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僻处自说      更新:2022-02-12 10:37      字数:4908
  他摇头叹息。「看来他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去招惹妳,其实他并不想去喜欢上妳,甚至爱上妳,但他抗拒不了被妳吸引的心逐渐沦陷,直到吻了妳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对,所以赶紧跷头了,难怪他走得那么慌张。」
  愈听愈是满头雾水,「喂喂喂!拜托你说我听得懂的英文好不好?」龚以羚不耐烦地抗议。「到底你是在说什么嘛?你又以为他改变了什么主意,就不能说清楚一点吗?」
  「他曾经说过,好几次,」维克多强调。「他不会结婚,也不会和任何女人在一起,更不会生孩子。」
  龚以羚怔了怔,脱口问:「为什么?」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己不打算结婚生子,居然还不准她有那种打算,这是从哪一基准定的双重标准?
  「我不知道,他不肯说,只是一再表明他绝不会结婚生子。」维克多摇头道。「我想妳最好亲自去问他,也许他会告诉妳也未可知。」
  龚以羚犹豫一下。「可是我……」
  「放心,现在是淡季,客人没那么多,妳可以请假,我也愿意补贴妳交通费去找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好人,不应该孤独一辈子。」
  龚以羚考虑了十秒,随即下定决心,她从来不是那种婆婆妈妈、迟疑不决的人。
  「好,我去,他在哪里?」
  「现在应该在墨西哥市,从十月到三月,他的工作多数在墨西哥,三月到十月,他的工作大都排在国外。」
  龚以羚眨了眨眼,脸上突然现出一抹尴尬。
  「呃,能不能请你先告诉我,他究竟是在从事什么工作?」
  维克多闻言大大一呆。「这妳也不知道?」
  「废话,又没人告诉我,我哪知道!」龚以羚没好气地说。
  维克多注视她片刻。
  「妳知道我们餐厅为什么叫『斗牛士』吗?」
  「这我哪知啊!你们……」顿住,她神情陡然大变,惊骇地扯出一声几乎震破维克多那瓶宝贝龙舌兰的尖叫,「他是斗牛士?!」
  维克多慢条斯理地点点头。「要养活那么多贫民并不容易,而在墨西哥,斗牛士是个人收入最高的行业,特别是名气高的斗牛士,连一般公司行号都不一定比得上他们的高收入。」
  他无奈地喟叹。「全世界也只有他会这么傻,冒着生命危险只为了想要『养活』所有的贫民,其实他并不喜欢那种行业,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捂着脑门,龚以羚砰然跌坐到椅子上,脸色青白。
  天哪!真是青天霹雳,一击便殛爆了她的头,作梦也想不到迪卡斯竟然会是斗牛士!
  第五章
  海明威说:斗牛是唯一一种使艺术家处于死亡威胁之中的艺术。
  这就是斗牛的魅力,在于它是一种冒险的艺术,过程充满了惊险血腥与美丽艺术,但也有人认为斗牛是一种残酷无情的屠杀,无论如何,斗牛一进入场中便注定了死亡的命运,这是事实,但斗牛士所面临的死亡威胁亦是不可否认的,这便是斗牛的真髓。
  在斗牛场上,斗牛士与斗牛都是死神最亲密的朋友。
  十月到翌年三月是墨西哥的斗牛季节,在这段期间里,每座斗牛场每逢周日都会有一场斗牛赛,每一场斗牛赛通常有三位斗牛士,他们必须杀死六条牛,前后约费时两个钟头。
  「Shit!」
  龚以羚瞪住「客满」的牌子低咒半天,最后只好找着出口处,拿下背包,背靠着斗牛场围墙边盘膝坐下等候。
  一般而言,斗牛赛的票并不是很难买,唯有知名斗牛士的场次时常出现一票难求的情况,特别是在庆典前后,若不事先购票,只能委屈去看看肉脚斗牛士的表演了。
  「天哪!他们一定得这样叫吗?」
  听着场内频频传出欢呼声,或者嘘声倒喝采,甚至吃惊的尖叫,龚以羚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长了脚似的正在偷偷往上爬,场内每传来一阵声音──不管是欢呼或喝倒采,她的心就多往上爬几步,脑海中同时浮现出过往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惊险斗牛场面,还有前几天看到某个斗牛士死在斗牛角下的新闻,她的心不由得又悄悄往上溜几步。
  「Shit!Shit!Shit!为什么我要在这里受这种活罪!」
  她不应该来这里的,但是饭店那边只上下打量她一眼,便拒绝让她进去找人,可是不来这边,她还能到哪里去?
