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2-03-08 20:55      字数:4744
  「百坛陈年好酒。」
  「你去跳井!」
  都家娇娇女被凶恶的目光一扫,吓得立即躲到楼三哥背后,「我、我什么也不要!」
  楼江槐拉着小扇往外走,「没关系,给妳带个好看的竹编花篮。」
  小扇被扯得有点跄踉,勉强给众人一个笑脸,在门口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楼江槐咕哝着「当心当心」,扶住她,她瞟他一眼,随即眼神飘开去,却……没有闪开。
  不过短短几天,春风就吹遍了整个干峪岭,两场春雨过后,冰川雪地一下子苍涩尽褪,层林遍染,山野大地忽然鲜绿起来。
  小镇是山里通往外界的中介点,山还是山,有花有草有树有鸟,山外有什么,山村的小村女并不十分清楚,但胡子大叔说,热闹的小镇其实就是一个缩小的山外,很多人、很多店铺、很多吵闹、也很多麻烦。
  但对小扇来说,这个小镇已经不小了,平常所说的进城,就是到小镇上来。
  小镇真的不算小,酒馆、茶摊、客栈、铁匠、铺米店、菜市一应俱全,还有……呃,青楼。
  「楼五爷,您来得可不巧,荷花姑娘现在有客,您看……」徐妈妈满脸的笑,「要不,我给您找别的……」
  「去去,胡扯什么,这是荷花央我给她带的一块苏绣,你给她,不许自己吞掉!」
  楼江槐很少这样狼狈,因为他今天不是独自一人,三丈开外,有个单纯的小扇正在好奇地打量着不算精致
  但也颇华丽的各样摆设。
  「行了行了我走f,不用送我……站住,原地别动,不许迈步!」大胡子拉着小扇迅速逃离禁地五百尺,小心观察她的脸色,试探道:「小扇,刚才那里……妳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对吧?」
  「我知道。」小扇瞟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翻了一下,又翻了一下,那模样,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小扇,黯淡的眸子,还没有现在这般有神,瞟得他好生心虚,
  「我不是没来过镇上,当然知道,爹说,不正经的人才会到那儿去。」
  「其实,胡子大叔很正经,非常正经。呵呵……」他干笑,去青楼也不能就一口咬定不正经吧?三哥是不去,可他八成不正常,自己宁愿不正经也不愿不正常啊!「小、小扇,妳别瞟我了,胡子大叔有点冒冷汗……我、我以后不还不成?我再也不去了!」呜……他为什么要跟个小姑娘发这种誓啊?又不是他娘子!
  忍!不要污染小扇纯洁的步女心灵!
  纯洁的少女脸微烫地转身骤疾走,小小声地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才不管!」
  楼江槐赶紧追上去,「啊,呃……对了,孩子们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买全了,林子的刨子刀片也买了,嗯,都丫头的小花篮……」他点点清单,「三哥的两坛酒……」
  小扇嘀咕:「楼三哥要百坛。」
  「让他自己去酿!」他忍不住摸摸小扇的头顶,「呆丫头,怎么人家说什么妳就信什么,玩笑话也当真。」
  他又忘了她已经十七了,不能随便拍拍摸摸,但她却……不想躲。槐树的手又大又厚,摸她头顶的时候好舒服……
  「我没当真,我知道他在说笑话。」她不服气地反驳。
  楼江槐笑了,一脸的大胡子也掩不去他的开朗之色,小扇觉得自己的心又「怦怦」地跳起来,糟糕,心跳加快应该不会从外表上看出来吧?
  脸会发烫,心跳加快,不敢看他,不敢和他开玩笑,甚至连他的名字也叫不出口,夜里睡不着时,总无意识地在墙上划他名字的笔划,划到不知什么时候霍然一惊,立即用力涂抹--其实手指划墙自是留不下什么痕迹,但就越拍被人窥探到了她的心思,用力擦,用力擦,谁也没发觉!可是,仅隔一堵墙的--那边的他……
  好怕他知道,却……又多么希望他能感觉到……
  是的,小小的村女动了情,体会到一种很怪很怪的滋味。酸酸的,甜甜的,看见他就笑,不见就会想,总想被他碰触,他伸了手却又忙不迭地躲;眼睛总在人群里找他,他看过来又立刻撇开眼,他和别的姑娘说笑心里就不是味,他和自己说话不到两三句她就想逃……
  怎么办?
