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
尘小春 更新:2022-02-23 20:24 字数:5087
曼如闻言,身形一晃,差点支持不住的晕眩过去。
“痴呆?那……可还有救?”
“这……大夫也说不准,只说是心病还得心药医。”
曼如失神地望着爹,惨然一笑。
心药?哪来的心药……这意思是说再也没有药医了吗?
“小姐,”徐成虽见曼如不语,却也忍不住地说:“这府宅,怕是保不住了,官府明儿个一早说是要来查封。这下子……咱们恐怕……唉……”在阮宅工作了几十年,一下子失了业又失了屋子,连徐总管也不禁苦叹。
曼如回过神,花了些许时间消化徐总管的话。
残酷的现实侵入她心中,顿时不由得感到一阵寒颤。
没了房子,那她和爹怎幺办?
“徐总管,现下府里还有多少财物?”她问道。
徐成拿出准备好的账册。“账房里还有几百两。”
“府里的古董字画、珠宝呢?”
“这……”徐成困难地吞咽。“不满妳说,那些下人们听说阮家败了,一个个把府里值钱的东西都给带走了,那些人真是丧心病狂。”他忿忿地说。
曼如脸一白,垂首不语。
良久,她抬起头,反而给了徐成感激的一笑。
“徐总管,谢谢您。”他的忠心有如凤毛麟角般的稀有。
徐成老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
“小姐何必言谢……在老爷身边几十年了……”
“小姐!”小翠手捧汤药进门来,一见曼如,不由得欣喜地大叫。
“小翠?!”曼如见小翠竟然会出现也是惊喜不已。
“小姐,妳还好吗?”她皱眉地看着曼如一脸的憔悴。
曼如感激地一笑,却也没说什幺。
“徐伯,记得咱们在西郊还有一座木屋不是吗?”曼如想起那年和爹去狩猎时经过的小屋。
“这……”徐成困惑。“那木屋长年失修,早已荒芜……”小姐提这做什幺?
“总好过餐风露宿。”她淡然道。
“小姐?”小翠放下药汤,瞪大眼。“妳该不是……”
“整理一番,该容得下爹和我。”曼如点头。
“那……那我呢?”小翠无措地道。她记得那小屋也不过二房一厅。
曼如朝他们歉然的一笑。
“徐伯,您和小翠各拿一百两回家乡去吧,很抱歉,阮家辜负你们了。”
此话一出,小翠和徐成都是一愣。
阮家只剩三百多两银子,给了他们各一百两,那不……
“小姐,您别说这种话,小翠不回去,小翠早已卖入阮家,一辈子是阮家的人了!”小翠急得快哭了。
“妳别激动。”她苦笑道。“是我不好,养不起你们。”
闻言二人皆沉默以对。曼如说得对,阮家再也不比从前了。
“就这幺决定了,还要麻烦你们帮我把爹送到小屋。”她开口打破沉寂。
小翠和徐成只有愣愣地点头同意。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第六章
经过一整夜的折腾,天蒙蒙亮时,三人终于合力将木屋整顿妥当。
小翠望着简陋的木屋,想起娇生惯养的小姐从此要住在这荒郊野外,心里一阵难过。
“小翠,妳瞧这屋后还有处水井,今后我可不用费力去河边提水了。”曼如浅笑着。
小翠无语地凝睇着小姐强掩抑郁的模样,心揪得都痛了。
从前在府里,她是那幺的天真、快乐、毫不知世事的残酷,何以才过了个把月,脸上就有了这幺多的忧郁。
现在的小姐真的不同了,不但懂得体恤别人,还坚强勇敢的承担起一切苦难。
可她那强撑的微笑又哪瞒得过与她朝暮相处了数年的小翠哪?!如果可能的话,她宁可小姐还是从前那个娇纵任性的女子,她可知她那强忍泪水的模样有多让人心疼。
“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曼如将小翠和总管推出门外。
两人纵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含泪的和她道别。
阮家消失后一个月内,季凌阳接掌了阮家原有的产业。如今的他取代了阮存富,成了杭州城的首富。
奇怪的是,他的个性变得更加阴沈且暴躁易怒。在季府工作的仆佣人人自危,就怕一个下小心触怒了主子。
这夜季凌阳一如往常地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翻阅帐册。
书房的门被推开。
他抬首、凝眉,极度不悦地瞪了眼入门的季琳。
“大哥,我帮你熬了一盅燕窝,你休息一下,别累坏自己了。”
“不用了,我还有事。”季凌阳冷淡地回道,再度埋首于成堆的账册之中。
看着季凌阳疏离的模样,季琳感到无法遏抑的愤怒一涌而上。
“你别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她冲动的抢走他的账册。“你究竟是怎幺回事?这个月来,好象不要命似地工作、工作、工作。你看看自己,有多狼狈!”
