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卖吻      更新:2022-02-28 15:46      字数:4716
  皇太极临走前已与宰桑和吴克善商定了一切,只等在年后选定日子,筹备婚礼,召告天下了。
  吴克善见无悔如此,只得无奈得摇摇头,道:“前些日子你卧病在床,大汗不知有多担心,可是只在你床前守了半天你便坚持请他离开了,也亏得大汗真心疼爱你,不然你这样,谁也不会不介意的。哎,他也太宠你了。”
  “本来也只是老毛病了,他在旁边守着也没什么用。他在那里杵着,高娃和乌尤都不敢说话了。”她们虽然不知皇太极的真实身份,但人的威势是天生的,虽是不言不动,往那里一坐,也可以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咳、咳、咳……”吴克善听她竟然用个“杵”字来形容堂堂天聪汗,真是天下唯有她一人了。
  “不管怎么说,大汗对你的心思是一心一意的,女子,终归要有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而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天聪汗了。”
  “嗯,对。”无悔轻松笑道:“但是天下也再找不出几个像他一样,有那么多老婆的男人。除了他,那位在北
  京皇宫里的主子也算一个吧。但是那位主子恐怕自继位以来便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时刻为国事忧心忡忡,便是有三千佳丽,如花美眷,也没太多的心思欣赏吧?哪里比得上咱们的天聪汗,虽也须躬亲政事,亲临战场,但却挥斥八极,全由己愿,无论在心境上还是精神上,与那惶惶不可终日的那崇祯帝不可同日而语。所以纵然身边佳丽不及崇祯帝多,却可自在赏玩,愉悦身心——真是享尽齐人之福,为天下男人羡煞。大哥说得对,天下是没第二个天聪汗了。”
  吴克善听无悔说一句,便叹口气,摇着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思想太独特了。哎,将来,大汗恐怕要为情所苦了,他有点担心得想着。他忽然回想起那令自己印象极为深刻的一幕——前些天,哈日珠拉病倒,在床上睡着了,刚被她“请”走的大汗又轻手轻脚得返了回来,悄悄坐在床边长久得凝视着哈日珠拉的睡颜。良久,侍立在门外的自己,忽然听到屋里有人在很轻声得哼唱歌曲,忙侧耳细听,——“乌力吉木仁河的河水哟,那么清,像弯弯的玉带缠绕着,噢,比不过你乌黑长发缠住我的心……美丽如玉的哈日珠拉,吟唱你的名字,让草原的每根青草都爱上你,哈日珠拉,哈日珠拉……”大汗一到草原就听到了这首歌,虽然只听过一遍,却已经记得这样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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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金天聪八年春节刚过,宰桑便收到了天聪汗皇太极的“龙凤帖”,定下迎娶的吉日为当年的十月十六日,因为今年的夏天,皇太极恐怕还有几仗要打。宰桑一吃下这颗“定心丸”,便迫不及待得为海兰珠筹备起了丰厚的嫁妆。刚过五月,还“待嫁闺中”的无悔听到了消息,不知疲倦的皇太极亲率大军又一次攻打了明朝的几座城池,把保安、朔州一带搅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皇太极一直都在坚持着自己制定的“慑之以兵、怀之以德”的方针,步步为营,朝着征服全国,取明朝而代之的目标前进。
  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名垂后世的帝王大业。无悔无法体会男人的这种征服欲、权力欲,不明白这些男人对于战争和天下有那样无穷无尽的欲望。
  吴克善命人将备好的嫁妆摆了一院,先请她过目,如有什么想要的还可以说,无悔看着这一院子的东西,大到箱橱、妆台,小到团圆镜,象牙筷,样样俱全,那些堆成小山的头饰,珠宝,绫罗绸缎,锡器、银器、家什、绣品、花瓶、镜屏、箱笼、床铺被褥,真可谓琳琅满目,眼花缭乱。吴克善擦着汗,等着看无悔还有什么要