  这就是……喜欢啊?她知道却从未曾体会过的感觉--
  「哪,这个给妳。」
  一把漂亮的团扇忽然出现在楼江槐手中,扇面是水水灵灵的粉红色,上面画着精致的工笔花鸟,花意盎然,黄鹂栩栩如生,细闻,还有谈淡的香气,摇一摇,清风拂脸,撩动颊畔几根发丝。
  「咦,你什么时候买的?」她爱不释手,翻来掉去地看,「我怎么没见你在哪儿买了这个?」
  「嘿嘿,胡子大叔神龙见首年见尾,哪能让妳这小姑娘发觉。」楼江槐摸着胡子笑,声音忽然放柔:「前几天我见小阳撕破了妳那把旧扇,妳虽然笑着说没关系,但却悄悄躲起来哭……」
  「我没哭!」她的喉咙蓦地哽起来,听着槐树这样温柔的话,却真的有点想哭了。
  谁会在意一把旧扇,还是一把破损的用饭渣黏过的破旧扇子。可是,那却是她小时候惟一的宝贝,她没有花衣裳,没有新鞋子,只有一把旧旧的别人不稀罕的小扇子。
  「我们小扇,没有了扇子怎么成?」
  柔和得几乎不像是大胡子的声音,而这声音里,有着怜惜、疼爱、宠溺、关切……那是任何人也不曾注意和给予的,甚至生她养她的爹爹。
  「不许哭,再哭这个就不给妳!」大胡子板着脸。
  她以为他说的是扇子,刚想抱紧不让他往回抢,伸到她面前的大掌里,一对亮晶晶的小东西在她水气蒙眬的眼睫下闪烁。
  「人家说银的养耳朵,不然我就挑更亮的不知什么东西制的那种了。」楼江槐拉着她在一家店铺的台阶上坐下,将耳坠放到她手里,「快戴上,一会儿领妳去画像。」
  「这又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两人一道进城一直没太分开啊,怎么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买了这两样东西?她又瞟他,忽然惊奇地叫起来:「槐树,你也有耳洞!」
  「啊?呃,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扎的。」楼江槐不在意地摸摸右耳垂,上面有个摸起来很明显的耳孔。
  小扇好奇心起,乐呵呵地伸指捏了又捏,捏得楼江槐抱头想溜,「别闹别闹,乖乖小扇,快戴上妳的耳坠子,咱们去画像。」
  她轻轻应了一声萨清而有神的眸子又瞟过去,大胡子本来正哀悼他被捏得发烫的耳朵,突然迟钝地发现这一记眼神似乎、大概、也许、可能蕴含了一种极为要不得的情绪,不禁有点脊背发凉,顿感大事不妙起来。
  第六章
  其实楼江槐并不是钝到想让人狠狠踩他两脚的地步,有些时候,他是要比楼三哥敏感细腻得多的。
  午后的天阴得像锅底,比傍晚的光线还要暗,天边隐隐传来儿声闷雷,雪亮的闪电不时划过天幕,像撕开一道长长的裂口。
  小扇还在院里的大树下编筐;长长的藤条在她灵巧的手指下听话地弯来扭去,楼江槐急匆匆地跑过去,「别编了,马上就要下雨了。」
  小扇微微地一笑,「一会儿就好啦。」她指指上面浓密的树冠,「老树可密实了,有时候雨下一两个时辰树下也不会湿。」
  「这场是雷雨,跟前几场绵绵细雨怎么能比。」见她仍是不动,楼江槐也只好坐在树下的小凳上,天边的雷声,响得越来越近,他不由得疑惑道:「妳不怕打雷吗?」
  小扇笑着摇头,「不怕,打雷有什么怕的。」
  他也笑,「小扇胆子不小啊,屋里的小鬼有好几个吓得又哭又叫,里面几个大人都哄不住。」
  「我又不是小孩子。」小扇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多谢你和三哥、林大哥一直在这帮忙,你们本不是这里的人,却一直留下吃苦受累,又常常找来兵大哥帮忙做这做那,我、我很感激你们。」
  楼江槐讪笑,「谢什么,妳这么见外,我真是不习惯啊。」糟了,她那带有深意的目光又飘过来了,让他心慌慌意乱乱,不要啊,他绝对绝对没有那种心思啊!
  「小、小扇,妳觉得那幅画像画得怎么样?」
  她微微低头,有些赧颜,「比我好看多了,那个画师真会哄客人开心。」硬说所描绘的神韵还不及本人三成,结果被槐树揪住逼他重画,画师一脸拍马拍到马腿上的神情让她至今想起来仍忍俊不禁。
  「哦,呃……」快,快狠下心说!「那、那以后就用这个给小扇找婆家好了。」笑!快挤出一个笑!