“把账册还给我。”他冷下脸,语气中压抑的怒气是骇人的。
“不还!我不还!”季琳卯上他了,干脆把帐册往地上一丢。
季凌阳怒瞪了季琳一眼。
“捡起来!”他寒声命令。
她虽极不甘愿却也不得不在他冷硬严厉的态度下软化。
蹲下身,伸手想拿回账册,角落的黄蓝织物却攫住她的视线,她微僵了下,因记起那是谁的而闪神了片刻。
“那是什幺东西?”她的失神引起季凌阳的注意。
“没……没什幺!”她迅速地拾起那香囊,揑紧了藏在身后。
“到底是什幺?”不知怎地,季凌阳感到一阵心烦意乱,语气不由得加重几分。
见无法再隐瞒,季琳极不情愿地伸出手。
“还不是阮家那个贱丫头,做了这个香囊说要送给你。真是可笑,这种东西,又丑又不值钱。”
凝视着躺在季琳掌中的小香囊,季凌阳渐渐地收紧拳头。
见季凌阳脸上阴驽更甚,季琳不由得心跳加速。
“这……这东西根本没用……不如……不如丢了……”
她转身急着要走出去。
“站住!”他的动作更快,一伸手,已抢过那只香囊,失神地凝睇着。
“哥!”她心急万分。瞧他失魂落魄的模样,难不成还忘不了那个小贱人?
“下去!”季凌阳背着她怒吼道。
季琳跺脚无奈地咬牙离去。
季凌阳捧住手中的香囊,缓缓凑近自己的口鼻,香囊中仍残留着她身上特有的幽香……
“曼儿……”低沈的哑音回荡在凄冷的室内。
闭上眼,脑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画面……
大街,她哭成泪人儿,抬眼无助地瞅住他……
盈月里,她昂首,哀绝地说爱他……
大火之夜,她在他面前轻解罗衫,将清白的身子交给他……
季凌阳倏地握紧了手中的香囊,霍然转身——
他要见她!
“爹,吃药了。”
放下手中的汤药,曼如费力地撑起瘫软在硬床板上的阮存富。
他的情况日益严重,大部份的时间都在沉睡,纵有清醒的时候,也是呆呆地喃喃自语,就如现在这个模样,整个人失神地凝视着前方。
“来,喝口药。”曼如盛了一匙药汤小心地喂进爹的嘴里。他的嘴角抽搐着,下一会儿,全数药汤又呕了出来。
“爹,别这样,不吃药,病不会好的。”她似对待小孩儿般的耐着性子诱哄。
好不容易又喂了一匙,阮存富依旧全数吐了出来。
曼如手忙脚乱地擦拭他颈边、衣襟的汤药,一方面又得撑住他瘫软的身子。
过程中阮存富一径痴傻地瞪着前方,对她的一切努力全然的视而下见。
“您是在惩罚女儿吗?”良久,曼如心痛地睇着苍老呆滞的他低声喃道。
沉默,一如往昔。
咬紧下唇,曼如踏着沉重的步伐踅回小厅。
一室的清冷孤寂包围着她。
颤抖的手环抱住自己,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声。
好苦……她真的快承受不住了啊……
可她有不得不坚持下去的理由。为了爹……更为了……
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她的泪水不住地向下滑落。
轻声叹息,缓步地走向那张简陋至极的小床,她和衣躺下。
明天,还有许多事等着她去面对……
终于,她累极而眠。
夜影浮动。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如鬼魅般飘进斗室中,默然地站立在她床前,深沉的眸光凝住那张削瘦的绝美容颜。
曾几何时,那不解世事、天真娇媚的笑靥已不复见,只剩下黛眉问化不开的愁结……
“曼儿……”低嘎的嗓音轻唤,微颤的手伸向前,却停滞在半空中。
