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
风雅颂 更新:2022-03-02 13:14 字数:4741
不一会儿,一大盆凉水已送了上来。容郁影将脸在水中浸了浸,随后拧了把手巾拭干了水。再次抬头,已经了无醉意。
“你这些年,果真是变了很多。”东方悦叹息。
望了他一眼,容郁影淡淡地道:“是吗?其实,你该比谁都清楚,我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如果稍稍松懈一下,也许,就活不过明天。”
“为什么这样说?”东方悦微微吃了一惊,有谁要杀她?
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容郁影道:“你以为,雁行疏他当真容得下我这眼中钉,肉中刺?我活着一天,无论如何也都是谷主。他要谷主的位置,就一定会杀了我,我和他,终有一天要正式翻脸。”
东方悦怔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启了启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
“当初,要不是你冒险教我武功,又悄悄抄录天地九重心法给我,我这个名分上的谷主,只怕只有任人宰割的分。”对于东方悦,她只有感激。小时侯,雁行疏与东方悦同为父亲所收的徒儿,也都是她的师兄。只不过,那时,父亲对雁行疏偏爱甚多,自己也喜欢和雁师兄亲近。在雁行疏的耀人的光芒下,东方悦的存在似乎是可有可无。然而后来,雁行疏为夺权位,孤立她后,不惧危险前来悄悄助她的,反倒是这个她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二师兄。
轻轻垂下眼眸,东方悦道,“谷主言重了。为绝云谷尽忠,本是东方悦分内之事。”
“好了,今天你来我这里,只怕不是为了客套吧。”容郁影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握着白瓷的茶杯,却并不喝。她望着轻晃的茶水,问道:“我想知道,如今这绝云谷中,我可以调动的人手有多少。也就是说,还有多少兄弟对我效忠。”
“除了我晴雨堂的人,刑堂的仇焰是出了名的效忠老谷主,对雁行疏的作为早有不满,是一定站在谷主这边的。谷里三大护法中,落云护法早年与夫人情同姐妹,也一定会竭力帮助谷主。其他两名护法则态度不明。而烈风,惊雷,疾电三堂,早已是雁行疏的人了。至于其他的分坛坛主,他们常年驻守在外,无论站在哪一边,都是鞭长莫及,对全局没有什么影响。”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与雁行疏翻脸,主要的对手就是烈风,惊雷,疾电三堂,是不是?”容郁影沉吟道。如果是这样,那么她这边的实力也弱不到哪里去,两方是势均力敌的场面,谁也强不过谁去。
“也不能这么说。要知道,三堂虽然实力雄厚,但真正的高手,却是雁行疏本人。他八年前就已练成天地九重,三招内击杀率众来犯的武林盟主南宫卓。他的功力,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东方悦微微皱了皱眉,担心地提醒。
容郁影冷冷地笑了笑,浅啜了口清茶,道:“如果是八年前,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这些年来,你为我抄录的天地九重秘籍,我也在不断的修习。就算胜不了他,也不见得就一定会输。”
“看来谷主是下定决心要与雁行疏对上了。难道事情就真的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吗?毕竟,雁行疏他好歹也是你的师兄,你们若当真决裂,师父九泉之下,只怕也难以安心啊。”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了吗?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竟会发展到这样的情形。
“今天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我不过是想拨银赈灾,他们一个个齐声反对,哪里把我这个谷主放在眼里。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这谷主就该换人做了。何况,我娘还落在他手上,叫我如何能够不担心。”容郁影的目光越过半启的窗户,向幻梦湖的那头望去,心头酸酸涩涩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她又何尝知道啊。
