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乐乐陶陶      更新:2022-02-09 10:45      字数:4735
  “你看,不用再想路在何方,已经出来了,”孔瑄低头望着蓝徽容,轻声道。
  蓝徽容回头看向树林,低低叹道:“是啊,出来了,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孔瑄觉得握住的那纤柔皓腕渐渐转暖,却怎么也不舍得放下,心中千回百转,忽然笑道:“我再带你去一处地方,可好?”
  “嗯。”蓝徽容慢慢低下头去,轻嗯声脉脉婉转。
  孔瑄见她此刻这般的静如秋兰,柔如碧水,晨间战场上那铮铮的傲骨似都化成了万千柳绦,将自己的心紧紧缠住,牢牢锁紧,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牵着蓝徽容的手发力疾奔,不多时便翻墙而过,到了茶恩寺的大殿之前。
  “我们到那上面去,这样可以看得更远,可好?”孔瑄指向宏伟大殿的屋脊,侧头问道。
  蓝徽容稍有迟疑:“可这处供着佛祖,这”
  “容儿,佛祖在哪里?”
  蓝徽容瞬间醒悟,微笑道:“是,佛祖并不在这殿里。”
  “对,你的心在哪里,佛祖就在哪里。”两人相视一笑,腾身而起,攀住屋檐斗拱,翻转而上,不多时,便立在了大殿最高的屋脊之上。
  遥望夜色中前方连天军营,两人静默片刻,缓缓坐了下来,都不再说话,任夜风拂过,听鸟儿低鸣,蓝徽容的心渐渐平和,倦意袭来,她将头依在孔瑄右肩,沉沉睡去。
  二七、魅瞳
  东方的天空露出一抹鱼白,蓝徽容抿着嘴,唇角带着稍显羞涩的淡笑,偶尔侧头看看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不停揉搓右肩的孔瑄,两人静静地走在回西狄军营的路上。
  想起昨夜竟依在他肩头睡了大半夜,蓝徽容便面上飞起彤云,自相识以来,两人似兄弟,如朋友,却从未象昨夜这般,这一刻,她竟怕再看孔瑄那明亮的眼睛,怕面对他眼中那温柔的笑意,偶尔触及他的目光,也是飞快地转了开去。
  回到大帐,蓝徽容收起如丝心绪,两人静静用过早饭,那元礼含笑走了进来。
  虽然心中尚存疑点,但既知仇天行是母亲的故友,蓝徽容连带对这那元礼的印象也好了一些,觉得他眼内闪烁的光芒不再是那么令人心惊。
  那元礼一袭青玉色衣衫,益发显得他长身玉立,姿容出尘,他唇边仍是挂着谦和的微笑,凝望着蓝徽容微微行了一礼:“蓝小姐,义父怕蓝小姐在这军营之内闷得慌,他老人家忙于军务无法抽身,命在下前来相陪,蓝小姐若是不嫌弃,在下愿陪小姐在这附近游玩一番。”
  “那公子太客气了,只是我素喜清静,不爱游玩,就不劳烦公子了。”
  那元礼面上笑容不减:“蓝小姐不爱游玩,喜欢清静,那定是极擅琴棋书画之道,那某不才,想向小姐讨教一二。”
  蓝徽容见他温润谦和,彬彬有礼,又是母亲故友之义子,她又一心想将西狄军在这处拖上十日,倒也不好太过拂他面子,便与他或对弈,或联诗,或论画,那元礼谈吐文雅,于文词诗画一道颇为精到,偶发妙论,倒也让蓝徽容心中隐生才子之叹。
  每日晚饭,仇天行也必派那元礼过来请蓝徽容过去与他和寇公修、杨盛一起用餐,席间,他三人追忆往事,慨叹不已,寇公修与杨盛得知清娘已经去世,泪洒当场,蓝徽容相劝多时才止住二人伤痛之情。
  蓝徽容听着三人叙述当年往事,母亲的过去在心中渐渐清晰明朗,她传奇的一生如一幅画卷般慢慢展现在蓝徽容面前,蓝徽容越是了解母亲的过去,心中的疑云就越重,以母亲的慧心与才情,当不会不知,自己一旦踏入这个漩涡,会被这些故友一个个看破来历,她和无尘师太为什么会这么安排呢?
