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死磕      更新:2021-02-17 13:08      字数:4757
  沈青蔷浑身一僵,他到底想做什么?那只手悬在天启背上,好一会儿才落下去,轻轻抚着他。
  董天启忽然嘻嘻笑起来,咬着沈青蔷的耳朵,用最开心不过的语调说道:“那天晚上的事,你没有告诉她,是不是?”
  沈淑妃忽然道:“你们也真是的,当着我的面咬起耳朵来了—二殿下,我可是要妒嫉的……”
  沈青蔷忙道:“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淑妃娘娘笑了,啐道:“青丫头,我不过说句顽话,瞧你吓的—少顽一顽也好,可莫积了食。”
  青蔷苦笑。耳中却清楚听见天启的声音:“我说呢,我说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原来你并没有告诉她,真好……真好……青蔷,我该信你的,你是真待我好。”
  沈淑妃端起茶盏,一面闲闲品着,一面望着他们笑。就好似最慈祥不过的母亲,望着自己心爱的儿女。
  沈青蔷坐在椅中,怀里贴着这样一个软软香香的宝贝,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孩子今天……实在是太怪,太……令人暗暗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她听到二皇子用极低微、极低微的声音对她说:“别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我只能靠你了……”
  沈青蔷愕然,忍不住问道:“殿下,怎么了?”
  —二皇子董天启的一双手臂无力地从沈青蔷的颈上滑下,呼吸渐急,心跳渐缓,玉一般的小脸上赫然浮现出一层青气。
  第二十七章 波澜(1)
  偌大一个锦粹宫,只仿佛顷刻之间就挤满了人。各宫各殿大小妃嫔,各处宫女内监的头领,以前跟着这些人而来的下人们将紫泉殿前围了个水泄不通。这阵势,就连数月前断出沈婕妤身结珠胎之时也浑不能比。沈淑妃早已吩咐下去,命人将今日小厨房内所有当值的人一并锁拿,连同排席上菜时经过手的每一位奴才,个个不放过,全数关在一间大屋内,内外着孔武有力的太监严加看守。太医院当值的两位医正当先赶来,未几,已过杖乡之年的太医令领着其他的医正们一并到了,一群黑胡子、白胡子、花白胡子的老头儿将二殿下团团围定。
  董天启早已被人灌了一服温煎的人参汤下去,吐出了半盆秽物,此时正平躺在内堂的暖阁中,全身瘫软涣散,嘴里只是模模糊糊喊疼。
  太医令持了二殿下的左手诊片刻,擦擦头上的汗,又转过去诊右手;其余的太医们依次如法炮制,个个面色严峻。软榻后垂有珠帘,沈青蔷便立于帘后,心急如焚。却见这些太医们各自诊了一番,又全体退了下去,将孩子丢在这里不管了。不多时,外堂便传来不绝于耳的嘈杂声。起初还很克制,后来声音渐大,简直便犹如在互相谩骂一般。青蔷侧耳去听,原来却是几位太医对病情见解不同,是以在外堂争论不休。
  —而躺在那里的董天启,忽然手足抽搐,痛苦地唤出声来。
  两厢侍立的宫女太监还在犹豫,青蔷却再也顾不得什么,当下便一掀帘子冲了出来,不敢挪动董天启的身子,只俯下身凑在他耳边轻声唤:“殿下,怎么了?”又忍不住抬起头来向外喊:“太医!太医!”
  二殿下神志倒似清明,睁开眼睛,木然地望着她,口中嗫嚅:“青蔷……我疼……”
  —她不是没有踌躇的,即便在方才,也依然忍不住怀疑二殿下是不是又在做戏。但眼见怀里小小的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本来渐缓的脉息突然急促,她握着他的小手,甚至能听见他体内的血液汩汩的声音,那颗小小的心正怦怦狂跳……沈青蔷只觉脑中乱成一团。
  便在此时,外厢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夹着咒骂和号叫,顿时盖住了太医们的争吵。顷刻间,二皇子身边的李嬷嬷便风一般奔了进来。
  她进了屋子,一把将青蔷推在一旁。口中哭道:“殿下啊!您早上明明还好好的,怎会变成了这副模样?”一边哭,一边搂住董天启不住摇晃。
  沈青蔷急忙制止她:“李奶奶快停手,御医们吩咐要静躺的。”
  不料李嬷嬷转过脸来就是一口唾沫,直啐到青蔷脸上,恨恨骂:“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小蹄子,你们害了二殿下,还会反过来扮好人了?我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今儿个死在这里,也不叫你们沈家的人再靠近一步!”说着便要抱起天启,向外奔去。
  李嬷嬷虽是二殿下的奶妈,到底是个奴才罢了,此时竟敢唾到主子脸上,显然是真的已经无惧生死。也难怪,二殿下本是她从小奶大的,只怕比亲生儿子还要亲些,眼见危急,早失了神志迷了心窍。
  沈青蔷一咬牙,也顾不得揩去脸上的唾沫星子,两步抢过去便拦住他们,抬手在李嬷嬷的那张老脸上重重打了一耳光,直将她打了一个趔趄,险些坐倒—趁她怔然之际,已顺势将董天启抢回,怀中紧紧抱着二殿下,方才森然道:“你若以为是我害的那也随你,但殿下此刻性命垂危,断容不得你在一旁聒噪。”说着朝两厢伺候的太监宫女断喝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扶李奶奶出去定定心?”
