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里的人有所瓜葛。
“是啊,这身子是要平时保养的,要是都等到有病了才治,那会拖成大病的。妹妹要是缺什么补品尽管开口,那御膳房若是不给,就由姐姐为你做主!这宫里的奴才最是势利,不得宠的人,从来得不了他们的好脸。”高彤云也跟着说。可说完了,她脸色忽又变了变,然后用手抚上了嘴,一脸歉意的说:“唉!真是的!怀了孩子,脑子也不灵光起来了。两位妹妹别介意,姐姐我绝没有嘲笑你们的意思。”
“娘娘这是说哪里话。您不说我们就能招皇上喜欢了吗?”我赶紧陪上笑脸,“得不到皇上的喜欢,是我们自己不够好,哪里和娘娘您有关系。杜姐姐,你说是吧?”
我看她八成是故意提的,不过谁让人家现在身份尊贵呢,哄着她、嘴甜点,总没坏处。顺便带上杜丽笙,总觉得她不像其他女人,似乎对宫里的争斗从不在意,所以超然世外。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先处好关系总比树敌要强。
“妹妹说的是。娘娘是有身子的人了,就别太伤神了,不用顾及我们太多。”杜丽笙温婉地说。
“你们两个心地厚道,这话和你们说,自然是没什么事情。可要是换别人,可就不一定了。”高彤云淡淡一笑,脸色反而显得有些冷,“我高彤云一向是恩怨分明,对我好的人,我是从来不会忘的。反过来也一样。”说到这里,神色又缓和了下来:“刚刚说了讨人厌的话,你们虽不计较,我却不能不管。这样吧,正好太后昨儿个赐了些东西,有的也不太合我的心意,不如你们拿去用好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带来的贺礼,已经粗陋地不敢拿出来丢人显眼了,现在怎么好意思再收娘娘的东西?”我赶紧站起来说。杜丽笙也和我一起推辞。可高彤云已经叫过宫人,把东西拿来了。
“这是江陵织造刚进贡的一匹白稠,据说是新织法,还在里面参了冰蚕丝,夏天里做成衣裙的话,贴身穿着最是凉爽。可这颜色太素了,不适合我,看起来还是和妹妹的雪肤更相配些。”高彤云指着一个宫女手里拿着的一匹白稠,对我笑说。
“上次缅甸进贡了一块大翡翠,宫里的老匠人把它雕成了个玉瓶,放在皇上的尚书房了。剩下些角料儿,做了这个手串。虽说是角料儿,可本也是绝顶的翡翠,这手串做得也蛮漂亮的。丽笙妹妹可不要嫌弃呀!”她又指着另一个托盘里绿色珠串对杜丽笙说。
“娘娘太抬举了,这个我怎么敢收。”我和杜丽笙几乎同时说出类似的话来。
“哎,你们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我高彤云了!”她脸色一板,站起身来,走到我们面前。
“怎么会呢!只是所谓无功不受碌,娘娘忽然送我们这么太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能心安哪。”杜丽笙连忙说到。我也跟着附和她。
听了这话,高彤云笑了,她看着杜丽笙说:“贵重?这可真是好笑了。宫里东西,哪样不贵重?我从不把这放在心上,丽笙妹妹要用这个来推辞,可就找错理由了。”
说着,她又看向我:“至于这无功不受碌吗,丽笙妹妹说这个还情由可原,但雪儿妹妹,你怎么也这么自谦起来?刚才说了,我高彤云最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拉起了我的手,语气并不重,但吐字清楚,“别人对我的好,我一向都是记在心里的。”
她指的是上次寿宴的事情吗?“娘娘说笑了,雪儿向来实话实说,没有的事情,是从不敢乱讲的。”我看了她一眼,微微垂下头,脸上挂上乖巧的笑容。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告诉她,那天那个宫女并没有说是她派来的。
我想,高彤云应该是想拉拢人心。但我却不想与她靠得太近。目前这些女人,我一个也得罪不起,最好的态度就是尽量保持中立。我谁也没靠就已经被人拿来当枪使了,要是再明确了跟谁结盟,那岂不是死得更快?所以我不想让她认为,我是为了讨好她而没跟穆容成说实话。
“没什么,就当是我刚才语出不逊的赔礼好了。”高彤云像是不意外我的回答,只是笑着对我们说。
杜丽笙似乎没听到我们语带双关的对话,只是看着递到眼前的手串,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
“怎么?本宫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们还不收?”高彤云的话音已有些严厉起来。
“既然娘娘一片好意,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娘娘。”杜丽笙接过托盘,给高彤云行了个礼。
没办法,我也只好照做。
“这才对吗。来来,我今天新描了个花样,据说皇上最喜欢这种图案,你们帮我看看。。。。。”
等到从晗绣宫告辞出来,我只觉得自己笑得脸都僵了。捏了捏脸颊,我便跟杜丽笙没话找话:“姐姐平时都做些什么?”
