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节
作者:
卖吻 更新:2022-02-28 15:46 字数:4726
无悔忙问是什么消息,男主人道:“清军已经快入陕了,咱们这个镇子应该是必经之地,您若想找亲人,需尽快想办法。”
无悔想了想,摇摇头:“我目前还没什么办法。”
“您一直未曾讲过他在军中是什么军职,以您平日的谈吐教养,我猜想您的亲人应该不是普通士兵吧?我的意思是,若他不是寻常兵士,我倒有个办法,可以悄悄帮您带个消息进军营。”
无悔心思急转,忙问他有什么办法,男主人道:“大军经过镇上时,也许会在镇外稍做休整停留,前几日镇上的官家师爷找过我,说是让我大量收购菜蔬,到时要送到军营里去。我想若是我送菜之时,或许可以帮你捎封信进去。只是你家亲戚必得是有名有姓的军官才行,若是寻常兵士,我怕是难以找到。”
“这——”无悔踌躇,她怎么能告诉他,她要找的亲人是清军统率豪格,这是万万不能说的。况且让一个贩菜的商贩进军营去见主帅,根本是不可能的,太难为他,也太显眼了。
“实不相瞒,我的亲人军阶较高,您就算是进了军营,也是绝见不到他的。若是在营中探问,反而会惹人疑心,连累了您就麻烦了。”无悔苦笑道。
“倒也有理,寻常兵士不易找到,军阶太高却更不易见到,我也只有这点能力,却帮不到您。”房东也替无悔头疼。
“让我再想想,看有什么迂回的方法。”无悔很感谢这个热心的人。
过了三四日,清军果然抵达。大军此次回师,一路从四川行军,并未有停歇,如今进了陕西地界,终于可以休息一番。
无悔心情激荡,几乎彻夜难眠,一想到豪格就在镇外不远处的大营之中,她就几乎想要落泪。“一怀愁绪,几年离索”,两人均已是步入中年,豪格历经艰难、起落,是否已经是满心苍夷,不复旧时情义?
清军此次大约要在此停留三五日,因为有许多伤兵需要妥善救治,军中给养也须补充。大军抵达后,房东果然奉官府征召,要去给大营送菜蔬,无悔请他进营后,悄悄打听一下,大军主帅的副将是哪几位,谁跟随主帅最久。房东想找人不容易,但只是打听几个名字应该不难,况且这种事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便应允了。第二日清早,房东很高兴地跑回来告诉无悔,主帅麾下好几位副将,均是跟随主帅多年,其中一个叫巴克什,是满州镶蓝旗的子弟,听说他跟随的时间最长,好像也最得主帅信任。无悔记在心里,心中暗暗掂量。房东又道:“今早我去营中送菜,
同行的还有好几个同我一样贩菜的朋友,我们聊起来,其中一位周大哥他有一个远房亲戚是个厨子,因为做得一手好菜,去年大军入川途经此地时,被官府征入军营伙头军,专给军阶不低的八旗军官做饭,我想是否可通过这层关系找到您想找的人。只不过这等人怕是要花些银子才给办事了。”
无悔想了片刻,觉得目前也只有这条路走,只是自己此次为求方便,所带银子着实有限,又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花费不少,若是此次不成功,银子打了水漂,渡日恐怕就艰难了。只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幸好还有些小手饰,是她藏着应急用的,眼下也只能动用了。
无悔拿出一个翠玉手镯和一枚蓝宝石戒指交给房东,又教他见了那厨子应该怎么说,房东一一记下,慎重将手饰放好才去了。
半日后,房东回来,告诉无悔此事确是可行,那厨子已经收了礼,答应下来,现在只等无悔写信交给他,他才能帮着转交。
无悔慎重地询问了他们见面的经过,然后站起身来,从床头把刚刚绣好的荷包拿起来。她把荷包握在手心里,心头有几分忐忑,又有几许期待,如果豪格还不曾忘记,如果他心里还有她,就一定能认出这荷包的绣工,也一定可以看出这上面绣的一双燕子是代表什么。无悔把一张早准备好的细小纸条塞进荷包,交给房东,房东很惊讶,原以为会是一封信,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荷包。
无悔笑道:“您只管交给那厨子,请他帮忙交给副将巴克什,一定要亲手交给他,不能假手第三人,更不能被别人看见。”
房东惊道:“原来您的亲人在军中地位竟是副将?”