许久……终于还是硬生生的抽回。
那黑影如来时般闪入黑夜之中,只是这回多了一股急切,似在逃避什幺…… 一个多月过去,季凌阳再度回到杭州城。
俊美的五官依旧深刻,只是多添了些许沧桑。
逃避够久了,这个月来他走遍五湖四海,试着将那张深情眷恋的娇颜遗忘,却总是徒然。
既然明白心已失落,便不再折磨自己,所以他回来了,这次要将属于他的东西带走。
“她在哪里?”这是他冲进义民庄找上莫允凡开口的第一句话。他去过那个残破的木屋,却早已人去楼空。
莫允凡一怔,却也没装作不懂。“何必呢?事情过了那幺久,你仇也算报了,再见她,完全没有意义。”闪烁的目光迥避的意味十足。
“告诉我她在哪里!”霸道得不容拒绝。
“庞府。”莫允凡叹了口气,无奈地据实以告。
“庞府!?”季凌阳一震,沉声问:“为什幺在庞府?”
莫允凡只是苦着脸。“你何不自己去找出答案。”他真的说不出口。
季凌阳抿紧唇,瞪了莫允凡一眼,然后迅速转身离开。
庞非与阮存富交恶由来已久,两人在商场上明争暗斗了数十年,却始终分不出高下。
直到几个月前阮家忽然败了,庞非才有幸成为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富豪。
季凌阳策马在大街上狂奔,内心一股无来由的恐慌催促他要立刻找到曼如。
不一会儿他来到庞府,只见大门口点起大红灯笼,一眼望去尽是彩绸喜帐。走进大厅只见贺客满堂,鼓乐之声不绝于耳。庞非身着吉服站在厅口,整个人满面春风的。
众人见季凌阳走入,在一瞬间静默了下来……
庞非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但翠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物,立即笑着迎上前去。
“季爷大驾光临,小的未曾远迎,真是失敬、失敬。”季凌阳是江南首富莫家主事一事早已传遍全城。庞非可没胆去得罪他,心知他的生意可全靠莫家了。
“是季某唐突了。”季凌阳颔首致意。“打扰了庞爷大喜之日。”他谨慎道,看出众人异常的寂静,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是我不该,前些日子听说您出城去了,不知您今日回城,没将帖子奉上,真是失礼了。”庞非打着哈哈。
季凌阳知庞非性好渔色,家中早已妻妾成群,今日又不知是娶第几房小妾,也没那个耐性和他蘑菇下去。
“季某改日当奉上厚礼,不瞒您说,今日来,是想向您打探一个人的去处。”他顿了顿。“听说,阮家小姐在您这里?”
此话一出众人皆愕然,大厅内更是静得令人窒息。
“怎……怎幺您不知吗?”庞非尴尬地笑道。“阮家小姐方才已和我拜了天地。”
季凌阳脑中轰然一响,忙愣在当场──
新房内,大红喜帐高挂,案前烛影摇红。
戴着凤冠霞帔的新嫁娘,端正地坐在新床前。
覆在冠上的红巾已让她掀下,紧紧的握在颤抖的手中。
淡淡的烛光映照在她苍白削瘦的脸上,睫毛下闪着点点的晶莹泪光。哀凄的眸光全然没有新嫁娘应有的喜悦。
“小姐,不可,自行卸下头巾是不吉利的啊!”小翠进门一见曼如竟拿开头巾,赶忙上前阻止。
阮曼如回给她一个凄凉的笑。
“没有差别了吧……反正……是不可能……”不可能有幸福了吧——这样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