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卖吻      更新:2022-02-28 15:46      字数:4720
  皇太极倒是不甚在意,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想必是觉得自己正当盛年,今后有的是机会生儿子,并不在意。至少无悔觉得他一定是这样想的。
  豪格回来后,无悔一直没机会见到他。三年来,皇太极虽从未禁止无悔做任何事,见任何人,但无悔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所以她始终没主动去找过豪格,她不想给豪格找麻烦,让他为难。现在盍府上下,都理所当然的认定无悔是贝勒爷的“屋里人”,地位特殊。虽在名义上还只是个奴才,但甚得爷宠爱,早晚会做主子。在这种情况下,无悔更是不能与豪格有什么联系了,何况,乌春已被娶进门。
  又是一个秋日,无悔闲着没事,对古代工匠产生了兴趣,后花园正在兴建中,无悔便拣个干净地方坐了,远远看着工匠们干活。前几天她来时,那个亭子还只打了个地基,今日再看,已初具雏形,大概可以看出个样子来了。
  金秋时节,秋阳杲杲,无悔想起四年前的秋天第一次在校场上学骑马的情形,那时的天也是这么蓝,云也是这样淡,只是那个陪在她身边时而嘲讽时而教训的少年不见了。那个脸上挂着肆意的笑容,目光炯炯的少年到哪里去了?想到这儿,无悔自嘲得笑了笑,他现在已是年少成名,屡立战功的青年将领了。回沈阳后马上被晋封为贝勒,正是少年得意之时。虽然还只有十七岁,却凭着高超的武艺和神勇的表现,在八旗兵中赢得了尊敬,在军中有“神力王”的美誉。
  他才回来几天,现在应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有娇妻美妾侍候着,很开心吧?无悔连忙甩甩头,禁止让自己再想下去,想这些,纯属自虐。
  为了不再胡思乱想,无悔又把精力集中在远处干得如火如荼的工地上,可就在这时偏偏望见了一个她刚才还在劝自己不要想的人——豪格。
  豪格站在那个修建中的凉亭边上,离无悔较远,而无悔又坐着,所以并没看到她。只见他快速得从一堆石料上跳下,又踩到几块木料上,弯下腰在木料间来回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片刻后,又跳下木料堆,在地上来回走,翻动着地上的碎料乱石。马碲袖早就挽起,衣摆上粘了不少灰土,但他仍不停得找着,动作很快,看来很焦急。无悔也不知他在找什
  么,看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知不觉为他着急,便站了起来,远远看着他。
  工匠里的小头目早看到了他,看到他的举动,很害怕,忙过去行礼请安,无悔看到豪格抬手在额头上抹了把汗,对那小头目说了几句,用手指了个范围,那小头目连忙招来几个人,一起帮他在周围找了起来。
  看来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了,无悔猜测着,脚步不由控制得向豪格走去。
  “找到了!爷看是不是这个?”小头目从亭角边的一堆碎料下翻出了一个东西。
  “快拿给我看看是不是!”豪格三步并两步迎上去,一把从小头目手中夺过,随即便长出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的笑容,将那东西上的土仔细拍掉,紧紧握在手中,也不管脏不脏,随意得坐到一块石头上,低头用袖子抹汗。
  “用手帕擦吧,袖子也不吸汗。”
  一块雪白手帕递到豪格眼前,豪格身体骤然僵住,也不抬头,片刻后才接过手帕,却不擦汗,只是攥在手里。
  无悔已看清他找的是什么,心中酸酸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相对无言。
  旁边的小头目看此情形,倒很有眼色,他对工匠们吩咐道:“干了半天了,先歇会儿,去那边喝口水。”工匠们早累坏了,巴不得他这一句,纷纷放下工具走到远外空地上喝水休息。
  一时间亭边只有他们两人。无悔问道:“怎么会丢在这里的?”