  蓦然一阵惊骇凄厉的尖叫,紧接着静默数秒,然后是另一阵轰雷也似的欢呼、掌声与赞叹,整个斗牛场彷佛在震动,龚以羚一个惊吓跳起来捂住嘴,以为自己的心已经从嘴里跳出来了,没想到它仍在胸腔内快速又猛烈的撞击。
  为什么尖叫?
  又为什么欢呼?
  究竟是为人?
  或是为牛?
  天哪!这种等待真不是人受的,她敢打赌,斗牛士的老婆一定活不久,光是这种煎熬就足够她死上一百次,在老公完蛋大吉之前,老婆早就呜呼哀哉了!
  真是该死,她怎么忘了问维克多,迪卡斯的资历到底如何?
  倘若是斗第一、四头牛的资深斗牛士,现在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她就马上可以结束这种煎熬;但若是斗第二、五头牛的中度资历斗牛士,可能还得再候上二十分钟左右,如果是资浅斗牛士,那就还有得等的,他究竟是哪一种排名呢?
  这个答案在五分钟后出现。
  「快,快溜,否则那女人又要追上来了!」
  「真麻烦,每次都必须这样逃,我宁愿去面对公牛也不想去惹那个女人!」
  「又不是我去惹她的,明明是她来惹我的呀!」
  「我知道,可是……咦?」
  「怎么……上帝!」
  两个匆匆忙忙逃难的身影在龚以羚前方两公尺处紧急煞车,望着双臂抱胸,一副傲慢姿态的女人,两张脸两张表情。
  一个诧异,一个慌乱。
  龚以羚一见到迪卡斯出现,两眼便忙着在他身上打量,只见他一手拎着斗牛士的黑帽,另一手挂着斗牛士的红巾,那一身黑底镶金的斗牛士传统服饰优雅又残酷地在灿亮的阳光下闪闪生辉,更显得他英姿挺拔、华丽耀眼──虽然与他脸上的惊慌神情不太搭轧。
  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很好。
  「总算让我逮到你了!」
  ☆ ☆ ☆
  墨西哥城是西半球最古老的城市,保留了浓郁的民族文化色彩,但也是一座绚丽多姿的现代化城市。美丽的改革大街横穿市区东西,是一条风景大道,也是一条历史街;而纵贯南北的起义大道风格恰好相反,新建大厦林立,繁华异常,是一个标准的现代化商业区。
  迪卡斯名下的五星级观光饭店就位在起义大道上,三十二层楼高,想当然耳,住宿费肯定高到吓死人,而迪卡斯如同以往一般占用整层顶楼,免费。
  「我想你最好和她好好谈一谈,最近这半个多月里来,你不管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我可不想看见你被人从斗牛场上抬出来。好,就这样,两个钟头后我再回来。」
  里维拉说完便扔下他们离开,留下迪卡斯尴尬地咧着嘴,看不出是哭还是在笑,龚以羚慢条斯理地放下背包,再慢条斯理地回复双臂抱胸的傲慢姿态,慢条斯理地说了两个字。
  「孬种!」
  迪卡斯瑟缩了下,满头大汗地想找个理由躲开。「我……我能不能先去换下衣服?还有隐形眼镜,戴太久会不舒服的。」
  龚以羚斜睨着他片刻。
  「十分钟。」
  「十分钟?」迪卡斯抗议地重复。
  「五分钟。」
  「耶?怎么……」迪卡斯错愕地呆了呆,再见蒙上她脸的黑雾似乎愈来愈浓厚,赶紧掉头就跑。「好好好,五分钟就五分钟!」
  五分钟够想出一个最佳理由吗?
