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
大刀阔斧 更新:2021-02-17 13:06 字数:4890
行脚僧摇摇头:“女施主,往前走,人在等你。”
待行脚僧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弦儿才用低到听不清的声音继续问:“是吗?还有谁会等我?”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眉头在一阵凄厉的哭叫声中微微皱起。晕乎乎地抬起头,眼前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正在暴打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蜷缩在地,手里紧紧护着一个黑窝头。
似曾相似的画面,似曾相似的记忆。
她想也没想,雀魂出鞘。几道红光凄厉的划过,男人来不及惨叫便被刀风掀得翻滚了一丈多远。翻滚停止后,男人趴在地上,身体渐渐邦分崩离,分解成了一堆新鲜的肉块,
这种惨状太过刺激,小男孩惊恐万分望着弦儿,爬着向后退。手中的黑窝头叽里咕噜滚到了弦儿手边。
弦儿捡起窝窝头,抬起手,递给男孩。眼泪抑制不住,大滴大滴地滚落,冲淡了死灰般的眸色。
“我不偷了,”小男孩一边咽口水一边哀求,“姐姐,我再不敢偷了。”
弦儿依然拿着窝窝头,望着他,静静地流着泪。
终于,饥饿战胜了恐惧。小男孩爬过来,拿起黑窝头狼吞虎咽。
天边乌云密布,又隐隐约约传来了进攻的号角声。
第67章 第67章
越裳原本是东部重镇,一场大战后,城市几成废墟。
秦初弦带着秦小二、秦小三、秦小四……秦臭臭在越裳街上开了一家茶饭铺。
一家十九口人靠一间茶饭铺过日子异常艰难,还好弟弟妹妹们大都很懂事,做事勤快干净,为她分了不少忧。
战争终于接近尾声,南承天残部逃往南方诸岛。燕国国王称帝,国号唐。新的朝代开始了。
比起改朝换代,秦初弦更关心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每天茶饭铺的进账。以前的一切都越来越模糊,或被选择性遗忘,只在深夜才敢偷偷想起。
“弦儿,弦儿。”丹桂姐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
她是秦初弦的房东,和秦初弦同龄。十五岁嫁人当妈,三十三岁做了奶奶。儿孙双全,自以为有福,经常拿嫁不出去还带着一长串孩子的秦初弦开玩笑。还时常找碴想加房租,所以秦初弦不太喜欢她。
见她进门,秦初弦头也不回洗着菜:“啥事?”
她语调哆嗦:“你家小三闯祸了,哎呦,那两个人有刀耶,可吓死人喽。”
秦初弦一惊,放下菜冲了出去。
战后,越裳城还没有成立新衙门,只有几个不管事的老弱残兵,经常会遇到匪徒在茶饭铺吃拿卡要的情况。秦初弦吩咐弟妹能忍就忍,但麻烦来时想避都避不开。
铺子里一片狼藉,到处是碗碟碎片,米饭蔬菜撒了一地。小二小四小七几个大男孩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纷纷缩着身体吃痛呻吟。小三正躲在柜台里轻声抽泣。
屋子中央站着两个高头大马的男人。
一个凶神恶煞的光头,手持一把宣花大斧。
一个头发凌乱,满脸奸笑,露着一口黑漆漆的大牙,背着一把大砍刀。
“切!”乱发男冷冷笑道,“大爷摸她的屁股是她的福气,几个臭小子不识抬举。”
秦初弦急忙掏出贴身的钱袋,捧到乱发男面前:“大爷息怒,孩子们不懂事,这点钱孝敬大爷。”
光头男人狠狠地瞥了她一眼,手起斧落。森森冷气贴着她的胳膊落下,旁边一张桌子“嗙”的一声开了花。
四下顿时寂静无声,连小三都忘了哭泣。
秦初弦一脸平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在别人看了就像吓傻了似的。
乱发男拿起她的钱袋,掂了掂,又拍拍她的脸蛋,笑道:“算你识相,大爷今天暂且放过你。要知道我们可是杀手,哼。”
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临出门时,光头抬起斧子,随手劈碎了门板。
秦初弦松了一口气,这两人虽武功不高,但身上煞气颇重,一看便知杀了不少人。
这年头什么都缺,就不缺恶徒。就算她厉害,也不能时时刻刻护住所有孩子,今天这几个弟妹能保住性命实属万幸。
突然,小三痛哭出声:“呜呜呜,我不要再过这种穷日子,我不要见到这些人……”