无悔摇头:“不是,交给那副将只是要请他再转交,我荷包中有纸条,他看了会知道交给谁的。我有难言的苦衷,请您原谅我实在不便透露亲人名姓,此事若可成,我会好好感谢您一家的。”
“无妨,您远道而来,又是孤零零的一个弱女子,万事小心些是不错的,我也知您必是有苦衷的,否则何必如此。我们帮你也只是打听消息、传个话而已,并未做什么,您不必放在心上。”
无悔再三郑重道了谢,房东告辞离去。第二日房东带着荷包在营外见到了事先约好的厨子,把无悔的一番交待如数托付于他,千叮万嘱,厨子答应着回营了。
尽人事,听天命,能否再见面,全看老天是否垂怜。
日暮时分,炊烟渐冉,夏日天长,此时正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镇中家家户户都关了门,一家人在屋里围桌吃饭,连平日在街上疯跑的淘气孩子也被拎了回去,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起来。
无悔在房中收拾停当,换下一身灰布衣衫,穿上逃来时随身带着的唯一一套淡紫缎子衣衫,清新淡雅的颜色,合身的剪裁,重新衬出无悔婀娜的身姿,头上的包发头巾摘下来,梳个松松的发髻,随意插上一支不显眼的银钗,便是没有珠光宝气,也自是乌发如墨,云髻峨峨。洗净脸上的姜黄粉,露出白雪般晶莹依旧的脸庞,脂粉不施,素面朝天,却依旧是美玉生晕,皎若秋月。曾令无数人惊艳的灵动双眸,褪去了年轻时的春水如波,如今是清辉湛湛,如海如月。
无悔已经很久没有在镜中认真端详过自己了,这些年,随着年龄增长,她对自己的容貌变得不自信,没有人是会长生不老的,当年令爱人倾心的牡丹般的国色天香已经渐渐不复往日,好在她的样貌天生便显小,皮肤紧绷,肤色一直都十分莹白,如今这样,在寻常人看来,应该依然可称的上是美女吧?只是不知在见多识广的豪格眼中,她还是否有魅力。
无悔开屋门出来,正是晚饭时间,她今天已经事先打过招呼,要出门一趟,不必做她的那一份,所以房东一家此时正关了门在屋中吃饭,并没看到她。
无悔走到院门,正要开门,身后正房门忽然开了,房东家十岁大的女儿走出来,她看到无悔的背影,问道:“燕姨您要出门啊?”
无悔回头,看着她一笑道:“是,一会儿便回来。”说完便开门走了。房东家女儿呆怔怔立在当地,嘴长着半晌,竟忘了闭住。她母亲走出来问:“你不是说要去拿蒜,怎么呆站在这里不动啊?”
小女儿怔忡转头看母亲,傻呆呆道:“娘,刚才我看到燕姨出门,她——”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她母亲问道。
小女儿摇摇头,满眼惊叹:“娘,您平日看出来了吗?燕娘她其实好美,好美,像、像仙女一样。”
她母亲闻言愣了一下,随之拉着她边回房边道:“你当娘和你们小孩子一样没眼力啊,你们一天到晚只知道疯玩,哪会看人!我和她天天见面,只要细看,便可看出她是其实是个美人呢!她那脸色也不知是怎么弄的,腊黄。娘想,若不是那般灰头土脸的装扮,她一定十分秀美。只是人人都有苦衷,人家这番费心思掩饰自己,必有难言的原故,咱们可千万别去打听,莫冒失。”
作者有话要说:
祝亲爱的朋友们新年快乐!
