇!妳怎么样?」
  先是剧咳,然后闭着眼蹒跚地爬到一旁呕了好一阵子,回头时眼泪汪汪地看到狼狈不堪的楼江槐,看他一身泥水、一头乱发、一蓬乱糟糟的胡子,小扇「哇」的一声扑到他怀里大哭出来。
  这样的劫后余生,无论是谁放声一哭都不为过。
  所以,楼江槐的眼也模糊起来。
  湿答答的衣裳紧紧地略贴在一起,比炉炭还要火烫,在这阴风连雨的寒凉中,让人心悸。
  小扇吸吸鼻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忽然「噗哧」一笑。
  楼江槐莫名其妙,「妳、妳笑什么?」
  「槐树,你好象一颗刚从泥里拔出来的萝卜。」头发和胡子纠成一团,衣裳和泥浆糊在一起,脸上一道黑一道红……「你脸上刮坏了好多地方!」她低叫,指尖轻点他额头脸颊,秀眉紧皱。
  楼江槐心里蓦地暖烘烘起来,「妳以为妳不是小泥萝卜?」嘿嘿一笑,捉住纤细的手指,很湿,很滑腻,差点握不住,在掌心里滑不溜手,冰冰凉凉,让他忍不住塞入自己衣内,焐在胸前。
  小扇咬住唇,脑里有点乱。槐树在干什么?不知道这样很不该吗?想往后抽,又不大敢,可是指节蜷曲得有点难受,忍不住伸一伸……
  「别动,会痒。」楼江槐站起身,连带扶起她,「咱们找个地方避雨。」
  小山丘上连棵象样的乔木都没有,四周望一望,一片汪洋,只有零星的屋顶凸于水面上,方向方位全都找不到,熟悉的村庄变成陌生的地方,没有路,没有房屋,没有人,没有声音……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流水仍在哗哗地响,偶漂几片木板,或几根树枝。「这到底是哪个小山坡?」大胡子张望着,疑惑地咕哝。
  「看不出来。」小扇也在咕哝,她其实很想咕哝一句--放开她让她好好走路,她就不必因手被迫压在槐树胸前不能离开而在他怀里歪来撞去了。
  找了一处灌木丛,楼江槐脱下外袍罩在枝顶,勉强遮一遮雨,将内层衣衫铺在地上,招呼自打他松开手就跳到一旁去的小扇,「快过来,妳跑那么远干什么?」
  小扇在三丈外摇头,「太小了,坐不下两个人。」
  「妳自己坐,我淋一点雨不要紧。」
  「那我也不坐。」小村女秉持同甘共苦的高尚品格。
  「叫妳坐妳就坐,妳在打晃,已经累得站不住了,还逞什么强!」大胡子不由分说,上前几步拎住少女,三两下就将她塞到衣底下,「妳敢起来就试试!」
  小扇只好乖乖听话,蜷起双臂艰腿,缩成小小的一团,嗫嚅着:「那、那你也过来挤一挤吧。」
  楼江槐拍拍雄健的胸膛,豪气万分,「这点牛毛小雨算什么,想当年我打基本功,在瓢泼大雨里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纹丝不动,如青山盘石,那叫稳如峰岳,就算三哥,武功底子也绝没有我扎实。」见瞟过来的眼神明显带着不信,不由得大是不满,「好,妳不信,胡子大叔就在这儿站上三天三夜……」
  落雨的声音忽然奇怪地转大,劈劈啪啪打在叶子上,地面激起高高的水花,冷风骤起,像刮起一阵白雾,小扇立即惊呼起来:「下雹子啦--」
  楼江槐僵了僵,才想起来要躲,左看右看,一跺脚冲进灌木丛的湿衣底下,他身形魁梧,挤得小扇差点栽到草丛里,他赶紧长臂一伸,将小扇揽过来,衣衫遮蔽幅度有限,小村女的半边身体几乎陷在他怀里,但此刻雹落猛烈,只顾躲避,倒是谁也没想起有无不妥这码事。
  「这是什么鬼天气,大夏天怎么会突然下冰雹啊?」大胡子气急怒吼,本来就发了洪水,再加上一场冰雹,什么叫雪上加霜,总算见识到了!
