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
卖吻 更新:2022-02-28 15:46 字数:4730
水到渠成,她将尽快帮无悔离开京城。布木布泰的安排是要无悔远去南边临海之滨。信上也详细说了安排,未尽之处还要通过山东馆传递消息。
然而无悔却早已经另有打算,借助太后离京后
,不会再听她安排,一定要找机会跑掉。第一,她信不过布木布泰,如果她是布木布泰,若想一劳永逸去掉绊脚石,送走不如除去,也好令多尔衮彻底死心,也免除无悔万一被抓回后败露了自己。所以无悔很怀疑布木布泰会把她安全送到南边,恐怕在路上便不遭遇不测。第二,无悔要见豪格,不能眼睁睁看他西征回朝后被多尔衮陷害,所以,她打算想办法去四川。
一整个夏天都在无悔的暗暗准备中渡过,男子的衣物和细软合起来只打了一个小小的包,出门必备的物品精简到最少,一小包碎银还有几串大钱另外放着,都藏在床底下。无悔深知这个年代,长途旅行是一个漫长艰难的过程,别的都可以不带,钱是不能少的。但是银子带多了难免过于负累,一大包沉重的银子既不便花,也容易遭人垂涎,小件的不太贵重的手饰倒可在急用时派上用场,比如小金戒指,手镯,珍珠项链等物,而且还便于藏匿。
这个夏天无悔都在锻炼身体,鸡鸣既起,做操,绕着院子走,增强体力。无悔也知运动是循序渐进的事,自己身体久病,锻炼绝不能过份,否则事得其反,所以她暗暗制定计划,一点点慢慢增加。
☆、九十二 无悔
入秋时,无悔自觉体力增强很多,至少比先前强了。一日午后,多尔衮来了,他平日常来,几乎将这门槛儿踩平,这里真正的主人其实一直都是他,而不是无悔。
“我要去古北口打猎,你可想与我一起?”多尔衮一进门便问。
无悔心中一动,垂下眼帘,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无悔将茶盏端到唇边,抿了一口茶水,定定心神,她知道布木布泰早已安排好的时机终于到了,这些天,她一直在等多尔衮去古北口,现在终于等到了。
“我去做什么?路途远风又大,万一又累得犯了病岂不是自讨苦吃。”无悔淡淡回道。
“自来了京城,你身子好了许多,病也未复发过。常来诊脉的大夫不是也讲过,只要认真调理便不会再犯病。你也不必过于小心了,太束缚了自己反而不好。”多尔衮笑得轻松。
“说起来,还要多谢王爷,日常珍稀补品、药材流水般供着我,为了我的身体,王爷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若无王爷如此精心,我怕是也不会好的这般快。”世上能上多尔衮这么上心的人能有几个,无悔也知多尔衮的心。
“咱们两人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你身子大好了,我心里也好受些。”多尔衮道。
“此话怎讲?”
“明知故问。”多尔衮斜了她一眼,道:“当初以药物令你假死出宫是我一手安排,对你身体伤害良多,出宫后在盛京隐居时你的病便反反复复,我极是担心。看你缠绵病床,我心如油煎,只怕自己会后悔当日所为,若是你真有好歹,我何以自处?幸好,来北京后也许是水土气候之故,你一点点好起来,我心里着实欣喜,比打了多少场大胜仗都高兴。”
“原来你翻云覆雨,设计将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心里也会有不安?”无悔看着他,淡笑着问。
“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吗?”多尔衮握住无悔的手,凝视她道:“也许我本是铁石心肠的人,可是独独面对你,早已化成绕指柔。”
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无悔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面对面了,从此后,山高水远,相忘于江湖。无悔知道多尔衮不是个长寿的人,历史上的他只活了三十八岁,而且就是在古北口打猎时猝然去世的。算来,距现在也没有多少年的时间了。
看着他英俊的面孔,专注的目光,无悔忽然觉得很难过,眼前的男人,她始终恨不起来,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三言两语难以诉尽,只是若从此再不相见,也有一份牵挂。
“多尔衮,你……”无悔忍下心头漾起的酸楚,艰难得开口道:“你跟他人不同,从少年时便全靠自己,吃了很多苦,如今虽一人
之下万人之上,却还是辛苦劳心劳力。做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你这半生皆在操劳,如今也该歇歇,多为自己想想,保重自己。”
多尔衮听了无悔的话,目光变得感动而温柔,他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半晌不说话。他对无悔极是爱重,发乎情止于礼,无悔一日不点头,他一日都未有越礼的行为,最多的也只是握着手。