  “今天早晨到这里来过,在这亭边站了一会儿,看他们给亭子雕花。回去后发现不见了,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掉在这里了。”豪格仍旧不抬头,闷声闷气得回答。
  “那为何不先问问这里的人,看有谁拣到了?若没有再找也不迟。”无悔看到刚才的豪格哪里还有个曾在战场上指挥拼杀的小将风范,慌手慌脚的。
  “切,那么丑的荷包,又是旧的,谁会拣!根本用不着问。”豪格撇一下嘴角,低声嘀咕着。
  “什么?你!”无悔没想到他竟这样笃定,认定那荷包除了他没人要。“既然如此,那你还找个什么劲儿?丢了便丢了。”
  “哼!小爷愿意。”豪格一梗脖子,侧过头避开无悔目光,又小声补了一句:“我喜欢这荷包上绣得‘乳燕归巢’。”
  无悔听了,不禁抬手握了握胸口的衣襟,豪格不知道,那块“福寿如
  意”的玉佩现在正贴在她的心口处。原来,咫尺天涯的两个人,都存着傻念头,都执着着不肯忘记。可惜,这块“福寿如意”玉佩却不能让主人如意。
  “那,既然只是喜欢这个‘乳燕归巢’的样子,怎么不请你福晋给你绣个新的?总应该比我这个绣得好吧?你带在身上,让外面人看见了也不会觉得丢脸了。”无悔说完这句话,便暗恨自己,真不应该问这种问题。
  “明知故问!”果然,豪格白了无悔一眼,根本不回答这种问题。可就是这“明知故问”四个字,让无悔心神微微震荡,说不出是甜还是酸。
  “嗯,二月份的时候,大福晋的侄女被阿玛娶进了门,她的娘家在科尔沁草原上地位尊崇,所以她在这府里自然也不能受冷遇。阿玛,阿玛他,他现在,对你好吗?我是说,你,有没有,受委屈?”豪格突然转开话题,虽然还是不肯与无悔对视,但说这话时,语气中有藏不住的关心。
  无悔还在回味豪格说的“明知故问”四字,却没想他突然问起这个来,一时倒不知怎么回答。
  豪格看无悔怔忡得看着他,马上担心得问:“真的受了委屈了?是阿玛对你不好了吗?是因为你惹他生气了,还是因为新进门的布木布泰而冷落你了?你倒是快说啊!”
  无悔气结,长呼一口气道:“你说什么呢?你以为我现在是你阿玛什么人?他对我好不好又有什么要紧?。如果连你都不了解我,那我真的无话可说。豪格,难道你忘了,三年多前,你临去广宁前,我们说过的话吗?你那时问过我什么?而我又是怎么回答的?”
  豪格目光闪动,神色带着淡淡的忧伤,嘴角却挂上了一丝微笑,他回答道:“即使寂寥之时,我也不曾一时或忘,你说你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地位、权势、财富等外在条件而选择他,你在乎的是心!”
  “既然你记得这样清楚,就不应该认为我和你阿玛有什么关系。全府上下都这样认为我也不在乎,可唯独你,你也不信我,不了解我,你让我……”
  “无悔,无悔你别难过,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对不起你,三年前是我自己做出了选择,我已没资格再和你并肩站在一起了。所以,即使心里痛悔难当,我也宁愿你能过得好些。我还能指望什么,只盼着你能幸福。”豪格的脸上,显出与自己年龄毫不相符的痛楚神色。
  无悔摇摇头,道:“豪格,你还是不了解我。或许这里,永远没人能了解
  我。也许有一天,到了退无可退之时,我也会屈服,但在那之前,至少我争取过,抗争过,等待过,我对得起自己的心。那么,你呢?”无悔深深看了豪格一眼,伸手轻轻为他把挽起的袖子放下,理好,然后转身而去。
  “我呢?我呢?”豪格呢喃着,反复想着无悔最后的问题,问着自己。他痴痴站在秋阳下,久久不动。
  ☆、二十六 邀请
  天命十年的冬天来临时,努尔哈赤终于决定在来年正月攻打宁远城。三年来,努尔哈赤蛰伏不动,等待时机,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时日。明兵主力撤回山海关,由袁崇焕镇守的宁远城已是一座四虚无援的孤城。努尔哈赤一声令下,八旗将士厉兵秣马,整顿军备,等待出发,而因他这一决定,这个春节注定又是过不好了。无悔怎么都想不通,努尔哈赤只跟春节过不去,三年前打广宁也是选在春节时,现在又如是。
  “这三年来,袁崇焕一直在积极备战,修筑坚城,整械备炮,训练士马,而我八旗兵却长时间没有过野战了,各旗的额真也松懈了,操练兵马不勤,器械不利,这次大战我军未必会全胜。只是大汗心意已决,我也不能再有异议。”皇太极在书房俯身看着地图,对站在一边的无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无悔在一旁默默得整理桌上的文册、书籍,并不搭腔,因为她知道大多时候皇太极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而已,并不是非要她答应。
  皇太极抬起头,看了无悔一眼,道:“后日就是腊八,我们女真人是极重视这个节日的。每年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不单是大厨房,连府里各个院子的女主子也要亲自下厨煮一锅腊八粥,一部分散给自己院里的人,一部分用来与其它院子互送。我这院里的苏勒是极会做的,每年她做的腊八粥也会分送到各个房里,你明日去给她打下手,学会了,以后就由你来煮。”
  无悔当然明白皇太极的意思,只低头淡淡应了一声。片刻,才说道:“奴婢笨得很,煮出的东西是极难吃的。若是以后真由奴婢来煮,只怕爷也未必敢吃。”
  “你敢煮我就敢吃。”皇太极瞟了她一眼,道:“成日里,只会刁钻古怪得琢磨别人。你以为谁煮的粥我都会吃吗?”
