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节
作者:瞎说呗      更新:2022-02-19 21:55      字数:4962
  来保早看着这边情况不对,正往这儿走呢,此时听了顾成卉的话,忙小跑两步,拉过了马。马才迈开了两步,顾成华主仆二人就没法儿不躲开了——顾成华忙着退了好几步,嘴里不干不净地,仍在不停地骂,一句一句地,极尽粗野之能事。
  便是一个乡野村妇,恐怕骂起人也不过如此了——来保想到车里天人似的顾成卉,只觉这污言秽语若是落进了她的耳里,便像是叫她被脏水泼了一般,忙忙地就赶了马,掉头就要走。
  顾成卉沉着脸,听着车外的咒骂声,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细辛……你瞧她这一次回来,是不是有些不大对头?”
  细辛还没有缓过神来,脸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顾成卉一连问了两次,她才反应过来,忙道:“是不同了。从前不管和谁,二小姐起码面子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哪里像现在……”
  马车走远了一些,顾成华疯狂的骂声也逐渐地小了下去——似乎到底还是被春兴儿给劝住了。
  “也不知道在婆家是遇到了什么事,怎地竟变成这样了?只是可怜了念奴,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才好……”顾成卉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只听不远处响起了纷杂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随之扬起的,是一句断喝:“前方码头上的人,保持原位不许动!”
  来保猛地拉住了马——只见从远处呼啦啦地涌来了一群手持刀戈的兵丁,俱都穿着巡防司的服色,结成一列一列,迅速将码头包围住了。咚咚的脚步声仿佛冷空气一般,冻住了码头——众人不安地望着士兵,缓缓地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了。
  顾成卉透过竹制的车帘子朝外望去,隐约看见间一个百长模样的人,骑着一匹马分众而出,走到中间,他四处扫望了一眼,扬声问道:“江州宋顾氏可在?”
  “来了!”顾成卉低低地说了一句,朝细辛使了一个眼色。细辛忙一点头,马上就掀开车帘露出一个头,对不远处的顾成华叫道:“宋夫人,他们是找你的!”
  少女清亮的声音一响起来。顿时所有人都顺着细辛的目光而望向了顾成华。
  原本站在那儿一言不发,还想瞧瞧情势的顾成华,顿时被这么一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厌恶地瞪了一眼细辛,还没开口呢,那个百长一驱马,已经大步来到了她面前。
  “你就是江州宋顾氏?”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顾成华紧皱着眉头,强挤出了一个笑:“虽说我夫家姓宋,可也未必是官爷要找的宋顾氏……我的娘家可是京里——”
  不等她把话说完,百长已经厉声喝道:“江州宋家的大奶奶。到底是不是你!”
  瞧对方这样来者不善的势头。顾成华本能地就不想承认的身份——可是一想到旁边马车里虎视眈眈的顾成卉。生怕自己若是没有认下来,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到时只怕更不好收场。因此只好忍气道:“我正是。”
  “好,那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罢!”百长话音刚落。立刻涌上来四五个兵丁,对顾成华抱拳拱手道:“宋夫人请罢!”
  顾成华心中一惊,脚下生根了似的一动不动,只冷笑道:“我凭什么要跟……”
  只不过,她的声气跟四五个壮年汉子相比,可真是太弱了。百长根本没有理会她,只是一挥手,对余下的部下响亮地道:“将宋夫人的下人也一并带走!”
  刚才只是瞪眼看着的人们,开始骚动不安起来了。士兵们哪里管得许多。对一群下人更是少了顾忌,伸手便抓,顿时激起了几声惊叫。方妈妈因为站得高高的最是显眼,第一个就叫士兵给反扭了手抓了起来,押着走了。顾成华脸色早就惊得雪白。眼看身边的春兴儿也尖叫着一把就被拉走了,身后又有人推了她一把,她六神无主地喊道:“我不能走、我不能走……我的东西可都还在这儿呢!”
  百长不耐烦地道:“叫一个人留下看着!再磨磨唧唧,可别怪我们无礼了!”