  想起无尘师太的叮嘱,在与仇天行等人交谈时,蓝徽容便存了几分警惕之心,始终没有透露母亲归隐后的情况。只是这样一来,她也不好明着打探有关莫爷爷的消息,只能将这事闷在了心里。
  这样忽忽过了数日,眼见十日之期将到,蓝徽容与孔瑄冷眼旁观西狄军训练和调动情况,知大战一触即发,均在心底有些忧虑,不知安州城那边是否已经调配妥当,也不知城中百姓是否已借这十日之机南下躲避战火。
  自那夜二人独处之后,孔瑄与蓝徽容交谈并不多,日间总是那元礼过来相陪,只有每日晚饭过后,孔瑄才与蓝徽容在林中并肩漫步,两人也只有在这个时刻,才能放下心中的紧张与忧虑,才会忘记身处西狄军营之中。
  两人有时兴起,也会偶尔比试一番,蓝徽容固是全力以赴,孔瑄却也不相让,多数倒是孔瑄胜出,蓝徽容颇是欠下了几笔东道。
  这日晚饭,蓝徽容依然过仇天行中军大帐,想起明日就是十日届满,用过晚饭后,端起侍从递上的清茶,她终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在仇天行面前盈盈拜倒。
  仇天行眼中闪过讶色,放下手中茶盏,上前将蓝徽容扶起:“容儿这样大礼,定是有紧要事情,你就直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替容儿达成心愿。”
  蓝徽容心中有番言语,这数日来早已在心中想了无数遍,她低头犹豫片刻,终静下心来,抬头望向仇天行:“容儿今日想求叶叔叔,以苍生为念,止息两国干戈,退兵回西狄。”
  仇天行缓缓坐回椅中,面具之后的目光阴晴不定:“容儿何出此言?难道你就不想我替兄长和你母亲报仇雪恨吗?难道故国灭国之恨就不应该报吗?”
  蓝徽容将心中想法略略整理了一下,轻声道:“叶叔叔,当年诸位长辈间的恩怨情仇容儿不想多言,是是非非,都是过眼云烟,母亲既不曾与容儿谈起这些,容儿便不想置身其中。今日这般来求叶叔叔,一来是为万千平民百姓而言,二来也是为了叶叔叔您而言。”
  仇天行轻轻‘哦’了一声:“你说是为万千百姓而言我能理解,你象你母亲,心地仁善,不忍见战火纷飞,黎民涂炭,当日你也是为了安州城百姓考虑,才答应随我前来,你为这点来求我罢息战争,我能理解,可为何会说是为了我而言呢?”
  蓝徽容话语沉静从容:“叶叔叔,您当年得逃大难,好不容易才得登西狄国左都司之位,执掌军政大权,自是经历了一番磨难,才有今日的成就。但现在对东朝这一仗,您并不是有必胜之把握,一个不慎恐还有丧身灭国之忧。”
  “容儿这话说得严重,愿闻其详。”
  “叶叔叔,当年简南英能得登大宝,吞并和国,固有个人因素,也有其历史必然性,原庄国皇权长年旁落于武将一系,国政腐败,民不聊生,简南英天纵奇才,借赵氏一族之力,黄袍加身,登上皇位,其武功固是功彪于世,文治也毫不逊色,其施政虽稍嫌残酷,但总的来说较为清明,因此在其国内,是民心所归,大势所趋。”
  “当年的和国,北有西狄之扰,东有东朝相逼,内有宦官之祸,末帝性情懦弱多疑,才会听信谣言,逼反了慕少颜,其内政更是千疮百孔,内忧外患,各种矛盾激化,纵有叶天羽等人竭力支撑,但从当时的形势看来,和国灭国只是迟早的问题。”
  “简南英吞并和国,建立大一统的东朝之后,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施政清明,励精图治,这二十多年来,东朝内政平稳,百姓安居乐业,他又知人善用,利用慕少颜守住北域十二州,多年来力守北线不失,抵住了西狄军的数次入侵,这才有了‘开元之治’。”
  “现在,不仅是原庄国,就是原和国臣民,也都渐渐遗忘了故国皇室,在百姓的心目之中,庄国与和国本就是由以前的大赵分裂而来,两国本就是一国,两国的人民也属于同一民族,东朝一统南方江山,又给百姓带来平定的生活,时至今日,若还有人打着为和国复辟报仇的旗帜兴起战乱,是不得民心的。”
  “而西狄,为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其国内民族矛盾较多,叶叔叔位居左都司一职,自是比容儿更为清楚,此番与东朝交战,相信也有转移国内矛盾的目的。”
  “而东朝这边,虽说慕少颜败退至安州,但其军力并未受太大损伤,而且现在简南英是想借西狄之力消耗慕少颜的兵力,削其兵权,一旦慕少颜再败,危及到潭州以南,简南英必会出手,那时,西狄要面对的就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东朝精锐军队,孰胜孰败就很难说了。”
  “一旦战事不能速战速决,拖至入冬,粮草跟继不上,西狄军便会成为一支孤军,国内矛盾再一激化,请问叶叔叔,那时,您可仍有把握获得西狄国君的信任?可还能平定国内纷乱局势?”
