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2-02-12 10:37      字数:4727
  这才想起大少也在车上,叶萱收了声,“等着,我马上下来。”
  刚一打开前车门,叶萱就闻到了酒味,“您喝了酒的?”她诧异地问大少。
  什么时候她才会用“你”称呼他?午后的困意加上酒精的作用,大少的头有点发晕,他正要回答,一阵咳嗽先冲了出来。叶萱急急拿出纸巾递给他,坐到后排他边上来。
  “大飞?”她改变了询问对象。
  “应该是喝了的吧?他们谈事,我没在场。”大飞老老实实地回答。
  一经确认,叶萱就急了:“他怎么能喝酒呢?你也不提醒一声!你们中午吃了些什么?”
  “畅松园,日本料理,刺身。”大飞有些紧张了,是呵,大少有哮喘,不能沾酒的。
  “什么是刺身?”叶萱不解地问。大少记住了,她还没吃过这。
  “生鱼片。”
  叶萱倒抽口冷气,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生鱼片?”她怪叫一声,看见大少的难受样,将后话生生咽了下去。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她抓起大少的手,连自己都发现声音已经变调了:“你吃了多少?”
  大少刚从那阵猛烈的咳嗽中恢复过来,身子又乏,却灵敏地反握住了叶萱的手,闭着眼、头靠着座枕懒洋洋地说:“两片,别的什么都没吃。”
  叶萱的牙已经快把嘴唇咬破了,喝酒,生鱼片,全是刺激性食物,而且到现在肚子还空着,还有没有比这更严重的?
  “不要紧。我只喝了点清酒,没什么大碍,呆会到行里你们给我弄点吃的,我睡个把小时就好了。”他睁开眼,见她那么着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地说。
  叶萱哭的心都有了!到瑁辉楼下时她说先下车去给大少买食物,转身,就给顾大夫打了个电话,知晓了情况,顾大夫将她一通埋怨,又列了几种药让她赶紧去买给大少吃,跟着又嘱咐说药比较多,尽量不要让病人对此产生压力。她一边记一边在心里哀嚎:有没有人考虑我的压力啊!
  提着碗粥和一大堆药,她摁住电梯直上21楼。办公室里,大少正抱着电脑坐在落地窗前一边看一边咳,叶萱急了:“还干活!大飞,你也不管?”大飞从洗手间拿着块热湿毛巾出来,递给大少,顺口调侃她:“这是我管的事还是你管的事?看清楚哇,目前为止我还没接到你升职的正式通知,这些事可还是你的咧。”
  一天的惊、急、气、痛、怨经不住大飞轻易的逗引,化作眼泪滴了下来,顿时就把两个男人吓住了,大少狠盯大飞一眼,乖乖地接过她手里的食品袋,老老实实地吃粥去了,大飞吐吐舌头,见势不妙,拨腿开溜。
  把那几滴憋了很久的泪水一撒,叶萱心里舒服多了,急忙掏包准备拿纸巾,不曾想一张纸巾已经递到了眼前,耳根立刻就红了起来,这必竟是boss的办公室呀,太不懂事了,惴惴地接过纸巾,对他说:“对不起,大少,我只是……我不是……”
  “扶我到床上睡一会,好吗?”他的声音出奇地客气、温柔。
  叶萱急急照办。
  人一躺下,淡淡的酒意就涌了上来,复想到刚才她的眼泪,大少不禁有了多年都不曾有过的与人聊天的欲望。
  “叶萱!”他轻轻唤一声。
  叶萱正站在落地窗前往外望,她帮着他躺下后,担心着他的哮喘病犯,本也未打算离去,正魂灵出窍怔怔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听得大少呼唤,赶紧定神走到他床边来。
  “你……工作调整肯定会有压力大小的变化,但是,如果自己也希望趁年轻多锻炼锻炼,这次的机会是很难得的。”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堂堂瑁辉CEO居然还有做人思想工作的爱好。
  叶萱脸红了,他果然知道她心,一想到“总裁助理”这四字,她就发起怵来。“大少,”她犹豫了一下,在他鼓励的眼光下,还是说了:“您真的觉得我行吗?我可没什么傲人的学历或工作经历呀。”
  但是你忠诚、勤奋、细致、好学……大少忍了忍,没把这话说出来,不能这样直接,否则她不是吓死就是得意死,他决定换种方式点化她。“其实,要想胜任一份工作,傲人的学历或工作经历是最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人品、责任心,还有,上进心,”他斟了斟字眼:“我也观察了你这么久时间,相比周围的同事,你做事的态度、能力更符合我对这个职位的要求,况且,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他吁出一口气,从没有哪次任职交流象今天这样艰难,以往每次不都是把对象夸成一个大喇叭花,令其信心百倍地上岗吗?这次怎么如此吝啬,连他自己也搞不懂。
  冬日的午后自有份难言的傭倦,或许这是叶萱想睡的原因吧,她努力地睁大眼睛认真听大少的话,却还是让他云里雾里绕得昏昏欲睡。大少肯定也看出来了,否则不会长叹一口气。
  “这么着吧,”他也准备放弃了,“这职位的收入比你现在的收入高出N倍,用最市侩的想法,你肯不肯为了薪水挑战它?”