“这……”东方悦怔了一会儿,考虑良久,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今天的事儿,其实他们也有他们的考量。”
“什么考量?”容郁影挑眉。
“赈灾,是皇帝的事儿,我们绝云谷,在外人眼里,不过是邪魔外道,何必去淌这混水?而且,据我所知,官府的赈灾银两,不日即可到达,用不着我们去操心。”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夫人,相信雁行疏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她老人家不敬。”
“我娘都被他软禁起来了,你还说他不敢对我娘怎么样?”容郁影忍不住一阵气怒,面庞微微有些泛红。“还有,你没有看见那些灾民的惨状,又哪里知道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只是想尽些绵薄之力,难道也错了吗?我们是邪魔外道,那是白道诸人给绝云谷顶的帽子,和那些平民百姓有什么相干。爹以前一直说,做什么事儿,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了,何必去管别人怎么说。”
“可是……”
“好了,你退下吧,我也有些累了。”容郁影挥挥手,打断他的未尽之语。
东方悦没有再说什么,为她掩上房门,默默离去。
一口饮尽杯盏中的凉茶,容郁影皱眉。
这茶,苦得涩口……
第二章
第二章
黄昏,又见黄昏。
天边的夕阳将沉未沉,斜斜地挂在半空。淡淡的泛着红色的天,如火般的残阳,美到了极处,也凄凉到了极处。然而,雁行疏却偏爱这时的景色,几乎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在杏花林里走一走,看看天地自然的造化。
雁行疏轻缓地漫步在杏花满天的林子里,一袭浅紫的儒袍上,沾染着落英点点,微风拂过,端是衣袂飘飘,似是不经意间,就会随风而去般。
然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一步三蹭,嘴里不住地念念叨叨的小厮,却硬是破坏了这如同仙境般的景致。
“宵羽,你莫要再跟着我了。”雁行疏有些无奈。这个宵羽,成天跟前跟后的,害他没有一刻可以清静。
“这可不成。”宵羽加快了步子,索性跑到他跟前,神情认真地道:“公子,您吹不得风了,还是早些回去吧。您……总该为自个儿想想啊,再这样折腾下去……。”
“好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知道吗?”雁行疏淡淡地挥了挥手,如愿地封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宵羽瘪瘪唇,小声嘀咕着,“知道什么呀,就是知道,您也不会放在心上。”
有趣地瞥了他一眼,雁行疏当作没有听到,径自向前走着。
“公子,您歇会吧。就是您不累,也体谅体谅奴才啊。”跟着在杏花林里绕了个大圈,宵羽捶着腿,在心底暗自抱怨,真不知道这林子有什么好的,公子也怎么就那么喜欢在里面散步呢。
“你累了就回去,我没要你跟着。”话虽是这么说着,雁行疏却已经就近找了块大石,坐了下来。
“呵呵,公子,您真是体谅奴才。”喜滋滋地在他身旁就地坐下,宵羽乐呵呵地道。
没有理他,雁行疏抬头望天。天上的云彩是一片的赤红,象要烧起来一般,但渐渐地却淡了,化为橙红的色泽,想来,再过不了多久,等夕阳落去,这绝美而凄艳的红色,也该隐去了。残阳毕竟是残阳,夕照终究是夕照,想留也留不住。
托着腮帮子,宵羽安静地望着他,心里却依稀有些害怕。就好象,天人般的公子,也会象这夕阳一样,很快就要离去。他不喜欢这种沉默的气氛,于是开口道:“公子,您在想些什么呢?”
“想什么?我能想什么呢。”雁行疏淡淡地笑了笑,反问道:“你倒给我说说,你平日里,都想些什么。”
“奴才?”宵羽歪着头想了想,“奴才当然想的都是怎么才能侍侯好公子。”
“除了这个呢?没别的了吗。”雁行疏望了望他,接道,“人呢,没有想过吗?夫人那里的凝玉丫头,生得倒水灵。”这一对小儿女,眉来眼去好一段时日了,还当他不知道吗。
“公子。”腾地一下,一张脸从耳根红到了脖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连他和凝玉的事儿,公子都知道了。
“呵呵,有什么好脸红的。到时候,我帮你做主便是。”
“奴才谢过公子。”宵羽机灵得很,遇着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又哪里会不好好把握。有了公子这一句话,他和凝玉的事儿,就算是成了。怎不叫他欣喜万分。