  求,可无悔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夏季,传来了一个令所有草原子民震惊的消息,察哈尔?林丹汗,成吉思汗第二十二世孙,黄金家族的后裔,死了。这位蒙古的大汗,死在了异乡的大草滩上。他的死,如同宣告,最后的蒙古王也已成为历史。从此,明、蒙古、大金,三足鼎立之势将一去不返,平衡被打破,关内的明朝怎么能是八旗兵的对手,将来的天下,大金恐怕是一枝独秀了。
  九月初,皇太极便派大金和硕贝勒济尔哈朗带着丰盛的聘礼来到科尔沁,驸马满珠习礼也陪同而回。聘礼到达科尔沁时,轰动了方圆十里的百姓们蜂拥来看,那一辆辆统一式样的马车,总有二十多辆,蜿蜒着排到很远,都载着一色的红木描金箱子,齐整而大气十足。而跟在队伍最后边的,由二十名牧马人赶着的九百九十九匹高头骏马更是令见惯了骏马的科尔沁人赞叹不已。九百九十九匹马,每一匹都姿态完美,毛色光亮,精神抖擞。
  “这可是难得啊,这么大数目的马匹,每一匹都这么好,亏得大汗怎么费心筛选出来的!”有人感叹道,“咱们蒙古族推崇‘九’这个数字,大汗便送来九百九十九匹骏马,真是有心啊!”平常时,便是草原上的贵族娶亲,也从没送过九百九十九这样数目的牲口,如此的大手笔,也只有天聪汗皇太极做得到,而如此的大气派,也只有做了皇亲国戚的博尔济吉特氏才能享受得到。
  “那算什么!听说后面还跟着九百九十九头肥牛和九百九十九头肥羊呢!只因数量太大,落队在后面了。哈哈,海兰珠格格真是给咱们科尔沁长脸呀,这样的排场可是以前老贝勒嫁女儿时从没有过的。”另一个人笑道。
  “真想知道那些马车的箱子里都装着什么金银珠宝,海兰珠格格真是天下最有福的人了。”还有人艳羡道。
  “哼,你们这些人,只知道这些,忘了咱们蒙古人的传统了。”一个老者小声道:“咱们牧民视‘九’为吉祥数,聘礼以‘九’为始,从‘一九’到‘九九’,最多不得超过八十一,取长寿的意思,可是大汗却送来了九百九十九这个数目,虽给足了老贝勒家面子,却失去了咱牧民讲究的‘长寿’之意,这恐怕不太像是个好兆头吧?”
  旁边的人一听这老者的言论,吓得惊出一身冷汗,边向四周看,边拖着这位‘不识时务’的‘老糊涂’走了,这种话要让上面的人听见了,小命难保。
  济尔哈朗当然听不到这种话了,他已由满珠习礼陪着,进入了贝勒府,被奉为上宾。
  济尔哈朗此次受大汗差遣送来聘礼,其实他心中多少有些惊讶和不解,爱新觉罗与
  博尔济吉特氏联姻是多年来的传统,这些年,嫁过来的科尔沁格格多得很,但还从没听说需要他这个和硕贝勒亲自送聘礼的,而且聘礼还如此庞丰厚,简直到了奢华的地步。就算是堂堂一国之君娶亲,可娶得不过是个侧福晋,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况且虽是大贝勒宰桑的亲女儿,却听说是个再嫁之身,大汗为何如些看重?难道此女就那么好,把大汗迷住了?听说此女是侧福晋布木布泰的亲姐,那也就是说,比侧福晋的岁数还要大,这样的女子也可以迷住大汗吗?他曾询问过满珠习礼,可满珠习礼似乎对此讳莫如深,问十句也不回一句,不是顾顾左右而言他,
  带着满腹疑问,济尔哈朗将礼单交由宰桑过目,并在宰桑、吴克善、满珠习礼等台吉的陪同下参加了接风酒宴,酒宴过后,济尔哈朗寻思着是不是应该见见这位海兰珠格格,这要放在汉人那边,必定是于礼不合的,但蒙人是不大讲究这些的,见见也无妨吧?
  他稍微向宰桑露了一下这个意思,宰桑立刻会意,请他在正屋里坐了,让吴克善亲自去请格格出来拜见和硕贝勒——她未来的小叔子。
  作者有话要说:跟大家问好!对不起;来晚了。
  ☆、五十四 故人
  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外,济尔哈朗忙正身坐好,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说实在的,他还真有点紧张,一时间眼睛不由自主得向地下看,不好意思直视进来的女子。
  门帘掀起又落下,只听一把清亮的女子嗓音响起:“女儿给阿爸请安。”
  这——好动听的声音,可是,为什么这样熟悉?济尔哈朗不由抬头看去,“啊!”失声而出的惊呼让众人侧目。
  僵持片刻后,还是无悔先笑了笑,轻施一礼道:“博尔济吉特氏海兰珠给和硕贝勒请安。”
  “我、你——”济尔哈朗脑子仍有些转不过来,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要嫁给大汗的海兰珠,竟是故人!
