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作者:
瞎说呗 更新:2022-02-19 21:54 字数:4948
顾成卉当时正好在场。
她躲去了屏风后头,从缝隙里见青藤哭号着、踢着打着,就是不愿意跟人牙子走,心里竟有些隐隐的后悔——那也是个花季的姑娘,要是因为自己,从此沦落在了那些腌臜的风尘之地,终究有些于心不忍。
很快,细辛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出声叫住了那人牙子。
“哎,你——看着眼生,不像是我们府上常用的人婆!你姓什么?”
那婆子吓了一跳,见她衣着打扮都不似寻常小丫头,一旁的大少爷又没有吭声,就扯了扯身边的儿子,弯腰行礼笑道:“小的人称扈婆子,今儿确实是第一回来贵府。不知姑娘有什么见教?”
细辛哼了一声,道:“若不是往日那个人婆家中有事,这必轮不到你来办!你可知道我们顾府的规矩?”
此言一出,顾明松也抬眼望去。那扈婆子忙道:“小的来得急,到没有人跟我提过……”
“想来你也不知道。听好了,从我们府上出去的人,只许卖做婢女。不许卖入什么下三滥的地方!你可明白了?若是明知故犯,定要叫你再做不成这门生意!”
扈婆子显而易见地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细辛。又看了看手上这丫头的娇美模样,踟蹰道:“这规矩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见细辛眉毛一立。就要上前来拉人,到底还是舍不得,就狠下了心道:“老婆子我晓得,我晓得……姑娘只管放心!”
出乎意料的是,顾明松朝屏风后微微一笑,竟然也帮着警告了牙婆几句。有了他开口,扈婆子马上信了个十足十。再三指天发誓,绝不把青藤卖入勾栏。青藤听了,这才不闹了,抬起泪水含糊的眼睛。凄凄地给顾明松行了一个礼,跟着两个人牙子出了府。
青藤此刻的去向,她的前任上司孙氏,是一点儿都不关心。
就像府里大多数人所猜想的一样,孙氏这一次被罚了紧闭——她又实在拉不下面子。只好假说病了。
老夫人听了这个托词,当时便冷笑了一声。同一日下午就有大夫来转了一圈儿,看过了孙氏,连一个太平方都没开——只说了几句多休息、少耗心思之类的万金油嘱咐,就走了。他身后的当家太太孙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气都差点没有喘匀。
有些管花园扫洒之类活计的丫头婆子,因为天高皇帝远,聊起这事儿来都压低了声音,嗤地一笑道:“难为了小杨姨娘了,也不知这汤药要怎么个侍奉法……”
这一日,乐妈妈打发走了杨姨娘,坐在了一张小杌子上,给孙氏捏起了腿脚。
哪怕是叫婆婆给打了脸,孙氏这一套戏依然要做足的。她头上系了一条细丝棉汗巾子,身上穿了一身家常便服,斜倚在拔步床上。一股袅袅的药香从半开的窗户里飘进来,漫进屋里——孙氏就知道,这是她的丫鬟拿了从前开的太平方,正在廊下给她煎药呢。
乐妈妈瞥了一眼孙氏的脸色,开解道:“太太,这件事八成就像您说的那样,逃不出去是五小姐的手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和大少爷走得这么近了……只是虽然五小姐有点机心,要老奴看,她到底还是个蠢笨的。也不想想,您是当家太太,她的前途还捏在您的手心里呢!现在让她去逞能,以后怕要哭着回来求您!”
这话确实在理,可是孙氏听了,面色却没有轻松多少。
“你不知道……前两天,寿安堂的下人聊天儿时候说漏了嘴——看样子,除了松哥儿的婚事之外,母亲似乎还想管一管四丫头的亲事。我担心老太婆管得习惯了,轮到这丫头的亲事上,就也要伸手了。”
乐妈妈听了,一双八字眉简直快要垂到眼角上:“——自从五小姐搬去了寿安堂,老夫人越来越爱操心了!太太,咱们总不能就这么束手看着罢?”
孙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窗外传来微弱的噼啪声,想来是绿瓣正在给药炉扇风。孙氏忽然冷笑了一声,对乐妈妈道:“去把五小姐给我叫来。说——嫡母病了,要她侍疾!”