  整整五分钟后,房门开启,迪卡斯又是一身黑,脸上的表情是仍想不出好借口的无措。
  「要……要不要来一杯?」然后再一杯,又一杯……直到灌醉她为止。
  「半杯都不要!」依然是双臂抱胸的姿势。
  「那要不要……」
  「什么都不要!」龚以羚不耐烦地低吼。「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见他张嘴,又加了一句,「你不要给我装不懂喔!」
  迪卡斯阖上嘴,一副认命的态度垂眸望着地下,无语。
  龚以羚翻了一下白眼,放下手,走到他面前。「或许当时不懂,但现在你我应该都搞清楚了,你喜欢我,所以你吻我,我喜欢你,所以我让你吻,这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实,所以请问你,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你逃开这种状况?」
  他仍不看她。
  她挑高眉,又玻鹧邸!赴。∥叶耍蛐砟阒站渴悄侵秩耍野职忠谎幕ɑü樱还悴煌婺鞲缛耍磐嫖颐峭夤耍圆欢裕俊?br />
  他迅速瞥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吞回去,依然望着地下。
  龚以羚握拳按捺下想海扁他一顿的冲动。「喂!随便什么都好,回我一句啊!」
  「……对不起……」话声刚落,蓦然身子一歪跌到电视前面,迪卡斯捂着阵阵发痛的下巴,又说了一次,「真的很对不起。」
  差点又K出去另一拳,不过她的手已经很痛了,不想待会儿还要去看跌打医生。
  「你是说你承认玩弄我?」龚以羚怒吼。
  迪卡斯依然垂眸不敢看她。「对……对不起。」
  「对不起?」龚以羚眼里的火花更炽,比国庆烟火更辉煌灿烂,「好,很好,一句对不起就算了,没问题,算了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放心,我绝不会自找死路,不过……」她连哼两声。「我现在就去堕落给你看!」
  咦?堕落?什么堕落?不是那个堕落吧?
  「等等!」迪卡斯惊叫,连滚带爬地追上龚以羚,后者已经打开门要冲出去了。
  「以羚,妳……」
  「放手!」
  奋力一甩甩不掉他,她益发愤怒,马上改用右脚使尽全身力道踢过去,踢得他缩手抱腿痛呼,随即又跳着脚追上去,她刚按下电梯按钮。
  「以羚……」
  「放开我!」
  她又要踢他,他赶紧使出斗牛场上的回避姿势轻轻一侧身便躲开了,再一把抓住她挥出的拳头,又一只,然后用身体迫她贴上墙壁动弹不得。
  不,她还有嘴可以咬。
  「该死!」
  他龇牙咧嘴地空出一手把她的脑袋自他的手臂上拔开,再用自己的嘴阻止那两排凶器继续逞凶,她奋力挣扎,但他比她高,比她壮,也比她有力气,不过片刻工夫后,她认输了,臣服在他粗鲁狂野的热吻下。
  好半天后,他才放开她,埋首在她沁着淡淡花香的乌云中。
  「妳真的想知道?」
  「废话!」她在他胸前咕哝。
  「不后悔?」
  「如果我就这样什么也不明白的走开,那才真的会让我后悔!」
  「即使事实很可怕?」
  「再可怕的事实也不会有当我知道我妈妈只剩下半年生命时那么可怕。」
  「……好吧!」他深深叹了口气,一掌按下禁止电梯停在这层楼的按钮,再缓缓抬起头,上身略微往后仰,俯眸凝睇她。「看看我,以羚。」
  「嗯?」龚以羚疑惑地仰起双眼,继而惊骇地倒抽了口寒气。「你……」
  他那双美丽的紫眸不知何时竟然变成鲜红色,妖艳诡异的鲜红色,就好像……好像……妖怪!
  徐徐退后一步,「还要看吗?」他问。
  龚以羚睁着眼,咽了口唾沬,迟疑地点点头。
  他又叹了口气,旋即,他的头发也开始变色,变成如雪般的纯白,他的嘴里突然冒出两颗长牙,就好像吸血鬼的獠牙,他举起双手,修长的手指上彷佛戴上了十支利刃,闪着令人胆寒的莹芒,比佛莱迪的利刃钢爪更教人不寒而栗。
  龚以羚砰然跌坐地上,容颜惨白。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和妳在一起,」他低低呢喃。「我也不想生出另一个跟我一样的妖怪,有我一个,够了!」
  瞪大着眼,视线始终盯在迪卡斯脸上,好半晌过后,龚以羚才张了张嘴,阖上,停了一下,再一次张嘴试图说话,又阖上,眨了一下眼,吞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吐出,再张嘴,这一次她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了。
  「你……你是一出生就……就是这样吗?」她结结巴巴地问,声音沙哑低闇。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那双鲜红妖异的眼深深凝视她片刻。
  「妳不害怕吗?不想马上逃开我吗?」
  害怕,当然害怕,而且是害怕得不得了,害怕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