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更新:2022-02-19 21:54      字数:4897
  待李陈氏回了房,陶莞跟李昀在前堂又陪着冯氏和李德仁小坐了一会也就散了。
  陶莞走在去往厢房的长廊上,抬头望了眼乌黝的天幕,几颗星璀璨独闪,游走在这样的夜色下有几分清明又有几分醉意。她突然想起前世的一首家乡小调,不自觉哼了起来。
  “表妹。”
  陶莞一下子被身后的低吟声惊得打了一个激灵,瑟瑟缩缩地回头看了眼长廊尽处的修长身影,霎时松了一口气,软软出声:“表哥。”
  李昀对她点点头,提步走了上来。
  “回房?”
  陶莞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从幽暗渐渐明晰。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总算他们也顶着表兄妹的关系,比陌生人是近了那么一点,人家这样问候一下也是应该的,不然没有话头多尴尬。陶莞想到这一层,也对他点点头道:“嗯哪,表哥你还不回屋歇着?”他住的是西屋,离这边远着呢。
  李昀笑而不语,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簪花,这簪花是用嫩青色的绸缎扎成,中间还点着一撮碎银,就连簪柄瞧着也是密实顶好的木质打磨出来的。
  陶莞看着他手里的簪花,不由凝起眉,这簪花的价格应该不菲,以李昀节俭的性子怎么这会子会从怀里掏出这样的物件?而且似乎他还有意将簪花送给自己。
  李昀见阿莞有些不明所以,笑着解释道:“白日欣欣不是将你的头绳也拿了去?我路上瞅着这簪花好看也不知衬不衬你,你就收着吧,当表哥给你的见面礼。”
  出手不凡的见面礼,陶莞有些心虚,迟迟不敢接过,毕竟她在老陶家是连碎银的边都没碰着,这簪花上点缀着的碎银就足以让她弗受了。
  李昀见她有那么些怯意,主动拉过她的手递到了她的手里,道:“这玩意不精贵的,欣欣奁子里也有许多,你们女儿家不是最喜欢这些玩意?”这个表妹看着处处大方,怎么这下倒跟他客套起来了?
  陶莞见他决意要送给自己,也不好扭扭捏捏推来阻去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就欣然收下,回谢:“那就多谢表哥了,这簪子我一定好好留着。”
  “天不早了,赶紧去睡吧。”
  “嗯。”
  二人一西一东各自回了房里。
  “阿莞表姐,嘿嘿。”
  陶莞正往自己做的布包里塞簪子,常欣迎了上来。可不能让这小姑奶奶知道李昀塞给自己簪花,要不然她该生气了,于是陶莞加快手里的动作往包里麻溜一塞就回头笑应:“嗳,怎么了?”
  这不看还好,回头一看被吓得不小。常欣满嘴流油脏兮兮地凑了上来。
  “表姐,我去灶房吃了好多肉啊。”说完她还得意地拍了拍自己鼓鼓的小肚子。
  “又淘气了?”
  常欣黑白分明的眼睛扑闪扑闪,对她笑嘻嘻道:“你不说我不说,我娘就会以为是老鼠吃了。”
  陶莞的嘴角狠狠抽了抽,有长这么大还专门挑肉吃的老鼠?这小屁孩都什么逻辑!她无奈地叉着腰点了点常欣的鼻头,说道:“你今晚吃这么多肉是对的。”
  常欣瞪大了眼看着阿莞,表姐居然说她偷吃肉是对的?!
  阿莞又好笑又好气得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你呀——明儿又得被你娘禁食了。”
  “啊?!”