只要无悔不提离开他的话,他在无悔面前,永远只是那个当年在辽阳初遇、相伴于沈阳汗宫,被略微宠坏的面冷心热、内心含情的少年。
无悔与他执手相看,内心默默道:“再见,多尔衮。对你我恨不起来,也请你原谅我的离开。我们每个人都有注定的命运,而我和你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如果不顾豪格,他注定会被多尔衮所除,无悔宁死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所以就算多尔衮如此深情不移,无悔也不能留下来等着看豪格的悲剧。她已经想好,此次逃走,不管能否找到豪格,想办法帮他避开大难,她都要尽力而为,就算豪格终究难逃历史注定的命运,她也不会离开他,生死相随。这就是她做出的选择。
“无悔,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什么事让你担心我?”多尔衮问道。
“我,我只是看你终日为朝政忙碌,十分操劳,担心你的身体。”
“你放心,我没事。做摄政王是我自己的选择,天下人在一旁看着,我无以言悔,无以言退。”
无悔喃喃重复:“无以言悔,无以言退。”
多尔衮点头:“你可知我极喜欢你这名字,无悔,这二字包含多少百折不回的勇气,而人生若想做到无悔是极不容易的事。记得年少时读过一首《猛虎行》——‘猛虎不怯敌,烈士无虚言。怯敌辱其班,虚言负其恩。爪牙欺白刃,果敢无前阵。须知易水歌,至死无悔吝。’你听,做人便应像这猛虎一般,只须果敢向前,至死无悔。”
无悔笑着点头:“摄政王心怀天下,志存万世,心胸智慧不是常人可比。”她赞同多尔衮所言,人这一世总要做一件一生无悔的事,她也正决心去做这样的事。
“你又在讽我。”多尔衮无耐笑叹。
“不。”无悔肃容,看着他道:“我心里是很佩服你的,多尔衮,你一定会被后世记住。”
多尔衮摇头:“我只做眼前之事,至于后世人们的评说,我也管不了。”
无悔点头,多尔衮爱江山爱贤才,爱美人爱鹰犬,他有诸多雄心与欲望,却一直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一切以祖宗基业为重,以大清为重。他降吴三桂、破山海关,最后力排众议,迁都北京,完成了统一大业。入主北京后他推行仁
政——礼葬崇祯、招扶明臣、废除弊政、开科取士,他每一步都是为大清为江山而行。无悔想,若皇太极在天有灵,恐怕也不得不承认,多尔衮始终没有为了一己之欲损害大清利益,他始终都是对得起爱新觉罗氏的。
“无悔,真的不随我去古北口秋猎么?我给你准备了最好的小胭脂马,温驯得很。我们可以放马在草原上奔驰,我射大雁给你看。此时正秋高气爽,溪水潺潺,枫叶红遍,野外景色正好。你知道我最爱养鹰犬,这次出去也会带很多,那些苍鹰展翅在天上盘旋,狼犬在地上飞奔的情形很壮观,你不想看看?到了晚上,满天星光,我们点篝火烤野味吃,喝酒,我还可以唱歌给你听。”多尔衮用沉静温柔的语调娓娓道来,向无悔勾画一个秋猎的美好场面。
无悔看着他温柔的眼睛,听着他动听的描述,眼睛忽然酸涩难忍,忙微微侧过头去,不让他看到。不用身临其境,多尔衮已经用语言为她勾勒出一个畅快淋漓的场景,她此时仿佛已经看见高山之下,茫茫草原,多尔衮骑马擎苍而立,正在向她微笑。只不过,这场景,怎么看都觉得太孤单了,太寂寞了。
他始终是孤独的,从失去家,失去父母的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虽还有个弟弟多铎,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极度的孤苦,无人理解,无人相知。而不久后,就连唯一的亲弟弟也将暴病离世,真真正正只剩他一人了。这就是人的命运,多尔衮即便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却孤零零无所相依,终其一生。
“无悔,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多尔衮还是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哄道:“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好歹还有明年后年,以后有的是机会。瞧你,我不过是问问你,你便为难成这般,委屈成什么似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用这般语气哄我,成何体统。”无悔忍住眼中酸涩,打起精神强笑了一下,道:“你方才说会唱歌给我听,虽然这次我不去,却也想听你唱。”
多尔衮惊笑道:“那是喝了酒才能做出的事,如今清醒着,我张不开口啊!”