  早吓傻了的一群奴才们这才缓过神来,上前拽臂的拽臂,拉手的拉手,软硬兼施,终于是将哭天喊地的李嬷嬷拖了去。
  沈青蔷在宫内是出了名的好性子,不言不语、不怒不恼,任人揉捏的和顺人物,此时护犊之心乍起,竟然也有了雷霆之威,这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待小心翼翼扶了董天启躺下,才发觉自己早已满手都是冷汗,心中突突乱跳,却也有三分畅快之意。
  第二十七章 波澜(2)
  冷不防身后有人击掌而笑,曼声道:“不错嘛,总算有点沈家人的样子了。”
  —却是沈紫薇。
  沈紫薇此时已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子,体形稍显,也略胖了些,被后宫女子们在背后讥为“狐狸眼”的那一对凤目斜斜挑着,湛若秋水,冷若寒霜。大宫女兰香自一侧扶着她,轻移莲步走了进来。
  她来到董天启身前,先搭了搭脉,又对身边的兰香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娴熟地拨开二皇子的眼皮,瞳人已散。沈紫薇笑了。
  青蔷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忙问:“殿下怎样了?”
  紫薇笑道:“我又不是太医,我怎知道?看不出来,你待他倒真好呢!”
  青蔷急道:“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你总不能眼见一个孩子死在自己眼前吧!”
  紫薇只是笑,一边笑一边缓缓摇头,照样卷着香风,径直从青蔷身侧走过,去到纱帐之后了。而青蔷只听得她用耳语般的声音在说:“你安心吧,他早就没救了……”
  沈青蔷只觉心如刀割,咬牙道:“我不信,我死也不信!”她再无顾忌,胸中一热,昂首便出了内堂。外间一屋子太医及跟着的吏目、药使等正闹得不可开交,突见里面转出一位娘娘来,登时全都住了口。
  太医院里的人,都是惯常在内廷行走的,只一怔,便从青蔷的服饰衣着上认出,这不过是位品级不高的主子,也就不怎么上心了。还有个别酸气较重的,见她竟然贸然抛头露面,脸上更显出鄙夷的神色来。
  这一切,青蔷通通看在眼中,却全然顾不得了,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唤道:“德安何在?!”
  德安是锦粹宫内的管事公公,此时正站在廊前喝鸡骂狗,不住跳脚。青蔷直唤了两声,他才听见。转进来见竟是素来沉默的沈宝林,倒迟疑了许久才跪下行礼。
  青蔷手一挥,问道:“淑妃娘娘呢?”
  德安一皱眉,答道:“娘娘去迎圣驾,就在路上了。”
  青蔷凛然道:“淑妃娘娘不在,你们便都没王法了?”
  德安当即梗着脖子答:“奴才们绝不敢!”
  沈青蔷紧咬银牙,用手向内堂一指,一字一顿,声如磬石:“二殿下躺在里头将近半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无人理睬,一服方子不给下,一口水不给喝,淑妃娘娘在时,你敢如此吗?”
  她此言一出,满屋子人齐齐都将目光转了过来。
  太医令侯宜的一把白胡子直给气得不住抖动,立时便站起身来,颤巍巍道:“回这位主子的话,二殿下是金枝玉叶,怎能马虎?我等医者自当辨别清楚,方好下药。”
  沈青蔷心中火烧一般,几乎便要哭了出来:“殿下在内里连气都喘不上了,哪里能等你们在这边慢慢‘辨别’?”