乐妈妈立时会意,忙“哎”了一声躬身应了,出门吩咐了一个小丫头去寿安堂传话。
两个院子之间相隔较远,可从那小丫头走了以后,足有半个时辰,顾成卉来姗姗来迟。
当顾成卉带着细辛迈进了正明居之后,迎面就见一张嘴角下垂、眼白多于眼黑的脸,走上来训斥道:“五小姐,叫您来侍疾的,磨磨蹭蹭已经是大不敬了,还带个丫鬟干什么?是您来伺候太太,还是这丫鬟来伺候太太?”正是乐妈妈。
顾成卉却不回话,而是先拿眼打望了一圈儿。
正明居的院子里难得这么清静,仆妇们都不见了人影儿,此刻廊下只有一个叫绿瓣的丫鬟刚刚煎好了药,正把药倒进一只青花碗里,药香扑得满院子都是。往日总是气势汹汹的正明居,今日好像一只收紧了翅膀的鸟,匍匐了下来。
收回了目光,顾成卉朝乐妈妈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来,显得特别地合作:“妈妈说的是!倒是我想岔了。以为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既然这样,烦妈妈给她找个地方落脚。夜里我若有些什么需要,也好不必打搅太太身边的姐姐们。是么?”
——听这意思,倒像是要在正明居住下似的!
乐妈妈一瞪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见顾成卉自顾自地向正屋去了——她正要赶上去,身后细辛就笑着发话了:“我们姑娘说了,这病人哪,白日看也还罢了,就是夜里病情才最为凶险,容易反复。所以我们姑娘说一定要在这儿日夜伺候太太。太太不好,她决不回寿安堂去。所以,妈妈还是给我找个地方歇下罢!总不好叫这儿的姐姐来服侍姑娘,对吧?”
听了这话。乐妈妈脚步停下来了,脸上神色有些愣怔。
明明是当家主母叫了个庶女来磋摩……可是怎么好像正中了顾成卉下怀似的?
方才细辛一番口齿清晰、条理分明的话,在安安静静的院子里,显得更加清脆,早传进了孙氏的主屋里。也用不着绿瓣再行通报了。就从屋子里响起了孙氏的声音:“是五丫头来了吗?那就进来吧!”
顾成卉吸了一口气,在脸上调整了一下表情,迈步进屋了。
屋里,孙氏还是那一副打扮,歪在床上。正瞅着顾成卉皮笑肉不笑地道:“五丫头真是小孩心性,一提到要伺候人,就磨到了现在才肯来。”
“是小五的不好。临走时正好遇见了给太太把脉的大夫,就多问了几句病情……不想耽搁到了现在,请太太别见罪。”顾成卉大大方方地行了礼。
顾五的风格一向就是这样——你哪里痛,她就要戳哪里。孙氏咽下一口气,哼了一声道:“还不去看看我的药好了没有,若好了,就端进来服侍我喝药。”
顾成卉斜眼瞥了瞥那半开的窗户。
刚才绿瓣就是在这个窗户根底下,将熬好的药倒进了碗里。进屋这么半天了,也不见她拿药来,看来是非要自己去端不可……顾成卉面上不动声色,出了屋子,果然见绿瓣正百无聊赖地拿扇子给自己扇风呢。
见五小姐从屋子里出来了,绿瓣忙停了扇子,笑道:“五小姐,来看药的?药已好了。”说着退后了一步,目光落在那只青花大海碗上。
顾成卉低头一看,就明白了。
这只海碗质料极薄,装着满满一碗热烫的褐色药汁,几乎与碗边缘平齐。才刚刚熬好的药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汽——顾成卉伸手一摸,那滚烫的热度好像长了小尖牙似的,顺着薄薄的碗壁迅速咬了她手指一口。她赶紧把手抽回来,吹了吹气——十来岁一个小姑娘,手指皮肤细嫩,自然很受不得烫。
绿瓣好像全没看见这一幕似的,只笑着道:“五小姐当真孝顺,愿意亲手侍奉汤药。只是端这碗时却要小心点儿了,前两日不巧,小丫头失手把一叠木托盘摔在地上,磕得坑坑洼洼,乐妈妈作主扔了。新的一批,还没有拿来呢。”
说罢,她就束起双手,笑着看向顾成卉,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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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你们看书看慢一点儿?在看书的时候,细细品味老祖宗所造的每一个汉字背后的故事和历史??如果能把汉字发展史琢磨一遍的话,386字能看一年呢~~~~~~
不行,头昏沉沉的,我先去睡了……
第102章 是折磨还是侍疾?