  小扇却在他怀里笑得微颤,「三天三夜……槐、槐树,才、你就……」
  「不许笑!」」楼江槐磨牙,「见冰雹不躲那是脑子进水!」她敢再笑,他就、他就……
  不知怎地,心蓦地一跳,不知是为少女开怀毫无介蒂的笑声,还是那娇小的身躯陷在怀里轻轻笑颤的样子,又或者,是两人彼此依偎相互依靠的感觉、肌体紧挨的触感和那寒凉中相靠产生的些许温暖,让他的心忽然柔软起来,像一廓棉絮,像一朵云朵,像清泉汩汩自掌中流淌的那种……奇妙的柔软,有点怜惜、有点渴望。
  小扇在他怀里稍稍抬头,「槐树,你在嘀咕些什么?」
  「没、没有……哎,雹子停了,太好了!」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他咬牙吻齿地从灌木丛里钻出……不,是爬出来,他这辈子还真没这么狼狈地爬过,若是叫自家兄弟瞧见,怕是要给他们抓了下半生的笑柄。
  「可是,雨还在下呀。」小扇莫名所以。
  泥水混着雨水的脸上,眸子还是很亮很有神,湿湿的发贴在脸上,说不出的俏和怜人的温婉。真是想不明白,不过一场大水,几个月前他明明还看成小姑娘的小扇,忽然在他眼里楚楚动人起来,让他又是心慌,又是惶恐,又是不知所措。会不会,从他拒绝小扇的那个雨天起,这单纯质朴的小姑娘从此就烙在他心底,日益清晰,日益鲜活,于是,他一头栽进,不能自拔?
  「槐树,快进来避一避啊!」
  不知险恶的少女仍在催促,楼江槐僵硬地笑,「我、我还是在外头好了,太挤,那个……」
  小扇一顿,这才省起,楼江槐一直都赤着上身,她的脸腾地红起来,想起方才紧紧依偎,亲近相靠,男子雄浑的体魄,宽阔的胸膛……
  一个羞涩,一个尴尬,于是,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她看左侧雾气蒙蒙的雨幕,他看右侧水色青青的蒿草;这个咬着唇,指甲抠着地上的泥土,那个眼神飘荡,耸耸下巴暗想自己的胡子现在是不是脏乱得有碍观瞻,直到一阵凉风袭来,小扇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楼江槐才终于下定决心走过来,鼓足满腹勇气。
  「小扇,妳、妳……」他有点舌头打结。「我陪妳坐一会儿,好不好?」呜……他还是不敢说出口,早知以后会后悔,当初就不该急于撇清,他这头猪!
  小扇不说话,却把身子向旁移了移。
  他先将灌木丛上的衣裳重新罩好,再小心翼翼地钻进衣底,小心翼翼地挨着小扇坐下,小心翼翼地……揽上小姑娘的肩。
  「有没有暖和一点儿?」他对着自己鼻尖蚊哼。
  小扇被他骤高的体温吓得忘了害羞,急急摸上他的额,「槐树,你很烫,糟糕,你在发热……」
  「不是,妳别慌,是内功,我用内力催动体热,唉,妳也不懂,乖乖别动就好。」
  小扇疑惑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清明,不像生病的样子,这才放了心,而肩头传来的热度让身上包围的寒气愈加清晰,骨子里渗出的冷意压过面对男人的羞怯。她微微缩肩,双臂紧抱膝盖,仍是冷,连牙齿也忍不住「格格」地打起颤来,她紧咬住唇,拚命抑制住不由自主的牙齿相击声。
  忽然,腰上多出一条雄健的手臂,愕然间,自己像个小孩子一般被抱在怀里,坐在盘起的腿间,窝进温暖的胸膛,一篷胡子搔着她额前眼睑,痒痒的,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她,摩擦她湿漉漉的肩背,让她一瞬间有了错觉,彷佛自己变成了一只娇小的猫儿,被宠溺疼惜地爱怜呵护着,如珠知宝。
  「槐……」
  「别动。」有点沙的声音响起,音源本在耳畔,却像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的脸被忽然按在滚烫的颈
  项上,只要张口,就能咬到厚实的皮肉,那声音像是很懊恼,不停地喃喃道:「我是猪我是猪!」
  她该笑的,笑槐树这样傻兮兮地自言自语;她该窘的,窘如此密切的肌肤相亲。可是,不知怎地,她却想哭,像那一日槐树说他无心于她时的嚎啕,不、她当时并没有哭,她是在梦里哭的,肝肠寸断,泪雨滂沱。她把心上的他藏在梦里,叫是这梦太过脆弱,还未触摸,就已经碎了,她可以得到槐树的怜爱疼惜,做他一辈子顾念的小扇,可是她的梦却提早醒了,她是没有失去槐树,但是,她却失去了她的心上人。
  所以,当那声音嗫嚅说着:「小、小扇,我想明白了。胡子大、不、是我,我其实是喜欢妳的,只是当时,我还不知道……不,可能还没发觉,但现在……」这样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该雀跃本该惊喜的话时,她却摇头--