  这话的效果果然远远高于他准备了满腹的长篇大论,只见她眼睛一亮,还没听到她笑着大呼出的那个“肯”字他就明白了。不由好气又好笑:“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就那么爱钱,你缺钱吗?”
  她脸上的笑容还没化去,想想:“不缺。”
  陈家包吃包住,她又没多少他项消费,说起来,她还真不应那样贪婪耶。大少起了几分好奇:“那你每个月的钱哪去了?”
  “寄回家了呀。”
  “你老家经济条件不好?”他记得了求职简历里她的户籍地是在一个小县城,可以理解她需要负担的责任。
  “不,”不知什么时候,笑容已经褪去,她的脸上浮现出一层幽怨,“我家里环境很好,”见他诧异的目光,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很好!”
  他认真了:“那你抠着省着的寄回家干嘛?”
  “我……”她顿了顿,他的眼光清洌温和,一瞬间,叶萱觉得面前这人不是她的老板,而是老家那两个从小疼她疼到骨子里的小表哥,若是他们知道,也会这般切切地问:“为什么?告诉我,苦着了倦着了烦着了都告诉我!”
  “我爱上了一个男子,我以为他真会给我一生一世,所以,我不顾全家人的反对跟他走了。可是,三年,他就和我分了手,我不能回去,只有装着很受宠很快乐的样子每月给家里寄钱,说我很幸福。”那么多的哀与愁翻滚出来,却浓缩在了短短的两句话里,她的面容无变,唯有两汪呼之欲出的泪泉映照出如山的伤痛。
  大少闭上了眼,却依然看得见那云淡风轻的话语背后隐藏着的悲与痛,她说得那般容易,但会是怎样一份惊天动地的坚决、一意孤行才使得自己已无回头之身,即便对岸是自己的父母亲人?可想而知!难怪给她配置再多的名牌物品她都视若无睹却在听见加薪时眉开眼笑,难怪所有的情深意重幻化成空她却仍然不得不为着面子和尊严维护他。
  “不过,都过去了。”她拭去眼底的泪珠,看见他已然闭眼,自嘲地笑笑,怎么感觉今天喝多了的那人是她,居然和老板谈感情,“您休息吧,我一个小时后来叫醒您。”
  关门的刹那,大少叫住了她:“叶萱,都过去了,瑁辉,瑁辉一定会给你个不同的未来!”她歪歪头,心道:他指的是那职位吗,切,明知道她没在意过?
  却忘了,大少的名字就叫:陈瑁辉!
  入冬来的第一场雪,中午的时候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下起来了,到晚上,地上已经浅浅地铺了一层。镜苑,每晚带着“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晚餐时间似已被雪盖了下去,各人房间里冷冷投射出来的灯光,可能才是这幢宅子里最真实的景色。
  “照我说,还是拉拢她来得容易,那丫头才来多长时间?我就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她会爱上一个残废!无非是冲着钱来的,那不就好办啦。”方余鸿吐着烟圈对面前的三个女人说,提起叶萱满脸不屑。
  大夫人的房间里,仨母女和方鸿余已经就陈大少的这次人事调整已经商量良久了。听了老公的话,怡心用询问的眼神望望母亲,大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她当年相中了这个女婿的外国名牌商学院学历,原以为能替代怡心维护好这一房的利益,不料想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这些年还是累着怡心劳心又劳力,好在,方鸿余才干虽平庸,却也是对怡心千依百顺,也算是些许宽慰了吧。
  怡心抱着个泰迪绒熊踡在沙发里,焗得乌黑闪亮的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修长细白的手指轻轻敲着太阳穴,此时此刻的她,再怎么看,也是个富家温婉闺秀。但是,当她抬起眼睛,亮闪闪扫过另外三人时,每个人心里都觉得有了希望和依靠。
  “我查过那女子,没背景,”她慢吞吞地说,这里所说的“背景”自然就是指与陈氏、大少的关系了。“想了半天,只能承认一向清高、精明的老三这次是恋上这女孩了,至于这个姓叶的对他是什么感觉,现在真还搞不清楚,不过她贪钱倒是真的。怡芸不也说了吗?上次通知她提前过试用期时,眉毛都笑弯了,见人就说谢谢,一点城府都没有。鸿余的主意我觉得可行……”
  “姐,”怡芸撇撇嘴,打断姐姐的话说:“一个小地方来的丫头,由着她做这个总裁助理的位置又有什么关系?犯得着为她纡尊降贵吗?”