  阿莞推了一把呆呆愣愣的常欣,催促她:“快去洗了嘴上的油渍,小花猫可不许上床。”
  “表姐,你为啥说我娘明儿还不让我吃饭?”常欣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
  陶莞斜眼瞟了她一下,又从脸盆里拧了一把布巾用力地给她擦了擦嘴边,结果常欣还在说话,这下子从她口中吐出的原本清晰的话就变成了:“#¥&&%¥*。”
  “为啥呢?明儿问你娘去。”
  偷肉吃的小屁孩活该没饭吃,看她圆滚滚的小肚子,这是吃了多少斤肉啊?这要是搁在老陶家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陶莞不禁想起自己的一双弟妹,暗暗下决心:等大宝、小宝大了自己一定要让他们也跟常欣一样能天天吃肉。
  ☆、12第十二章:重回陶家
  在李德仁家小住了十天,陶莞估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且已经过了十五之期,就打算回家去。这段时日在在娘舅家好吃好喝,又不用动手做活,将她的一把骨头都要养酥了。她想着到家里又要开始顾着七七八八的杂活,再看看一脸不舍的李德仁与冯氏,笑着对他们道:“舅舅、舅母,我又不是不来了,日后定会常走动的,出来时也没跟我爹说一声,这会子回去指不定要被我爹说上一顿,还有弟弟妹妹也没个旁人照应,家里忙着呢。”
  李德仁对冯氏无奈地点点头,意思是随陶莞的意思不要再强求她留下。
  李陈氏心里算计或早或迟都要去一趟老陶家闹腾一番,这下阿莞回去了,她就盘算着趁这几天也过去好好说论一番,于是对陶莞执意要回家也没多加挽留,只口说:“无妨的,我老婆子身体还硬朗等我孙女来看我一回也不是等不起。”
  冯氏见婆婆都打趣起来,她这做媳妇的总不能比婆婆还要过了,只好妥协道:“那阿莞可要常到舅母家来,我瞧常欣这疯丫头也就听你的,这混丫头,怎么你要走了她倒没了人影?”
  陶莞也疑怪怎么不见常欣的身影,四处张望了起来。其实要说谁最舍不得她走,常欣算是最上心的那一个。从昨晚知道她要走起就闷闷不乐的,往日同榻都要说些悄悄话才睡,昨夜她愣是一个字也说。陶莞躺在她旁边迷迷糊糊也就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知觉身边似乎有什么动静,伸手一摸就碰上了旁边枕上的一滩水渍。
  常欣见陶莞睁开眼,顿时羞得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其实黑乎乎得哪看得真切,她这么大的动静倒是让陶莞一下子明白过来小丫头原来是惨兮兮地望着她哭呢。
  这个单纯真挚的丫头让她一下子想起了前世幼时的小堂妹,每次自己去她家小住时来她总是满心欢喜,等到自己要走时小堂妹也是千般不舍闹小脾气,还哭得跟个小泪人似的。后来兄弟姐妹们长大了感情似乎也就理智了些,偶尔小聚也是好聚好散不再过多言语。
  陶莞拉回思绪,想起昨晚常欣的反应估计这会她也是在发小脾气不愿来了,转头对李陈氏道:“外婆,阿莞下回再来看你。”说着就拿起自己的行李包袱往外走去。
  “东西都带全了?”李陈氏迎上前相送。
  陶莞在心里细数了一遍所有物件,顿了一小会才回道:“全了。”
  李陈氏点点头,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又往身后瞟了瞟还在叮嘱李德仁路上小心的冯氏,从兜里揣出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隐秘、迅速地往她包袱里一塞,小声耳语说:“这是外婆给你的零花钱,平日里想吃啥就买去,见着好玩的也别舍不得花钱。”
  陶莞面色一变,连忙要从包袱里掏出李陈氏塞进来的东西。
  李陈氏对她瞪大眼一视,压低声音急促责道:“磨叽啥,外婆又不是没那点小钱,就连这几年给的压岁钱我老婆子是一个子也没给你,你赶紧着收下,等会子你舅母来了可别让她知道。”李陈氏这话是下足了辈分与胁迫,前几年她自己也是没几个铜板,孙子辈的压岁钱也是剪些铜窗花抵了过去,如今却拿起这个来说事,陶莞一听便知她是非要让自己收下不可了。
  陶莞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冯氏,按在包袱上的手渐渐松了开来,眼眶微湿地哽咽:“外婆……”
  李陈氏笑眼呵呵地顺了顺她的两根小长辫,轻叹着说:“想你娘小时候我可是整日给编着大麻花辫呢,一日一个样,现在老了,眼神不行了,头发丝都瞧不精准儿了。”
  “我瞧着外婆的眼神也是准准儿的,哪个不说您的眼神厉害?要不能瞧中这么好的舅母?”陶莞敛起泪意对冯氏那边努了努嘴,其实李陈氏给她些梯己钱被冯氏知道了,以冯氏的性子也不会在意什么,但在李陈氏心中冯氏到底是媳妇,再亲近也是有隔阂的。
  这边说着话,那边冯氏就挽着李德仁走了上来。
  “阿莞,舅母昨儿让你舅去街上给你买了些吃的用的,都给你包好放在牛车上了,等会子你坐上牛车可留着心。”
  “嗯。”
  一行人把陶莞送了出门,冯氏与李陈氏又在门外张望的许久才相扶着进了屋。
  坐在晃晃悠悠的牛车上,有一种快意野马的奔脱之感,陶莞对这样的车速感到十分满意。
  “娘舅,这是我给常欣缝的香包,里面塞着你家存着的龙井跟桂花,劳你捎给常欣。”
  李德仁一边驱着牛一边用左手接过陶莞递过来的香包,低头一瞧便瞧出布料是家中做衣裳剩下的边角料,他偏头笑道:“阿莞的针线功夫不似大姊,还要下下功夫哪。”李巧儿当年那女红也算是小江南一带出了名的,能织能绣,一双手真真应了“巧”这个字。
  陶莞面色一红,原本她就是半路出家的半瓶醋,这下倒是把自己蹩脚的针线活都丢人丢到舅舅家了。
  李德仁觑她一眼,又赞道:“这香包的花样好,上面绣的是啥?”
