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
淋雨 更新:2022-02-09 10:44 字数:4748
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某种馥郁而沉溺的香气,那一瞬间我只以为是自己的臆想,可是内心却无比的确定——是秦之文,不,是二哥给我带来的那些花香。
那段时期的睡眠,总是断断续续的,仿佛绞了带的胶片,在古旧的机器中,吱吱嘎嘎的走动,常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我一向以为是因为顾宗琪的缘故,情思所伤,却从未想到原来我的身体已经被某种毒药所侵蚀。
而那时候我才开始跟二哥频繁的接触,之前不过是寥寥几面,想来我要是遗忘的话,刻意的催眠自己而认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些味道……是药吗?”
我艰难的开口,头脑中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又慢慢的侵袭而来,他一下子把窗户推开,冷风灌了进来,那股缠绵的香气又消失不见了。
“微量的LSD,麦角酸二乙胺,也就是俗称的致幻剂。”他笑了笑,笑容中一丝自嘲的味道,“夕夕,为了你,我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我听了心里重重的沉了下去,但是依然表面镇定,我想问出来很多问题,可是没有一个是我想知道的,我告诉自己,我问的再多再透彻,又有什么用,人都已经在现实中,在我的记忆中消逝了,还能苦苦的追寻什么呢。
他抬起手,小指勾住窗户的边缘,轻轻的摩挲,仿佛在等我问出什么问题,原本有层白白雾气的玻璃窗上,慢慢的渗透出了晶莹的小水珠。
“没有什么要问的?比如谁想起来这个主意的,比如谁是主犯谁是共犯,比如顾宗琪有多么反对我这样做,比如他一直相信你会好起来的,而不把你送到精神病院?”
我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招架,只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喃喃自语,“什么精神病院?”
“夕夕,你知不知道你当时的状况?连心理医生都叫过来了,你就只是会跟我们摇摇头说没事,秦之文走后,我们怕你出事时时刻刻看着你,安慰你,你就是只会一个人发呆,也不哭也不笑,可是有一天你好像变了另外一个人,冲着我叫小蚊子,然后其他的事情一概都不记得,当时我们以为你是为了让我们放心,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你是真的记不得了。”
“什么病?”
“PTSD,延迟性心因反应。”
我扶住额头,狠狠的按着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或是去能够记起某些记忆衔接的断点,可是怎么也不能够想起。
“医生说的那些,我也不懂,也听的不全,只是意思说你生活在自己塑造的空间里,按照自己心底的想法生活,不愿意去想起那些伤痛回忆,这种病少到一个月就可以好,多的要到几年,那时候我们全部束手无策,只有顾宗琪说,那就让她自己走出来,多久都可以等。”
我勉强的笑笑,“所以你们就看着我,忘记顾宗琪,把你当成秦之文,而什么都不能做?”
“不是我们不能做,而是无法去做。”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很随性的耸了耸肩,一派玩世不恭的态度,“喻夕,其实我本来就跟你没什么亲密的联系,而真正在这件事中受到最大损害的人是顾宗琪,我只是个路人。”
“甚至我可以拒绝不要扮演秦之文,让你生活在不现实的现实中,这都跟我毫无关系。”他扯了扯嘴角,“喻夕,如果我说我挺讨厌你的呢?”
我微微的皱起眉头,看着他,揣测他话中的真假,心中有半分的明白,嘴上却不想示弱,“你讨厌我是你的事情,可是我没觉得有半分对不起你的。”
他那双圆润的眼角忽然就斜飞了上去,刹那间跟秦之文的影子又诡异的重叠起来,他看了我良久,忽然转过身去放声大笑,“好了,好了,逗你玩的。”
“我只是逗你玩的,不然,也不会做这么多。”
我复杂的看着他,也附和似的轻笑出声。
可是我知道这句话是真话,他讨厌我,不喜欢我,那么一瞬间我可以感觉的到,他的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为了青梅竹马付出那么多,任是谁都不会释怀。那么秦之文,其实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告诉我,可是我可以感受到他曾经给过那么多的温暖和怀抱,这就够了。
“好了,喻夕,我这个假冒的秦之文已经做了好久了,终于可以做回我自己了,你也走出来了,顾宗琪现在也没什么负担了。”他转过身一脸笑的温暖,“你们结婚时候要请客的。”
“恩,我会的,二哥你呢?”