  死命地摇头,摇得楼江槐脸色有点发绿。
  「我不是哄妳,这是我的真心话!」楼江槐急得好想晃晃她,「妳是不是怪我反复无常?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妳要有气,就揍我两拳,不,揍多少拳都好,我绝不吭声!」只是千万不要拒绝他啊,他已经后悔莫及悔不当初了,就当给他一次小小的机会,让他重新来过,真真正正地去喜欢她,把她当心仪的女子来看,而非自以为是地自觉无心,可恶,他之前一定是被虫嗑了脑子才没发觉,他其实、他其实、其实……
  「不行。」
  楼江槐觉得眼前黑了黑,「为什么不行?」
  「槐树,我已经不再做梦了。」她似在微笑,又似在蹙眉,「一场雨改变不了什么,不曾有意就是不曾有意,不是一句没发觉或不知道能掩得过的,或许,我本也不是真正喜、喜欢你,只不过,因为你待我太好,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偏了过去,若是换了旁人,也是一样。」
  听了前半句,楼江槐还急得想大叫,「妳不信我」,而后半句却恍如晴天霹雳、正正劈在他头上,劈得他晕头转向。
  「以前的事,都不要再提了,从今往后,槐树就是槐树,小扇就是小扇,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了,好不好?」
  明明是温软的声音,却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刺进他的心窝,明明恳求的语气,却比最无情的话还让他浑身发冷。胸腋空荡荡的,像很久很久以前某次两天没吃东西饿过头时,那种想抓住什么,却合不拢掌心的怪怪的感觉。
  「小扇,妳在气我,妳在气我……」他喃喃地,有点茫然地反复说道:「是我不好,是我昏了头,妳要打要骂都随妳,妳别说这样的话,别说这种气话……」她一定在报复他,一定是!
  小扇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模样,不由得有点慌,「槐树?槐树?你怎么了?」
  他听不见小扇的声音,记不得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看不清少女着急的神色,只能见小巧的嘴唇在动,薄薄的,浅粉色的,很好看的唇瓣,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有颗小翘齿,真可爱……
  如果他是一只蝴蝶,一定要凑过去亲一亲--
  「唔唔唔……」
  谁在哼着,谁在扭着,谁在捶他,捶了几下又不动了,乖乖地给他亲、给他抱、给他往怀里揉?他顾不得了,原来,已经有这么深的渴望,要碰触要拥,要亲近。他就说,他其实是喜欢小扇的,很浓很深的一种喜欢,开始是单纯的怜惜心疼,但人的心思转念,也许只是一剎那,也许在不知不觉间。他又从没往这方面想过,知道时吓了好大一跳,下意识就想逃,而之后的日子里,小扇的伤心、小扇的难过、小扇的故作无事故作坚强,将他的心一层层剥开来。一场倾盆雨,骤来的洪水,把他和他的小扇系在了一起;于是,他看到了不知何时滋生的一种……很甜,又有点苦,很向往,又不自觉想避的……渐渐展露的情意。
  本来是承认得忸怩,他一向粗心,却不是自家四哥那般死不张口的泥蚌,大丈夫做就做,说就说,喜欢就喜欢,开个口,一句话,也没什么难的。但,当他好容易千辛万苦挤出那一句,却凭空一记响雷震昏了他。
  小扇说--
  不行。
  为什么啊?!
  「你怎么……欺负人?」
  温细的声音带着哭腔,少女是质朴的山村姑娘,不会疾声厉色地喝斥,义正辞严地批驳,更没办法一巴掌甩过去,因为那是槐树,她偷偷喜欢的被拒绝也恨不起忘不掉,就算是梦醒也不能将喜欢一笔抹煞的大胡子槐树。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没错,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怎样?有气妳就亲回去!」大胡子喘着气低吼,干什么,昨天喜欢,今天就不喜欢了?耍他啊!什么不行,什么做梦,什么真正喜欢,统统一边去!「我说行就行,我说喜欢就喜欢,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