  顾成华跌跌撞撞地被推着走了两步,身后一个声音忽然喊道:“奶奶先去,奴婢留下来替您看守着东西!”
  这声音一响起来,马车里的顾成卉都愣住了,忙掀开了窗上的帘子。
  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丫鬟衣裳的女子好像才刚下船,站得远远地扬声道:“念奴一定好好替您看着,等您回来!”
  阳光下,她头上那层轻透的薄纱几乎起不到什么阻挡的作用:原本白皙的皮肤,布满了一条条可怖的血红色肉疤。皮肤被切成条剥下来以后,肌肉外翻,好像脸上爬满了高高鼓起的红色肉虫一样。微风吹动间,薄纱一晃一晃地,更叫人触目惊心。
  或许是因为念奴太过吓人的模样,身边竟没有一个士兵上来抓她。那百长目光也不敢多停留,只道:“既然有人留下来了,你们就把宋夫人带走!”
  顾成华尖叫了一声,被身不由己地拖走了。
  念奴朝她微微一笑,红色肉疤扭曲着挤到了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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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7章 归府
  巡防司士兵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片刻工夫,就已经走得干干净净。
  因为发生得太叫人措手不及了,码头上的人们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简直好像是一眨眼的工夫,方才趾高气扬、雇佣他们的宋家夫人就被官兵给带走了!
  不管身份多高的女人,与官家扯上了关系都够丢人了——竟还像那些个人犯似的,连下人们都一并被带走了……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那个江州宋家,可真是丢了大人了……
  窃窃私语声就像瘟疫一般,迅速地流淌起来,逐渐有越来越响的趋势。方才被下人们抱出来的东西,有些才刚被搬到了车上,有些就那么扔在了地上,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打眼。
  有几个短工已经朝几口箱子伸出了手去。
  “姑娘,咱们怎么办?”细辛收回目光,低声地问道。
  顾成卉也有点儿犯难。没想巡防司抓人竟连顾成华的下人们也都一并被抓走了,留下这一地的箱笼,倒是叫她有点儿头疼。不管吧,说不过去;管了吧,又名不正言不顺……
  正犹豫间,忽然间念奴动了。她缓缓地走到那几个手脚不大老实的短工身前,沉声问道:“这是我们奶奶的东西,你在干什么?”
  其中一个短工撇撇嘴,抬头正要说话,一眼落在了念奴的脸上,手上一个不稳,箱子哐地就砸在了他的脚上——他一边痛呼,一边抱着脚跳开了,眼神不断乱转,只不敢瞧念奴。其余几个也都没了胆气,没人敢朝念奴脸上再望上一眼,口齿不清地叫了几句,便都纷纷跑了。
  周围的人逃也似的走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念奴一个人站在几只箱笼中间。风将她的面纱不断地吹扬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走向了顾成卉的马车。
  “是五小姐在这儿罢?”离近了听。才发觉念奴的声音很古怪,就像是不敢张开嘴巴说话似的,语句含含混混。
  顾成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伸手将车帘挂了起来。外面来保跳下了马车,偏着头不敢朝前看。顾成卉抬起眼皮,目光正好落在了念奴的脸上。
  虽然刚才从车里已经瞧过一次了,可这样清清楚楚地近距离一看,还是叫顾成卉心底产生了一种极度的不适。
  轻软的薄纱完全起不到遮挡的作用,鼓胀翻起的血红肌肉上,结出了一条条长虫似的肉疤。所剩不多的几块好皮。早就被拉扯得变了形。边缘处似乎还在往外渗着黄色透明的油脂。念奴微微笑了一下——
  顿时一点肉疤崩了开来。黄色的脂肪被挤出来,顺着脸流了下来,染湿了面纱。那张面纱上早已斑斑驳驳,黄红相间——
  顾成卉强忍着海浪般袭来的不适和恐惧。在车中向念奴低下了头,轻声道:“对不起。”
  码头上安静了好一会儿。
  只有隐隐的风声,和河上的水波声。
  顾成卉感觉不到对面的任何声气,简直就像是站了一个死人在她面前一般。
  “我……我没有料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是我找上了你,鼓动你与我联手……”顾成卉的声音越发地低沉了下去,“若说我没有想到你也许会有危险,这是假话。只是我还是做了……”
  她悄悄地抹了一下眼角,希望没人看到。
  对面的念奴猛地爆发出了一声笑。“——真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是你这个当妹妹的。来同我说这一番话……我真想不到,那毒妇竟有个这样的妹妹!”