  其实不过是一些抽象符号罢了,原本她想绣一朵花来着,结果学艺不精针脚没走好就只能半道改成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再加上色彩搭配,就显得不那么干瘪反而别有一番韵味起来。
  陶莞看着李德仁一副新奇的表情,想了想指着上面的一个符号回道:“这个是福气的意思、这个是平安、还有那个是聪慧……”
  李德仁被她的连珠话语逗乐了,笑颤着睨她:“敢情这小小的玩意福禄寿喜全赶上了,下回也给舅舅绣一个,舅舅带在身上逢人就说这是我外甥女给我绣的,让旁的羡慕去。”
  这粗劣的针线活有啥好羡慕的?李德仁这么说完全是在鼓励陶莞多花些功夫在女红上。这女子无才,首当其冲的便是靠手把式,家里家外没个一两手到了年纪就该找不到婆家了。他这外甥女样貌品行都是没的说,懂事持家,都说一个舅舅顶个爹,他可得好好为自己最宠的外甥女谋划一户好人家。
  李德仁一路想着一路乐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老陶家。
  到了老陶家时,正好赶上张细花张罗着晌午饭,她怀里还抱着哭闹的大儿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陶莞从牛车上跳下,再次走进这个家时竟有了一丝怪异的生疏感。她推开篱笆走了进去,冲正在院里哄孩子的张细花喊了一声:“张姨。”
  张细花一愣,回头瞧见是陶莞回来了,且后头还跟着亲家小舅子原想上去喷几句,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段时日可是天天吃着他上回捎来的补品,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礼貌性地招呼:“亲家小舅来啦。”
  李德仁默不作声,把牛车上的东西提进了屋里,又问陶莞:“阿莞,哪个是你的屋?舅给你送到屋里。”这么点东西若是明目张胆地放在前屋还不被这婆娘给没脸皮地顺了过去?没见几日她倒是养的肥肥润润的。
  张细花看着他手上提着的两个包裹,眼睛眯了眯,赔笑道:“阿莞还不给你舅领了去,愣在这做什么?亲家小舅子别忙着走,我去打二斤白干再去田头把阿莞她爹叫回来,你们好好叙叙,上回来没见着你,她爹可是念叨了好一阵。”
  李德仁听张细花这么说,又觉得自己该见见这姐夫,好好问问他咋把大姊的孩子给整成这样了,一双手就没一处好。是个男人就不该让婆娘骑到头上来,以前大姊在他们家就够遭罪的,这会子又轮到他外甥女了,这丈夫不像丈夫,爹不像爹,陶大友他/妈的哪算个种?
  陶莞注意到李德仁的脸色似乎阴沉了许多,以为他还在气着张细花于是上去扯扯他的衣袖,说:“舅,我屋在后头,快来吧,提着这些不累?”
  李德仁低头对她勉强笑笑,点头道:“嗯哪,咱走吧。”
  陶莞领着李德仁走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打开房门是扑面而来的霉尘味,且里面光线暗得很,一个屋子只有半点大的窗,里面跟货仓似的堆满了东西。
  李德仁眉头一皱,捂嘴不满问道:“这就是你的屋?”
  陶莞点点头,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提到了凳子上,又折回来要领着他上前屋,李德仁却停住不走了。
  “舅?”
  “这屋子就跟猪圈似的,就连猪圈也比这宽敞明亮许多,这样的地方咋能住人?你爹跟你后娘办的都是啥破事!有这么待自己的亲闺女的吗?”李德仁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这样的屋子是连他家的货仓都比不上的,那墙又湿又霉,墙上都长苔藓了,光线又这么差,老陶家居然也好意思做阿莞的闺房?
  “舅,真没事儿,住哪不是住,我好着呢。”其实有瓦遮顶就算不错了,她陶媛媛一肚子的墨水在这个东塘村能当饭吃?她刚来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没少挨打,所以说人是环境产物,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