对着那只大碗,顾成卉只是稍稍为难了一会儿,就走神了。
这其实算是一个好现象罢?
孙氏一向自恃心计手段过人,平日从来都是把一张亲切慈和的面具挂在脸上,这种恶婆婆整儿媳似的手段,还真是头一回使出来。恐怕是连连失手,沉不住气了,才出了这么没有含金量的招数!
正想着,屋里传出一声催促:“——五丫头,药好了没有?好了就端进来!”一下就把她从走神里惊醒了过来。
“已煎好了,太太稍候。”顾成卉应了一声,从身上掏出一条帕子来,垫在碗上,再摸——虽然初时好些了,可还不过几息工夫,就连帕子都热起来。要说端着这么一只又沉又热的碗走回屋去,她还真没有信心不在半路上打了。
绿瓣见她果然被难住了,神色轻松地移开了目光。——不想却正好看见细辛随着乐妈妈从次间出来,正朝廊下走过来。她生怕顾成卉要叫细辛来端药,便急急走了两步,挡在细辛身前,冲她笑道:“细辛妹妹也来了。我方才正说呢,五小姐真是孝心可嘉,那么大一只碗,五小姐硬是要亲手端进屋里去……”
在乐妈妈和绿瓣二人的盯视之下,细辛却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似的,只面色严肃地应道:“我这就要替我家姑娘道一声不敢了——本是为人子女分内之事,孝心可嘉之类的话,是受之有愧的……”
她这一边还在说话,绿瓣就听身后哗哗一阵水响,却没有碗摔在地上的清脆声音。她心里一跳,急忙回头看去——
原来顾成卉趁她走开,把药又倒回了药锅里,用帕子垫着药锅的把手。在几人目光注视之下,悠悠哉哉地进屋去了。几息时间,又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拿了海碗和勺子,再一次进了屋。
那药锅下的火熄了都有一刻钟了。药汁也早倒空了,此时摸起来不过是有些偏热而已。
紧接着,屋里传来顾成卉轻松愉快的声音:“太太稍候片刻,等小五把药再倒回碗里,您就能喝药了。——嗳哟,太太可别这么说,这么来回地倒一下。药汁凉得快……小五怎么忍心您烫了嘴呢!”
屋里,孙氏瞧着她谨慎地只倒了小半碗药汁出来,冷冷笑了笑没再说话。
顾成卉倒好了药,把碗放在床边的案几上。刚要去搬一只小杌子来,就被孙氏拦住了:“我这人有个毛病,低头喝药就觉着不舒服,只有勺子从上边儿来,我喝了才好受。五丫头要是不累。就站着喂我罢?”说罢,她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来。
不想顾成卉愣了一下,笑得比她还甜:“太太有命,岂敢不从呢!”竟然就这么乖乖地站着,端起了碗。
她舀起一勺药汁。嘬起嘴唇,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一口气自然不足以吹凉了它,顾成卉就悄悄把舌尖抵在了口腔上腭,过了一会儿自觉差不多了,又呼地吹出一口气来。
离她不过咫尺之遥的孙氏,眼睁睁地看见随那一口气一块儿出来的,还有好几滴唾沫星子——一点儿都没浪费,全落在了那勺深褐色的药汁里,消失不见了。顾成卉好像什么也没看见,笑着把勺子递近了孙氏的嘴边,还道:“太太,药凉了不少了,您可以喝了……”
“还喝什么喝!你好歹也是一个大家小姐——你——”孙氏胸口一阵憋闷,也不知是气得还是被她恶心得,张口骂道:“没见你那唾沫都进去了吗!”
顾成卉一脸惊奇:“啊——我竟没有看见,太太别动气……”说罢,转身干脆利落地就把一勺子药倒进了窗边一盆花里。她回头笑道:“太太要是常生气,身子自然会不好。来,我重新喂您……”手上又舀起了一勺。
孙氏瞪大了眼看着,结果——几滴雪白的唾沫又一次毫无悬念地落进了药里。这一次不等她发火,顾成卉已经看见了,顿时一脸羞愧,口中不住地赔着不是,一回手依样把药淋在了花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