  “咳,咳,哈哈,济尔哈朗贝勒虽然在战场上一向勇猛,可是见了女孩子还是这样拘谨,再加上咱们的海兰珠是草原上最美的明玉,让济尔哈朗贝勒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是不是?贝勒爷——”吴克善笑着打圆场,提高声音对济尔哈朗说。
  济尔哈朗终于把僵硬的眼珠从无悔身上转开,看着宰桑,很难为情得说道:“抱歉,我,失态了。”
  宰桑大手一挥,心照不宣得回道:“无妨无妨,都是自家人嘛。”
  “嗯——难怪大汗如此重视此次联姻,原来海兰珠格格——海兰珠格格这般出众,愿此番联姻能为大金与科尔沁的交好锦上添花。”济尔哈朗很想跟无悔说几句话,但当着众人,只能说这种场面上的话。
  “大金与科尔沁早是一家人了,血浓于水,一家人,彼此相信,守望相助是理所当然的。请和硕贝勒代我禀奏大汗,我们科尔沁永远忠于大金,忠于大汗,随时甘为大汗驱策。”满珠习礼代父亲表白立场,宰桑在一旁一直点头,他此时自然是心满意足,眼看家族的女孩儿们嫁出去一个又一个,可是换来了亲家这最强大最坚实的靠山,将来,放眼蒙古草原,谁能与身为皇亲国戚的他们争锋。
  济尔哈朗耳朵听着宰桑的话,眼睛却忍不住看着对面的无悔。“海兰珠,很美的名字,”济尔哈朗心里想道,“多年不见,她竟是一如初见,面庞如玉如琢,眸中波光粼粼,只少了些许青涩多了几分风韵。”济尔哈朗很想当面问一句“故人别来无恙?”只是,这句话,很难有机会问了。
  济尔哈朗虽与无悔没有太多交往,但当年在辽阳和沈阳时,也时常能见到她,有时是深宫中一个远去的窈窕背影,有时是迎面走来的一个娇柔笑靥,
  有时是请安时的温婉声音,甚至有时,只是她经过身边时带过的一缕幽香。尽管济尔哈朗很欣赏无悔,但他当时就深知谁是无悔真正的主人,所以纵然觉得她国色天香,也只可远观,不敢亵渎,但从心里,济尔哈朗还是希望这样令人心动的女子能有个好归宿。
  济尔哈朗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无悔在沈阳为何无故失踪,因为这件事被皇太极捂得密不透风,知道内情的人是极少数,但他也曾为她而焦急过,现在看她一切都好,又将与大汗喜结连理,虽有很多疑问,却也觉得无关紧要,只要人平安,就好了。
  满珠习礼何等精明,早看出济尔哈朗认识他的这个妹妹,但他浑若无事,又聊了几句,才请无悔回去,他陪着济尔哈朗回客房。济尔哈朗此行的任务其实已完成,休息一两天后,就要带着博尔济吉特?海兰珠格格的《奁仪录》回去复命了。并不是他着急回去,只因归嫁之日定在十月十六,时间已很紧,无论怎样,他这个送聘礼的人也得赶在海兰珠起程之前赶回去复命才合礼数。
  济尔哈朗送走满珠习礼,奴才侍候着为他洗去尘土,换了干净衣衫,他又一个人溜溜达达得出了房门,信步走了一会儿,并没有遇到他想遇到的人,他自嘲般得笑着摇摇头,正想转身回去,只见一名头扎布巾的蒙古妇人笑眯眯得走过来,先请了安,道:“海兰珠格格差奴婢过看看,若是贝勒爷还没休息,请您到后面园子里喝茶。”
  济尔哈朗喜出望外,原来这位故人也想见自己,他连忙跟着那妇人来到后面的小园子,这园子甚是朴素,没什么特别的景致,倒是有个亭子,亭中有样式古朴的石桌石凳,亭中施施然走出一人,姱容修态,正是无悔——现在的海兰珠格格。
  “给济尔哈朗贝勒爷请安。”无悔道。
  “你我本是故人,何必多礼。”济尔哈朗连忙说道,无悔听到“故人”二字,抬起头来,与济尔哈朗对视片刻,两人不禁都笑了,气氛也轻松许多。
  在亭中坐下,桌上早备好了各色茶点,无悔嫣然含笑,殷勤请济尔哈朗品尝,可济尔哈朗哪有心思吃喝,只略饮了口茶,便放下了,他见无悔举止比当初更加从容成熟,算来她已二十有六,过了女孩子最青春的时期,但不知为何,济尔哈朗只觉得眼前的海兰珠容貌气质更胜往昔。如果说,那时的无悔是一枚未经雕琢的璞玉,是纯然天成的美,那么现在的海兰珠,便如同一枚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