“那公子呢,公子心里可有什么想要的呢。”壮着胆子,宵羽小心翼翼地问道。
雁行疏衣袖轻轻一拂,一片落红徐徐飘落掌中。莹白如玉的掌心里盛着一抹轻红,格外的分明。他的眸光越过掌中的杏花,向远处望去,神色间有一些期盼,又带一点空蒙。良久,他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江南,我想去江南,看江南的杏花漫天。”
“江南,公子想去江南?”宵羽喃喃地念着,忽然一拍大腿,叫道,“这有什么难的,公子想去,明天就能启程去江南了。奴才这就去收拾。”
“你……。”望着早已跳起来,跑了老远的小厮,雁行疏无奈地一叹,这个宵羽,还真是毛躁的性子。
不过也好,就明天吧,明天就启程去江南。
毕竟……他的时日也不多了。
* * * * * *
天色渐暗,雁行疏信步走在杏花林里,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林子的外沿。他望了望天色,才想回房休息,却听到林子外面传来人声。
绝云谷依山傍水,夺尽天地造化,不但四季如春,景色绝美,而且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这几年,雁行疏凭借地利,更在杏林之外方圆五里,布下三重阵势,以阻外敌入侵。
第一重阵势名唤“谢客”,顾名思义,并不会伤人,只要来人愿意原路退回,保管毫发无伤。但想要通过这重阵势,没有几分真本事,是绝无可能的。
第二重叫“逐客”,一旦有人进入“逐客”,机关埋伏齐出,想要不见血光,几乎没有可能。不过,这些机关埋伏并不险厉,也没有喂毒,要不了来人的性命。
紧挨杏林的是第三重,名曰“留客”。
“绝云谷里杏花落,残红遍地今非昨。”,一半说的是杏花林的景致,一半说的却正是第三重阵势“留客”。一旦闯过了第一第二重阵势,进入“留客”的,都是顶尖的高手。然而,如若陷在“留客”,是生是死,全凭他人。如若绝云谷网开一面,那么,原路退回,还可留的命在。如若绝云谷开启机关,则是万箭齐发,飞鸟难逃。到那时,残红遍地,人鬼殊途。
而今,林外的人声,分明就是从“留客”传来。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连闯两关,进入“留客”之中,而谷里却一点都没有察觉,这怎不叫他惊怒交加。
雁行疏紧锁双眉,疾走几步,向声源凝眸望去。
只见“留客”之中,两男一女正盘膝而坐,看来是在凝神寻思破阵之法。他是认识他们三人的,华山穿云仙子莫如虹,南宫世家之主南宫飞扬,以及慕容世家公子慕容逍。自从八年前白道大举来犯,双方势均力敌,都是死伤参半。这阵中三人,可以说是占据如今白道的一半力量。他想来都感到后怕,如果这三个人,破去“留客”,不知不觉地潜入绝云谷中,这后果,只怕是难以想象的。
杀?
不杀?
手扣在那棵最为粗壮的百年老杏上,只要轻轻运上内力,震动隐藏于树干之中的机关,他们一个也逃不了,都将死在“留客”之中。如若不杀,出声示警,逼他们离去,难保以后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到时,再后悔也无济于事。该怎么做才对谷里最好,早已很明显了。
内力催吐,万箭齐发。只见阵中三人,蓦然惊起,或拔剑阻挡箭簇,或倾力腾挪着身子,全力应付着眼前的阵阵箭雨。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阵中三大高手身上的伤痕也逐渐多了起来,鲜血染红了衣襟,身形的腾挪也慢了下来。绝望的喘息声,咒骂声,嚎叫声不住地传来。
雁行疏苍白着脸,一阵轻咳。他下意识的想取手巾,却发现没有带在身边,于是,不经意地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丝,鲜红的血,印在浅紫的衣袖,融合成了绝望的黑色。他望着眼前这一幕幕血腥的场景,神色却是平静到了麻木的地步。
“你还不快停下。”一声娇斥传来,远处一抹蓝影几个起落,转眼已来到他面前。明丽的浅蓝长裙,薄纱轻笼,蓝月耳铛,随风轻动,发出清脆而沉郁的声响。容郁影原该年轻而娇美的面容上,罩满了寒霜。
“停下什么?”雁行疏缓缓转过身子,望着她,忽然淡淡地笑起来,“你本该知道,‘留客’的机关,一旦启动,是决没有可能停下的。”
“你……好残忍。”几乎是颤动着声音,容郁影的手,紧紧地扣入身边的树干之中,葱白的指间,一丝丝的鲜血汩汩地渗了出来。眼看着阵中的三人逐渐力竭,却依然尽力地做着无谓的挣扎,然后,长箭穿心而过,一个接一个地陆续惨死阵中,她就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