  侯宜昂首道:“老夫自五岁学医、十七岁上随先师问诊至今,已然四十有五载矣。蒙先帝不弃,入宫替主子们瞧病,也逾三十年了。不敢说什么妙手国手,轻重缓急还是懂得的。殿下所中之毒关碍之处不大,待查明了种类,便易解了。所谓先贤语云曰:‘医者意也,合阴阳消长之机’,便是如此道理。”
  沈青蔷听他在那里大话云云,早已怒极,恨声说道:“我只听过‘医者父母心’,若你的儿子中了毒,你还能在这里给我说什么‘阴阳消长’吗?”
  太医令还待跳脚,突听内里一声尖叫:“哎呀!殿下背过去了!”
  这句话仿佛一声霹雳击在沈青蔷脑中,整颗心顿时冷了半截,转身便抢进屋内。果见榻上的董天启一张小脸紫胀,竟似真的没了呼吸,雪白的颈项僵硬着,简直宛若木石—而被太监们“请”入侧厢的李嬷嬷想是也听见了这个噩耗,顿时疯癫一般号哭起来,隔着两道门,也听见她在那边又砸又打,闹得沸反盈天。
  见到如此变故,太医们自然也纷纷跟着沈青蔷鱼贯而入,又列着队,诊过了左手诊右手,可这一次,个个面色死灰,难看至极。
  第二十七章 波澜(3)
  “谁又给殿下吃了什么?”有几个见事快的供奉早已纷纷取来银针艾草,对着小孩子又扎又刺,又熏又蒸……太医令犹自纠缠,可那副老骨头显已是摇摇欲坠。
  内堂的太监宫女少数也有十几二十人,此时各个噤若寒蝉,只是拼命摇头。
  太医令的声音也哑了,急道:“不可能!断不可能的!方才根本没有如此凶险……”
  纱帘内一直沉默的沈紫薇却突然开口道:“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殿下连口水都咽不下去,还能吃什么呢?供奉不是‘妙手国手’吗?”
  太医令的身子顿时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许久,榻上的董天启总算“哼”了一声,呼出一口气,活转过来。
  一旁站着的沈青蔷双膝一软,眼见要倒,幸被点翠从后面扶住。点翠道:“主子,进入歇歇吧,皇上就来了……主子站在这里,怕是不雅的。”
  青蔷又深深望了天启两眼,但见他的一张小脸上直插了七八根银针,紫青的颜色却似褪了些。方点点头,步入帘后。帘内沈紫薇正含笑对她,用手指一指身边,早有兰香搬来一张矮凳,青蔷便顺势坐了。
  沈紫薇侧过头去,在青蔷耳边轻笑道:“这个侯老鬼可死定了。不过活该,谁叫他是‘南边’养的狗呢……”青蔷心念甫动,却听沈紫薇续道:“还有……方才我原是骗你的……不过现下,说不定真的没救了—你也真够笨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怎能叫他离开你的眼睛?”
  第二十八章 储君(1)
  靖裕帝的御辇方走到半程之时,御前侍卫总管吴良佐已在道边等候了。车辇旁跟着的王善善连忙吩咐止步,靖裕帝猛一掀御帘,喝问:“怎么回事?”
  吴总管上前两步,跪伏辇下,叩首不绝。
  靖裕帝见是他,语音稍和,但道:“吴爱卿,起来回话。”
  吴良佐却并不起身,反道:“请皇上恕臣万死—方才淑妃娘娘欲离开锦粹宫来迎陛下,已被微臣的人在路上截住了。娘娘……动了怒,他们又是些粗人……”
  靖裕帝怒道:“淑妃要来迎朕?朕的皇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鸩了,她不好好留在锦粹宫戴罪,还要来‘迎朕’?”说着顿了顿,不耐烦地一摇手,“朕知你是忠心不二的,朕不信你,还能信谁?卿无罪,快起来吧!”
  吴良佐仍不起身,又深深叩首下去,沉吟良久,方道:“臣斗胆请陛下禀退左右。”
  靖裕帝的面色瞬时变了。
  御前伺候的哪有蠢人,只片刻便都远远避开。吴统领刚要开口,靖裕帝忽然一笑,开口道:“吴爱卿,你该不是想说,淑妃的行止……并不是从今日才开始‘古怪’的吧?”
  吴良佐大骇,忍不住直起身来,颤声问:“陛下……您知道?微臣……微臣尚只是臆测而已。”
  靖裕帝冷冷道:“朕原来也只是‘臆测’,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朕还不信……没想到这才几天,启儿就遭此横祸—启儿现下如何?”
  吴良佐道:“微臣离开时,太医已赶去了。就微臣看,二殿下神志清楚,中毒不深,该当无碍的。”
  靖裕帝颔首,深深欷殻б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