  小扇的手顿住,咬着嘴唇,「我还没想那么多。」
  「你都十七了,是该想想了。」楼江槐僵着笑,感觉自己好象她老爹,「城里的姑娘都是用画像……」
  「我不是城里的姑娘!」
  骤恼的声音骇了大胡子一跳,他赶紧改口:「村里的姑娘也都是这个年纪考虑的,妳爹没跟你提过吗?没关系,胡子大叔帮妳想着……」
  「不用你想!」连她自己都被自己恼怒的语调给吓了一跳,槐树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为什么!一向温婉的她第一次发脾气,「你不要老说大叔大叔的,你根本不是,我……」
  「恭喜胡子大叔吧!」楼江槐觉得冷汗涔涔渗出,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家里给我定亲了,是跟我一起玩大的邻居冰月……」
  「轰」的一声,比当年炸开北坡的火药还要响十倍的巨雷炸在头顶,也许,并不是炸在头顶,而是炸在她心里,将她炸得粉碎,以至于后来,槐树的声音像是她的魂魄离了躯体后在冥冥中听到的,那么不真实,遥不可及,「冰月当然没有小扇生得好看,但胡子大叔喜欢她很多年了,现在美梦成真,反倒觉得瞧有人唬弄我……」
  槐树抓着头,好象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她的胡子大叔,偶尔会露出这般孩子气的表情,让她偷偷记在心里,梦里羞涩地描绘。
  「小扇妳没见过她,她人好得不得了……呸!我说这个干什么?我是说,到时候,胡子大叔带妳去喝喜酒……」
  「我不去。」她怔怔地道,「我不去……」
  楼江槐看着她苍白的脸,再也掰不下去,从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残忍,原只想打消她初萌的倾慕之心,此刻却惊觉这质朴的山村小姑娘,居然不知不觉间走到难以自拔的地步,是谁的错?
  「小扇……」
  「槐树,你不知道,我、我……」有多喜欢你!她死死地咬住唇,急促地吸着气,眸子大张,眼里都是他,满满的,全都是她的槐树……
  不是大叔,不是长辈,多年后再相见,是芳华正盛的小扇和正当年轻的槐树,不是当年自称大叔的不知年纪的大胡子和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没有年纪差距,没有辈分隔阂,可是,就连想说句喜欢,也太迟……
  「小扇,我刚才在骗妳,我没有定亲,刚才说的全都是假的。」头脑一热,朗和盘托出,楼江槐咬牙,就算拒绝,也不该欺骗,好汉子言思一致,不做欺人之事,「但是,胡子大叔对小扇好,绝没有别的意思,小扇的心,该放到同样有意的人身上,而不是耗在无心的人那儿……」
  「别说了!」她叫了一声,闭了闭眼,声音越来越低,喃喃地像说给自己:「我明白、我明白,你不要……」说得那么清楚,让她的奢望碎得这样彻底,无可修复。
  楼江槐懊恼至极,他真混!本来可以很婉转很技巧地说出,可是他却越弄越糟,怎样说都伤她。
  那傻气的憨怜的小扇,那长大了懂得爱慕的小扇,那咬住唇将话闷住不至脱口而出的小扇,那朴实的不会哀告强求的小扇,他看在眼里,胸口阵阵紧缩,明明真的不曾有过任何歪想,但此情此景,却觉得自己彷佛一剎那间动了心,喜欢上他可怜的小姑娘,从没有这样疼惜地喜欢一个人,从来没有……
  大雨倾盆而下,楼江槐低沉的声音被雨打得几乎听不清,「我本来想装不知道,但怕妳越陷越深,最后不能收拾;又想干脆离开村里,却怕妳傻里傻气地空等耽搁自己,我是个粗人,有话直说,不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但是……楼江槐是真心实意为小扇着想,绝没有……」
  「我知道!」小扇打断他的话,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现在知道了,你对我好,我一直都很感激,全都放在心里,是我自己奢求了……」
  一道极亮极耀眼的闪电霎时间映亮了整个黑沉沉犹如夜幕的天空,小扇一向红润的脸蛋被闪电反射成雪白色,楼江槐愣愣地站着,看她被枝叶间隙倾入的雨淋得浑身湿透,却第一次不敢碰触她,不敢抹掉粘在她颊边的湿发,不敢脱下外衣为她遮一遮风雨,不敢说一声「小扇,我们回去避雨」
  又一声巨雷炸响,比雨前那一道雷还要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