  顾成卉一声不吭,也不太敢抬头,任她尖声发泄。“我不怪你,五小姐。这件事我不怪你。我也不后悔,不后悔我同你联起手——我只后悔一件事。”
  念奴的右眼下方,被割掉了一块皮,露出了雪白的眼球,看起来十分可怖。“我最恨的,就是我为什么没有早点下手、下手更狠一点儿!你知道吗,我是有机会、有机会的!当时老爷太太,曾动过将那毒妇沉塘的念头,是我去求了少爷……我、我的一念之慈……一念之慈啊!”
  说到后来,几乎已成了咆哮。“你道我为什么只肯蒙这样轻纱?因为那毒妇不许我将脸遮起来!看见我人弃鬼厌,她才欢喜!”
  顾成卉说不出话来,强逼着自己抬起头来,手心都汗湿了。她柔声对念奴道:“如今你打算怎地,我都帮你,必不叫你再继续受苦。”
  一番嘶吼,已将念奴脸上的伤口绽开得更多,一时间她根本分辨不出念奴脸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顾成卉只好继续道:“这一回,二姐姐的罪名是小不了的,一时半会也根本回不来。你若是想就此改名换姓,换个地方生活,我只有全力助你的……”
  半响,念奴忽然开口了。“她犯的是个什么罪名?是五小姐你……”
  顾成卉点点头道:“是我。你还记得她曾经通过三哥哥,给一个生意投了许多钱,后来却被骗了的事么?已经证实了,所有被骗走的钱,都流入了乱党的口袋里……二姐姐投入的可不小,到底是被骗,还是有意资助乱党,可不好说了。”
  沈晏安查到的名单上,顾成华被骗的数额可是名列前茅的。也难怪当初她会为了钱,而那样急吼吼地失了方寸……有了这一份铁证,只消沈晏安在中间说上几句话,顾成华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到最后她会落得一个什么结果,可全由官家按律惩办——顾成卉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这个犯妇仅仅只是“宋家奶奶”,而不是“顾氏女”。
  她轻声对念奴劝慰道:“这一回二姐姐想必不能够轻易脱身,不如就让我帮你,换个地方过一个平稳的生活……”
  “平稳的生活?哈哈……”念奴一面笑,一面有眼泪落下来,泪水混着鲜血和脂肪,流到了下巴上。“五小姐,你瞧瞧我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天下之大,我又能到哪里去?我这一辈子,已是毁在了那毒妇手上了。事到如今,我不指望还好好活着,只希望五小姐能帮我,叫我报仇雪恨!”她说到后来,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牙关,磕嗑地打起战来。
  顾成卉深深地叹了一息,无声地点点头。得了顾成卉这一应,念奴顿时好像放松了些,沉默地退远了两步——大概是不想继续叫她看着自己的脸罢。顾成卉转头看了看码头,问道:“船上可还有人?不妨去雇些车来,把剩下的人和东西,一并先跟我带回顾家去。”
  念奴“嗯”了一声。
  尽管来保再不乐意,可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男人,仍叫顾成卉派去给念奴打下手了。
  船上除了几个小丫头,也几乎不剩什么人了。顾成卉不得已,只好又自掏了腰包将方才的短工都找了回来,这一回只除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手到底也不算够,当箱笼们仍按原样被放在了车上时,从没干过重活的细辛都因为帮忙出了一身大汗。
  她一边嘟哝着,回到了顾成卉车驾上,眼看着车队缓缓地前行了,一边对顾成卉抱怨道:“二小姐那样的人,活该就将她的东西都扔在这儿才好!还要咱们费劲巴力地去替她搬这些臭衣服、烂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