“怎么,你如今是摄政王了,便要拿架子了?你们满人历来能歌善舞,便不喝酒,也是张口就来的,我不信你唱不出来。”无悔很想听听多尔衮唱歌,以前没机会,以后也怕是再无机会了。她想把他的歌声记在心里,此番一去,生死难见,只把记忆深藏于心里,来纪念他们之间的这一番有缘无分。
多尔衮无耐得苦笑,连连摇头,想了一想,他“咳、咳,咳”清清喉咙,又回头看看门外没什么人,才用满语小声地声调悠长得唱道:“海冬青,海冬青,白山黑水间展翅翱翔,海
冬青,海冬青,无边天空唯你是王。你是吉祥,你是神圣,你是女真部落神赐的力量……”
多尔衮声音虽低沉,却悠扬,有着荡气回肠的气韵,他看着她唱,眼中有些许无耐,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宠爱。无悔与他对视,用心倾听,记在心里。一曲唱过,室中似仍有余音,无悔真挚的看着多尔衮道:“多尔衮,都说人生苦短,离别苦,思念苦,相爱苦,相恨苦,相思苦,爱而不得,有缘无分,都是苦。我愿在佛祖面前为你祈愿,只愿你这一世的苦,下一世莫再偿。”
多尔衮笑着,目光殷切,满是企盼,道:“我只愿这后半生,宁可要相思苦,也不要相恨苦。无悔,这样把你留在我身边,你不要恨我。”
无悔摇头,心中道:“多尔衮,你有大智大慧,只愿你能看破这些,凡事无悔,内心安宁。”
☆、九十三 远行
九月中旬,多尔衮率一队八旗子弟往古北口打猎,他离京四天之后,睿亲王府大总管得到秘密禀报,王爷安置在小南城边上的那座外宅的女主人,跑了。
大总管闻报呆怔半晌,手里的茶盏掉下,登时碎裂一地,大总管盯着地上碎片,末了长叹一声,即便是千盯成防,也困不住一个死心塌地想离开的人,她心不在此;王爷与她怕是无缘了。只是她身份特殊,岂能大张旗鼓的去找?连名字和长相都不能公示,只能悄悄派人找,这难度……还是一边先悄悄找着,一边派人去禀报多尔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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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管家派人寻找或传信禀报多尔衮;只说无悔。
无悔与太后的一切消息皆由山东馆传递,无悔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出行用的小包袱也由来送菜的伙计偷偷带了出去。多尔衮离开后的第四天,她按照事先安排,佯装随意,提出要亲自去山东馆吃饭,顺便散散心。多尔衮留下的侍卫早已得过多尔衮嘱咐,只要保证无悔安全,允许她在城内随意活动。出门前,无悔称女装出行怕惹人注目,况又无多尔衮相陪,多有不便,换了男装出门。按平日的规矩,为不引人注意,轻车简从,侍卫队长只带了一个侍卫跟随保护,无悔自然还要领着丫鬟阿古,一行四人便上了街。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便到了晌午,队长亲自陪着无悔和阿古进了饭馆。留下那个侍卫在饭馆门口守着。
无悔不慌不忙点菜,伙计吆喝着菜名去了后厨,无悔从窗口向外看,此时正是正午,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货摊上物品琳琅满目,时有行人停下脚步,挑选货品,讨价还价。
上菜后,无悔慢条斯理吃了半晌,然后起身去饭馆后面如厕,阿古和侍卫队长在外候着,一盏茶的工夫后,阿古奉队长之命进去找,却发现里边早无人影,而后墙处竟有一小片地方的砖块被挪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爬出的洞。
侍卫队长忙令阿古从洞里爬过去看看,阿古把上半身钻过去,看了看,洞外是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