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贫穷。众多妹妹中小三最大,也最不懂事。
她父亲以前是开银柜的,家境优渥。除了战乱时被人贩子倒卖,没吃过什么苦。跟着秦初弦以后,她还是整天端着个大小姐架子。不知体恤弟妹,吃穿用全挑最好的;还心高气傲,不光经常和客人吵架。而且处处与秦初弦顶嘴,被训急了便挖苦秦初弦为嫁不出去的枯木老妖。
要不是小二这小子喜欢她,秦初弦早把她卖了换米吃。
今天的事不是她的错,可秦初弦禁不住对她来气。
揉了揉太阳穴,秦初弦喝道:“哭什么哭,没看他们几个受伤了吗?赶紧抬进去。”
闻言,众多弟妹一起涌出来,救人的救人,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
还好,几个小子伤得不重。请大夫开几味药,休息几日便无大碍。
抓好药,大夫边喝茶边感叹:“这世道,乱呐。我儿子在京城帮工,听他说皇上将越裳周边四郡赏给了忠亲王。只盼亲王早点来越裳坐镇,我们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想起前朝,唉,若不是贪官横行也不会亡国,可惜啊。”
秦初弦微微一笑。她才不在乎谁坐江山,只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谁坐都一样。
送走大夫,她回到卧室翻出了雀魂。
钱袋上涂着魇宫的独门秘药追魂香,百里之内都能追踪到痕迹。那两人似乎喝多了,半天过去,才走到城外的小树林。
一会儿还得回店算账,秦初弦决定速战速决。她脚尖一点,从两人头顶跃过,雀魂横掠。
然后落在他们面前,收刀回鞘。
光头男人满脸莫名其妙,不可置信地抬手想摸自己的脖子。才抬到一半,脑袋往后一仰,叽里咕噜滚落在地。顷刻,脖子的血液如扇形般喷上天空,死尸扑的倒地。
乱发男面如土色,咚的一声跪下,拼命磕头:“女侠饶命,请问女侠尊姓大名?”
秦初弦笑笑:“我是真的杀杀杀杀手,别废话,我的钱,还来。”
乱发男急忙掏出她的钱袋,又格外掏出了一包银子:“请女侠笑纳。”
秦初弦接过钱,又扔给他一个布袋:“去摘桑葚。”
“啊?”他愣住了。
秦初弦用下巴示意:“那边。”
留下他是有原因的,不远处有一棵桑树。枝头果实累累,红得发紫,老远就能闻见诱人的甜香。
由于经济拮据,秦初弦到哪都带着一个布袋,随时找机会偷点瓜果蔬菜什么的,今天这布袋又碰上用场了。
“是,是,小的这就去摘桑葚。”乱发男骨碌爬起身,捡起布袋就跑。
等秦初弦把光头男的衣服扒光,叠得整整齐齐。
乱发男提着桑葚回来了:“女侠,摘满……”
秦初弦看也不看,挥出两刀。乱发男双目圆睁,被割断的喉咙发着荷荷的声音,身体向后一倒。袖中暗藏的匕首和手臂一起叮铛落在地上,桑葚袋子则落进了秦初弦的手心。
“都说了我是真的杀杀杀杀手,还学不乖,真是的。” 望着不断抽搐的尸体,秦初弦讥笑。
两人身上共带着几十两现银,这样一来,家里两个月的用度就有了。
原本秦初弦也不想再做杀手,可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残兵败将和土匪恶霸。比杀手可怕的人多的是,她只能将杀手做了下去。
回到家,秦初弦将衣服拿给小五,让她给十四、十六、十七改件小衫,剩下的布料给秦臭臭做双鞋。又将桑葚扔给几个小弟弟妹妹。
很久没吃过零嘴,见到桑葚,几个小弟弟妹妹开心极了。在院里追来追去,像一群活波可爱的小狗。
秦臭臭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串洁白的大蒲花:“帮我拿着,他们都快把桑葚抢没了。”
秦初弦笑着接过,掐了掐他的小脸蛋:“臭小子,我还以为你送花给我呢。”
秦臭臭吐了吐舌头,跑掉了。
“真没良心。”秦初弦笑着骂了一句,低头看着手中的花,若有所思。
哐,哐,哐——
街上传来了重重的锣鼓声。
发生了什么事?她正想出门看热闹,丹桂抱着一岁的孙子在门口喊道:“弦儿,忠亲王进城了,快去看看,说不定你的如意郎君就在亲王卫队里呢。”
多嘴的妇人,不提她的婚事不行吗?秦初弦气得嘴角直抽搐。被丹桂这么一搅合,她看热闹的心情全没了。可弟弟妹妹们却一窝蜂跑了出去,秦初弦怕他们惹祸,只得跟了出去。
冷清破落的越裳此刻人声鼎沸。两队护卫士兵面目表情地将街上的人往两旁推,赶得人们像水一样荡来荡去。几个神情骄傲的锣手一人敲着一面大锣,缓缓从街道中间走过。锣手后面跟着两队手持仪仗的宫娥,宫娥们簇拥着几辆华丽的马车。
秦初弦对什么忠亲王没兴趣,她高举大蒲花,费力地在人群中寻找秦臭臭他们的身影。
这么多人,挤到了可怎么办?