“没什么,也就是看书写字,做些女红。我这个人,喜静不喜动,很无趣的。”杜丽笙笑笑说。
我看了看,到和她分开走的地方还有一点距离,再说两句就行了。“恩,贤妃娘娘看起来精神很好。”又找出一句标准的废话。
“是啊。”她的目光变得悠远,看着前方的某一个点,话语里带上了些忧伤,“能为自己心爱的人怀孕生子,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我听了一愣,她是在感慨怀孕,还是在感慨心爱的人?前者好理解,那后者呢?她爱的人不爱她,还是这里根本没有她爱的人?脑子里转了一堆念头,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但这时候,已经走到这宫道的尽头,要分道扬镳了。杜丽笙看着我温柔的说:“我看妹妹是有福相的人,多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劳了。姐姐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我回话,转身就走了。她倒是利索的很,从不多说话,总是自己先走。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她最后说的话,是真心诚意的关心,还是在提醒我什么?我对杜丽笙的了解太少,魏阳曾答应我帮我打听的,可直到现在也没消息,我是否该通过张太医去问问子轩?
高彤云今天算是放下身段了,如果我么记错的话,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跟我说话。冷笑了一下,看来她也知道光是高昂着头谁也不理,在宫里是活不下去的。想收买我?哪有那么容易。再说,现在才来做这些事情,也实在晚了些吧?我的中立态度,她应该能看出来。反正不管她想怎么折腾,我远远避开就是了。最好她能跟谁拼个两败俱伤。哼,我就不信,没人打她肚子里孩子的主意,要是哪一天出事了,那才有戏看呢!
想到这里,我已经回到了园子。春杏上来接过碧玉手里拿着的那匹白绸,看着我说:“娘娘,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
我?笑得开心?心里一惊,直直地看着春杏。她被我的目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赶紧低头认错。我勉强扯了个笑:“没你的事。把东西拿下去吧。”然后,便不再理会小莲她们摸着绸子大惊小怪的声音,径直坐下了发呆。
我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没拿起来,这么热的夏天,我却两手冰凉。想到那些的时候,我居然还会笑得如此愉快?什么时候,我变成了这样?呻吟一声,我爬在了桌上。
“雪儿,你怎么了?”碧玉轻轻推了推我。
“我是不是变丑了?”抬头问她。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可觉得,这宫里的女人,没有比你再美丽的呢!”她笑着说。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面目可憎。”我苦笑着说。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今年的团圆佳节,穆容成下了恩旨,允许宫妃的亲人,进宫探视。于是,在八月十四,宫里赏月宴的前一天,我又一次见到了子轩。
秉退宫人,院子里只剩下我和他。茶几上放着水果点心和各色月饼,我们俩却谁也没动过,只是坐着相对无言。刚入宫时,天天想念他。可现在不但没有了那种心情,真见到他,心里反而生出一丝烦躁。也许是天气太热了吧,我心想。
“大哥帮我查到郭焕生是谁了吗?”不想这么沉默的对视,我先开了口。
“还以为你会忘了问呢。”他的嗓音,不愠不火,“我查到了汝南最近二十年的地方志,共有六个叫郭焕生的人。都抄在了这里。”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递给了我。我打开翻看起来。
“这六个人我都看了,跟咱们蓝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从未听说过他们。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人呢?”