  “西狄还有一大隐忧,就是漠北塞外的突厥国,突厥国王隐有野心,又联姻东朝,如果其与东朝相呼应,由西北夹击西狄,只怕西狄到时不但不能攻占东朝领土,其自己的国土能否保得周全尚是未知之数。”
  “叶叔叔,与其打这一场没有任何把握的仗,令百姓蒙难,不如将私人仇怨暂放一边,明哲保身,退兵回国,止息干戈,相信叶元帅和我母亲在天之灵,也会希望您这么做的。”
  蓝徽容语调清澈动人,烛火下眼光似静水涟漪,带着希冀的心情望向仇天行,仇天行静静听着,不置一词,看向她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蓝徽容说罢,帐内一片沉寂,仇天行闭上双眼,靠于椅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帐外,不断有战马嘶鸣,人声喧腾,蓝徽容面色平和,淡淡微笑。
  良久,仇天行方睁开眼来,悠悠道:“容儿,你不要回慕少颜那里了,随我去西狄,可好?”
  蓝徽容一愣,未料到他思虑良久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要自己去西狄,听他话中疼怜之意极浓,心中感动,垂下头去,低声道:“叶叔叔,容儿不会再回慕少颜那里,也不想去西狄,容儿只想去苍山雾海,去母亲以前住过的地方走一走。”
  仇天行听言,轻叹一声:“是啊,我都想回苍山去看一看,奈何以现今之身,又岂能自由行事,罢罢罢,既是如此,我也不强留于你,只是这十万大军,恐怕并不是我一人能够决定去留的,形势所迫,明日重新开战,容儿你还是不要卷入其中,有多远就走多远吧。”
  他站了起来,负手行到蓝徽容身边,眼中隐有悲伤:“容儿,能见到你,与你相处十日,我十分高兴,你若是能体谅叶叔叔这一番情意,便替我到你母亲墓前,洒下一杯青叶酒,代我向她致祭吧。”
  蓝徽容心中伤感,盈盈跪于他面前:“容儿代母亲谢过叶叔叔,还望叶叔叔三思。”
  仇天行将她挽起,话语略带哽咽:“容儿,我这番作战,正如你所言,胜负难定,说不定会战死沙场,我有个未了的心愿,不知容儿可否答应于我?”
  蓝徽容低头道:“叶叔叔请说。”
  仇天行目光投在蓝徽容身上,复杂莫名:“当年我与你母亲曾有戏言,说道愿结为儿女亲家,多年来我一心复仇,并未成家立室,也无亲生儿女,膝下仅有一义子那元礼,此儿文采斐然,虽说武功差了些,配容儿你也稍显逊色,但叶叔叔一片私心,总希望能实现当日与你母亲之约定,元礼这几日与你相处,早已倾心于你,只是不知容儿你意下如何?”
  蓝徽容不意他竟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心神一震,一瞬的沉默后,她沉静道:“叶叔叔,容儿并不想因长辈之间的一句戏言而轻易决定终身大事,而且容儿现在孑然一身,浪迹江湖,不愿谈定终身,那公子文采出众,身份高贵,还是请叶叔叔为他另选良配吧。”
  仇天行默然良久,似是极为失望,叹道:“唉,元礼这孩子,不知道要多么失望,他一颗心,全在你身上了。”
  蓝徽容避开他的话头,俯身拜了下去:“叶叔叔,既然战事不可避免,还请叶叔叔珍重,容儿明早便会离开这里,就不来向您辞行了。”
  “容儿,这终身大事,你既不愿,叶叔叔当然不便强求你,只是先前元礼曾和我说,如果你不应允,他想单独为你弹奏一曲,为你送行,不知容儿可能答应他的这个小小请求?”
  茶恩寺西侧有一小小禅院,是历代高僧闭关静修的地方,由于全寺僧侣逃寺南下,这数日来那元礼便一直住在此处,这夜已是八月十二,月华正浓,寺内外桂香暗涌,静谧中流动着轻馨。
  那元礼面上隐带伤感与不舍,团膝坐于软榻之上,痴痴地望向蓝徽容,蓝徽容觉他目中莹光甚浓,心头莫名的一阵不舒服,但又不便转开头去,轻声唤道:“那公子。”
  那元礼身躯一震,依依收回目光,怅然道:“蓝小姐,明日一别,你我不知何时方能再见,还望蓝小姐他日若是游历到了西狄,能来金州,也好让我稍尽地主之谊,也能再见小姐芳容。”
  蓝徽容稍稍欠了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