“我?”
我笑笑,“我不信你是秦之文那种和尚。”
他只是笑笑,那一抹笑容像及了秦之文,不,是他在西藏时候说起的那个前生今世传说的时候,苍穹蓝天之下那样隽永而温暖的笑容,像是一张网,密密的把我的欢喜和快乐给织了进去,那种笑,仿佛带着一切都参透的禅意。
“顺其自然吧,你说呢,喻夕?”
“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呆一会。”他对着我笑笑,“你也可以呆一会,以后想来的时候也可以随时过来,只是,怕你来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少。”
从高楼看过去,这个城市的夜幕快要降临,市中心的地段,蔓延着五彩的霓虹,从街角的一段延伸了很远,融到不尽的薄雾中。
慢慢的从屋子里走出来,那叠雪白的信纸安静的躺在桌子上,我伸出手想把他们拿起,但是忽然一阵风,那些雪片飞扬起来,我只是抓住了一角。
也许他们并不需要我,我默默的告诉自己,手一松,又全数的滑倒地上,我冲着他们笑笑,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过去真的如梦境一般,醒来,就是来世再为人。
深冬的夜晚薄雾慢慢的浮现,我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擦肩而过,夜灯把脚下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可是却感觉轻松无比。
回到宿舍,打开衣柜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只华美的檀香木匣,但是衣服上还残留那样的香味,我索性把门窗全部打开,让冰凉的空气吹散那股迷离的香味。
然后让往事随风,只残存下记忆中秦之文和我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也许这就是时光掩埋的秘密。
安安静静依偎在墙角的那副梵高的《向日葵》,那抹艳丽的黄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的鲜艳,我蹲下来,伸出手轻轻的摩挲,虽然是一副复制品,但是和我在画册上看的一模一样,向日葵有温暖而坚韧的触爪,明艳的张扬和敏感脆弱的内心。
“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
我朝着自己印在镜子上的面孔笑了笑,想了想,轻轻的把那幅画拎了起来,我想,如果这幅画放在顾宗琪空荡荡的家里,安静的躺在一隅,也是会很温暖的事情。
回到顾宗琪的家里,他还没有回来,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松了一口气,刚把客厅的灯打开,想倒一杯热水温暖冰凉的手指的时候,一阵开锁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意料之中,冲着顾宗琪笑笑,“你回来了?”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可是脸上的表情严肃的可怕,他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逆光中,留下浅浅浮动的阴影,一时间我有些看呆了,他却比我反应的更快,一口气还在胸腔里,胡乱的喷薄出来是断断续续的字句,“你……夕夕……你回来了?……”
我有些惊异,反问道,“我不回来干嘛?”
顾宗琪轻轻的舒缓了一口气,站在我的身边,明黄的光芒照在他的侧脸上,竟然隐隐的有些薄汗,他认真的看了我一会,突然摇摇头的笑起来好似自言自语一般,“我真是发傻了……我怕你会……”
他端着茶杯,小心的吹热气,我看着他,那么熟悉的样子,以前的很多时候,他总是喜欢站着冲一杯茶,然后小口小口的啜着,眼睛总是望着窗外,好像在思考什么。
顾宗琪总是说我不快乐,可是他心底藏的秘密永远比我多,思考的也比我多。
不知不觉的,我看着他就脱口而出,“顾宗琪,我想起来了。”然后我又飞快的加了一句,“所有的。”
刹那间,他的手指忽然重重的颤抖了一下,我们之间安静的连呼吸都变得谨慎,就看见茶杯里的热气袅袅的上扬,然后忽然被打断了,变成一条歪曲的水汽。
他看着我,似乎什么表情都没有,声线依然是那么的平稳,“夕夕,你说什么?”