他的问题我听见了,却没心思回答。我都不明白的事情,怎么跟他解释?手里只是不停的翻动纸张。这纸上写的人,我感觉都不对,就一页页的往后看,看到第五个人的时候,我的手停了下来。
“郭焕生,汝南峦县人,生于虚元十二年,卒于崇化十三年,终年三十四岁。汝南郭家,乃汝南之大族,德宗皇帝年间,受朝廷委派,转营铜矿,历时两代,兢兢业业,乃家业兴旺。然传至郭焕生手后,其为人阴险刻薄,非但克扣矿工饷银,虚报矿难死伤人数,以骗取朝廷抚恤款项。还与官员内外勾结,营私舞弊,致使朝纲败坏。崇化十二年,有矿工家眷,冒死告至汝南州府,其案才发。后经查属实,被判斩立行,并牵连九族,均判极刑。”
这份资料写的很笼统,关于最重要的,如何“与官员内外勾结,行私舞弊”,都是一笔带过。我把这张纸抽了出来,其他的都放在一旁,抬头问子轩:“他儿子呢?”
子轩奇怪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我眨了眨眼:“猜的。”天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刚才做的事情问的话,全是下意识的,好像冥冥之中我就知道,要找的人就是这个郭焕生,而且他的儿子更重要。
“他全家都被问斩,儿子自然也没有逃过。”子轩也不再追问,只是回答完我的问题,静静地看着我。
被他这么盯着非常难受,我就继续找话说:“恩,大哥对杜丽笙知道多少?”
他微微笑了一下:“魏阳跟我提过你想问杜丽笙的事情。她是吏部杜尚书的小女儿,风闻为人极是贤惠善良。听说她小的时候,其父曾为她订过娃娃亲,对方是他父亲的老朋友,宣议执事吴大人的长公子。可后来大皇子夺权篡位后,吴大人刚正不阿,不肯曲从,致使全家被害,此亲事自然就做罢了。皇上登基以后,很赏识杜大人,不但升了他的官,还点名将他女儿送进宫。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我想了想,估计这是一个比较老套的故事,公子小姐的爱情,结果公子落难,小姐被逼嫁入豪门。如果真是我想的这样,那杜丽笙就没什么好防的了。现在能知道自己少了一个暗中的对手,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今天我最希望他正面回答我的,是另外一件事,一件我一定太知道,却害怕问的事:“哥,还有件事我要问你,”我正色的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只有我们兄妹两个,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停了停,我慢慢的说:“你曾说爹是被人陷害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为兄早就想告诉你。”子轩对我的问题并不意外,他用温和的目光回视我,“只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手里又没有确实的证据,所以一直没有说。”
他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然后停在桌旁,看着我继续说:“我怀疑爹的死,和严柏涛有关。”
我皱了皱眉:“他?你的意思是说,是他陷害爹的?”我记得当年爹是因为盗了调兵的虎符印信,被大皇子判为逆臣贼子,才问斩的。
“就我目前手里的线索,确实和他有关。只是当年相关之人,大部分都已被处死。我唯一找到的一个知情人,知道的事情也不足以证明就是严柏涛做的。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说到这里,他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我不由得追问。
“我一直有些奇怪,严柏涛怎么会这么容易在本朝得到赏识。虽然他也很有能力,但当初大皇子篡位时,就是他辅佐在侧。即使后来他倒戈相向,可这样的反复小人,皇上怎么还会重用呢?”
他的话,让我有些发呆,隔了三四秒,我脱口而出道:“你在怀疑穆容成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脸上浮起一个满意的笑容,走到我身边坐下,若无其事地说:“娘娘,这样子直呼其名啊。他在你心里,从来就不是个皇帝,对吗?”
我僵硬的坐在那儿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忽然冒起了一股森凉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