  “老二!”大夫人轻叱一声,想不通自己怎么可能生下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女儿。
  “怡芸,”怡心连向妹妹解释的兴趣都没有,直接安排她说:“女孩子都喜欢名牌化妆品、衣服什么的,明天你陪她去逛街,她喜欢什么你都给买,一来联络联络感情,二来也可以投石问路。”
  方鸿余看见怡心心有忿忿地噘起嘴,安慰一句说:“二妹,就是因为这女孩慒懂无知,如果能成为我们的一颗暗棋,就象给老三装了架摄像机,连他什么时候上厕所都知道。”
  怡心看了她老公一眼,有没有这么恶俗的比喻呀?还好,数年教导下来,还算有点脑子了。想想,又给怡心补充一句:“另外,就以叶萱已调职为由,再给老三请个私助,性子要好,早晚的事,我们做在前面,爸自然看在眼里,再怎么说,面子功夫得做足。”
  细小的雪花还在漫漫地飘舞,不时飞落下一两片,停在三楼大少的窗檐上,似是看罢那屋的一出,接着看这屋的故事。
  打天气冷起来后,大少的咳嗽就没断过,冬天本来就是哮喘的高发、反复期,这么多年,镜苑的人包括陈先生和二夫人都习惯了。所有,听见他特意压抑住的低咳声,二夫人没觉着有什么特别,唯独叶萱坐立不安,以前做他私人助理时,无非就是照顾一下他的饮食起居、打打杂、跑跑腿什么的,少有深入接触他工作,这几天大少带着她熟悉业务,恍然发现,他实在是太辛苦了!且不说每天多如牛毛的邮件要看、要复,单是大大小小的会议、项目洽谈,都有够他受的,最要命是总有那么多的应酬,边吃饭边谈事,哪可能吃好?酒倒是一杯一杯地喝,这样哪是在工作,分明就是拿命在拼。
  桌上忽然振动起来的手机打断了她的思绪,定时提醒:厨房炖着的虫草鸭好了!她放下手里正看着的文件,走到正在旁边敷面膜的二夫人边上,轻声说:“二太太,我煮了点虫草,养肾润肺,也给您盛一碗吧?”
  二夫人从躺椅上撑了起来,边撕面膜边高兴地答:“好”。以前儿子和老公忙得够呛,“那房”一向又与她不往来,几乎每晚都是自己看电视什么的打发时间,这几日儿子说要抓紧时间把叶萱的工作带上路,所以晚上两人要加班,为了避嫌,请她过来陪伴。没想到叶萱天天吃完饭就亲自换着花样地炖些汤汤水水,一会是冰糖雪梨,一会是党参茯苓,三人工作会、休息会、聊会,日子较从前充实、温馨多了。见叶萱走出房间,她笑着对儿子说:“瑁,歇会吧。”美滋滋地照照镜子,又说:“这些天的汤水把我皮肤都养好了。儿子,这样的班你们天天加,好不好?”
  大少哑然失笑,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发现自己与母亲一样喜欢这种氛围;真的可以天天这样吗?
  “瑁,”二夫人扶着大少的肩,眼里透出无限的慈爱,儿子已经三十了,陈先生这般年龄,怡心已经出世,她这个老二也都已经进门了,偏生这个独子虽在豪门,身体多孑,加上……迟迟不考虑个人问题,当妈的使不上劲,但提个醒、出个主意,总可以吧!
  “小萱……”她忍了忍,别是提早了吧?终是绕了一圈说道:“能帮上你的忙吗?”
  叶萱,他嚼了嚼这名字,眼前浮现出那张表情永远恬静自然的小脸,压再多工作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