忽然,前面有人冲她喊道:“秦家老大,你家臭臭摔倒了,快来。”
她急忙分开左右,奋力往人群里挤。还没完全挤进去就听见了秦臭臭撕心裂肺的哭声。
“臭臭!”她吓得几乎心魂俱碎,双手一挥,推得两边的人一个压一个,倒成了一堆。
“大胆刁妇,为何惊驾?”一个管事带着几个士兵跑过来,用枪尖顶住了她的喉咙。
秦初弦解释道:“我的臭臭不见了。”她用心听了听,发现已听不到臭臭的哭声,眼泪夺眶而出,“臭臭,你在哪?”
管事的打断了她:“别喊了,小心惊到王爷。你孩子在王爷那,随我来。”
在王爷那?他没闯祸吧?秦初弦几乎晕过去,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走到最高大的马车前,管事的单膝跪下:“爷,小孩的娘找来了。”
透过薄薄的白色绣金纱窗,秦初弦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抱着一个抽泣小男孩,正一下一下,轻抚着孩子的头。
听出是秦臭臭的声音,她赶紧跑过去,将大蒲花放在车厢口,就要去拉车厢的门。
管事的一跃而起拉住她:“不得惊了王爷!”
正在争执,秦臭臭一撩珠帘钻了出来。清澈的灰眸里还闪着盈盈泪花:“姐姐。”
她急忙推开管事的,抱起秦臭臭退到一边,用侧脸使劲蹭了蹭他胖乎乎的脸蛋:“臭小子,吓死老娘了。”
秦臭臭撅撅嘴:“刚才我的屁股被人踩了。”
秦初弦心疼得不行:“疼不疼啊?”
管事的催道:“王爷已经查看过了,孩子没事,快让开。”
秦初弦赶紧对马车行了个礼:“民妇多谢王爷。”
车里的人没说话,微微掀开纱帘,伸出了一只玉雕般修长白皙的手,将大蒲花拿了进去。
看着那只手,秦初弦一阵恍惚。
车队重新往前移动起来。
闹哄哄的一天终于结束。
冷月穿过窗棂,斜斜地照在床上。寒气渗透薄薄的被子,熏得人手脚冰凉。秦初弦半坐在床上,用白色棉布小心地擦拭着雀魂。秦臭臭缩在她身旁,睡得正香。
擦着擦着,她发现雀魂刀刃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怪不得今天杀那两人时雀魂稍稍钝了些。杀手的刀一旦变钝,一般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收徒,二是金盆洗手。
经历这么腥风血雨,她和雀魂都累了。可她哪条路都不能选,十八个孩子每天都要张嘴吃饭,臭臭才七岁。要是封刀,拿什么支撑这一家子?
叹了一口气,她幽声道:“老伙计,还得求你费费心,咱们呐还不能老。”
“啸——”雀魂模模糊糊地回应了她。
谈完正事,她犹豫了一下:“今天我遇到一个人,身影很像他,手也很像他。他们有血缘关系,自然会很像对不对?”
雀魂默默不语,雪白的刀刃上映着清冽的月光。
长吸一口气,她将雀魂塞在床下,蜷缩起身体,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支大蒲花。洁白,清秀,淡雅,却没有任何香气。
陵兰很喜欢这种花。
陵兰……
思念的痛苦像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啃噬着她的心脏,阵阵刺痛。
可她喜欢这种感觉。艰辛的生活磨光了她所有脾气,所有活力,以及所有期待。只有在心疼的时候,她才能回想起那一段段或痛苦或快乐回忆,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生生的存在着。
“初弦。”身后传来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
她愣了半饷,慢慢转身。
身旁,一个男子斜支着身体,笑吟吟地看着她。
清淡如月的笑颜,柔媚的眼眸里水波荡漾。洁白的亵衣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柔光,白皙的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初弦,我……”他想说什么。
秦初弦急忙捂住陵兰的嘴:“嘘,你不能说话。说了,幻觉就消失了。”
每次陵兰想跟她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就会从梦中醒来。所以她学乖了,她不要听陵兰说话,她只要陵兰呆在她身边。
闻言,陵兰没再说话,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