☆、九十五 相见
无悔快步走着,心随着脚步似乎也要飞起来,此时只恨不得早一刻见面,却又忐忑不安,如果他没收到荷包,如果他早忘了荷包上绣的燕子,如果……
小镇南边有一片杏树林,无悔当初刚到小镇时,曾经来过,知道这里十分僻静,白天还有孩子来玩,但此时日暮,已经很长有人了。进了杏树林走不远,便有一条小溪,蜿蜒穿过林子。无悔来到溪边,天边夕阳如火,近处满眼粉红色的杏花,清香阵阵,溪水上也飘着很多零落的花瓣,无悔弯腰,从水里托起几片花瓣,那花瓣被水浸湿后颜色变深,不复初绽时的粉嫩娇艳,却另有一股凄艳柔弱之美。花开一季,人活一世,花有凋零时,绕道也终有老去时。
看着花瓣,想起自己,无悔忍不住叹息出声:“无可奈回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声音中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无悔回头,手里的花瓣在不知觉间早已飘落。眼前的男人,一身沧桑,面容清瘦,目光中全是若狂的惊喜。无悔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肩膀一直在颤抖,她明白对豪格来说,看到她有多不可思议,已经死了多年的人忽然活生生站在面前,任谁也觉得有如梦中,不可思议。
他一步步走到无悔面前,抬起手,似是想碰触无悔的脸庞,却停在半空中,他不敢相信似的摇摇头,眼神恍惚,轻声道:“若这只是我白日里的一个梦,但愿永远都不要醒。如果你只是一个影子,求你永远不要消失,就算你只是鬼魂,我也不怕。”
豪格显然已经痴了,他喃喃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他充满爱意的看着无悔,又道:“此词字字泣血,又字字打中我心,我总是觉得这词便是我们此生的写照。你走了,总是不入我梦,我想就算是入我梦中,你也一定认不出我了。”
无悔早已流下泪来,但唇角却带着微笑,她握着豪格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脸颊上,“豪格,你还是当年的你。我不要你后半生‘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我们也绝不会在梦中‘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你不是做梦,我没死,一直活着,我来找你了。”
豪格皱眉,手心里的温热他感觉得到。他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副将巴克什转交给他的荷包,
来这里的一路上,他都紧紧攥着它,好像那是一根救命稻草,是他此生所有的绝望和希望,握着他,他觉得还有一丝可怜的微光,他一路上都在企求,这不是一个梦,不是一个误会,不是他领会错了意思。荷包上的燕子,字条上的字迹,不可能这么像她,除了她还能有谁?
无悔看豪格怔怔的,还是一副恍然梦中的样子,知道这是太突然,他不敢相信,于是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住豪格,在他耳边道:“傻子,鬼魂可以这样拥抱你吗?鬼魂身上会有温度吗?豪格,真的是我。当初是多尔衮设计,给我吃了假死的药,瞒天过海把我换出宫来的,现在我自由了,来找你。
豪格感觉到无悔的拥抱,感觉到她说话时口中呵气的温度,这一点点温度,仿佛具有神奇的力量,可以一直暖进他的身体,一直暖到他冰封已久的心。他如从梦上乍醒,恍惚的眼神逐渐清明。他慢慢抬手臂,轻轻环住无悔,片刻后,似是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确确实实的存在,便猛的用力,紧紧拥抱。
“是你,真的是你无悔。你真的没死,直的没死。”豪格彻底相信了这不是梦,他似乎忽然恢复了感知的能力,他可以听到风过杏林时,枝叶摇曳的声音,可以闻到杏花清新的芬芳,可以听到小溪潺潺的流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还活着,不是行尸走肉。
两人许久才放开拥抱,面对面的凝视对方,
“肃新王爱新觉罗豪格,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一切纷扰,远走高飞吗?”无悔提起一颗心,鼓起勇气问。
哪知她刚一问完,豪格立刻毫不犹豫的点头,随后拉着无悔便走:“我愿意,我们这就走,都听你的,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天涯海角都随你。”
看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东一头西一头乱走,无悔忍俊不禁,拉住他道:“你怎么还像在梦游似的?你还什么都没有问我,就要走,你不问问我这些年的事,怎么逃出来的。还有,你可知若是你跟我远走高飞,你将失去什么?”
豪格笑了,这笑容又回复了几分当年的洒脱不羁,他道:“要说的话,要问的事以后天长日久,你慢慢讲给我听,眼下我只知道,我从没忘记当初后宫梅林中你问我‘若有朝一日,我们有机会相携相扶,你可甘心抛下万里江山,权势富贵,与我天涯海角?’,我的回答是——”
无悔抢着接口道:“若真有那造化,我愿扔下所有,与你远走高飞。”
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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