“我想起来了,小蚊子已经去了,我忘记了很多,跟你在一起的事情,是不是?”
很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我听见大理石台面和白瓷相撞的声音,清脆的,只是悄然的一下子,我心中的那种委屈和难过一下子就被逼了出来,包括眼泪。
“顾宗琪,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我被他的手臂牢牢的放在世界上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这样的拥抱我不知道曾经多么的不屑却是如此的依赖。
大概我熟悉了他的拥抱,挣脱了之后才会那么的不舍,兜兜转转又一圈还是回来了。
他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搂住我,整个漫长的拥抱中,我几乎能听见窗外狂风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啜泣声,就是没有顾宗琪的心跳声,许久之后,在我哭干了眼泪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他的头原来是重重的压在我的肩膀上的,那样的负重,好似小孩子难过极了一般。
我只好试着动了一下,却被他按住,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只是声音有些沙哑的释然,我识得这样的声音,小时候我曾经一个人跑丢过,晚上好心的陌生人带我回家的时候,奶奶就这样一把抱住我,又是哭又是笑,那双嶙峋的手,搁在我的肩膀上,有些难言的疼痛。
“夕夕,不要乱动,再让我抱一会就好了。”
又过了很久,我试着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他却慢慢的松开手,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我惊异的看到他眼睛红红的,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顾宗琪就快速的走到洗手间里,嘭的把门关上,不一会他又出来,眼眶有些微红,神态倒是舒畅了很多。
兴许两个人这时候都有些尴尬,顾宗琪看着我,我却悄悄的把视线转移了过去,端起茶杯,握在手中,空气流淌一种难言的复杂气息,忽然他指着墙角的《向日葵》笑起来,“你不是不喜欢印象派,怎么把这幅画搬回来了?”
我蹲下去,凑近去,咬住嘴唇翘起嘴角,“是谁跟我说,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他不说话。
“是很讨厌这样自作主张的花朵,当初阿波罗的一时兴起的消遣,却让美丽的少女孤单了一生一世,最后痴心的化作一株植物,想想怎么也不值得,每天待在同样的地方仰望爱的人,却永远触摸不到,这样的爱,是不是有些太自作主张?”
他还是不说话。
“可是,这样纯粹沉默的爱情,却那么的难得可贵,我爱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无关,向日葵也是这么想的吧,才会年年月月的对着太阳。”我转过脸去,淡淡的笑起来,“跟你很像呢,大概,那时候你告诉我,我只是把当作一种美好的幻想。”
顾宗琪低下头,那抹淡淡的笑容转瞬即逝,他只是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他一直是话不算多的男人,性格温和平静,可是就是这样一份安宁让我再也舍不得离开。
我站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顾宗琪,我想,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但是那种感觉,你一定明白的。”
用力的咬了咬嘴唇,我定定的看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眸里有莫名的光芒在闪动,我说,“顾宗琪,我不知道怎么说,可是你知道,我爱你。”
空气中潮湿的雾气和模糊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我的心满怀忐忑,可是还是欢喜的,静静的等他给我的答案。
可是顾宗琪却问,“夕夕,你听杨千嬅吗?”
我有些意外,但仍是点点头,“恩,怎么了?”
“杨千嬅有首歌,粤语版的小城大事,听过没?”
我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这个名字,顾宗琪走到里屋,拿了一只MP3下来塞到我的耳朵里,按键按下,悲凉的气息迎面而来。
“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但却令我看破爱这个字,自你患上失忆,便是我扭转命数的事,只因当失忆症发作加深,没记住我但却另有更新蜜运,像狐狸精般,并未允许我步近,无回忆的余生,忘掉往日情人却又记住移情别爱的命运……”
杨千嬅还在那里轻轻的吟唱,我忽然想起她的MV,大海涛声阵阵的传来,她的戒指安安静静的躺在小楼的扶手上,那个男人,已经不记得她的曾经,她的爱。
我看着顾宗琪,很久他才对我说,“夕夕,我曾经那么害怕,你会一辈子不会再有回忆,我怕,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还好你回来了……我爱你。”
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