  “是,那奴婢还要感谢爷屈尊降贵来尝奴婢的手艺。想想倒也是,府里这么多院子,爷要是都吃遍了,就是每院只尝一口,恐怕也要撑着了。对了,腊月十五还要杀年猪祭祖,一家人磕过头后还要吃肉。按女真人的习俗,是全家人要围着锅坐,不用桌子的?”无悔歪着头问。
  皇太极听她前面两句似乎还在讽自己妻妾众多,吃不过来,后面却话题一转问起吃年猪的事,便有些警惕得看着无悔,不知她又打算怎么挖苦自己,虽然如此,目光中却含着宠溺,笑问道:“你想问什么?你在关外过了四年多,连这个也不知道?”
  “奴婢虽知道,只是还未亲眼见过一家人放着桌子不用,只围着口锅吃肉,
  想来倒是有些原始的趣味。只是奴婢很为爷担心呀!”无悔眼波流动,微蹙娥眉,雪白的贝齿咬着红润的下唇,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我见犹怜,令皇太极爱惜之情顿起,刚才的防备早忘了,还以为她真为自己担着什么心,忙道:“担心什么?”
  “奴婢是担心——贝勒爷肚里的腊八粥还未消化尽,又要吃肉,到时席地而坐,恐怕撑得坐不下去呢!”无悔忍着笑,一本正经绕着弯的挖苦皇太极。
  “你!”皇太极没想到她绕了个圈子,最后还是在损他,倒是亏她想得到。正想怎么把这一局找回来,忽然看到无悔早退到门边,一副“走为上策”的样子,那美丽清澈的眼眸中还隐含笑意,他忽然便觉得被她取笑其实并无可气之处,相反,如果这样可以让她多笑笑,开心一些,那这种取笑又有何妨!心中一声叹息:只要你能开心些,别总蹙着眉,那被你取笑一下又能怎样?只是你总爱拿我妻妾众多来说事,可知我有多无奈。明知你拒我于千里之外的一大原因就是这个,但还要动不动在我面前提起,怎么不让我心烦意乱。在你面前,我无可遁形,也无从隐瞒。只是你从来只看到我这些身不由己的尴尬事,难道就看不到我对你的真心吗?三年的等待不长,也不算短,不知还要让我等多久你眼中才有我。
  无悔见皇太极望着她怔忡不语,黝黑深湛的眼眸中闪着复杂的光,嘴角却挂着怜惜又无奈的笑。她立时在心里后悔,刚才不该一时性起,图好玩开他玩笑,这样会不会令他对自己有所误会?以为她是在吃醋?想到这儿,无悔立刻不再有玩闹之心,眼中没了笑意,敛容低首,躬身福了福,不待皇太极说话就快步出门了。皇太极聪明绝顶之人,怎么会看不出她在片刻之间的表情变化,随即也猜到她的意思,心顿时冷下来,慢慢坐回椅子上,刚才无悔的笑靥还在眼前,可片刻工夫,便只剩自己和一盏孤灯,皇太极注视着灯下的影子,良久不动。
  往年的腊八节自然是由哲哲张罗,可今年她自生产后身体一直欠佳,便亲口吩咐进门不到一年的布木布泰来主持各项事宜。
  “苏勒姐姐在吗?”一个丫鬟推开半掩的院门,向里边张望。
  “是谁?”苏勒正在屋里,听到外面有人,赶紧从厢房里出来,“哦!你是侧福晋屋里的苏茉儿姑娘,请问有事吗?”
  苏茉儿鹅蛋形的脸宠,大眼小嘴,脸色红润,长得十分精神,她未语先笑,目光灵动,一看便知是个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