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
大刀阔斧 更新:2021-02-17 13:06 字数:4884
他站起身,冷冷地盯着地上的弦儿,穿好衣裤,系好腰带。
“日子长着呢,我们慢慢玩。”说完,他转身离去。沾雪的披风尾扫过弦儿木然的面颊,挂花了晶莹的泪珠。
雪继续下着,一会儿便盖住了弦儿狼狈不堪的身体,还有雪地上的斑斑落红。
直到呼吸完全被雪封死,弦儿才兀地从雪堆中坐起身,默默不语地收拾身上的痕迹。
掩饰蛛丝马迹是杀手的本事之一。等弄干净身上的污浊,再拢好头发,看不出半点异样,她强打精神回自己的寝室。
没等进院门,两个侍女迎上来:“秦姑娘,娘娘等你多时了。”
付永的病还没好,娘怎么有空等她?
她狐疑万分,赶紧挤出一丝笑,进了屋子。
岳侧妃斜倚在卧榻上,疲惫地闭着眼睛。见她进门,轻声问:“你到哪里去了?”
弦儿赶紧低头道:“娘,刚才我看见天苍了,他也在王府内。”
岳侧妃睁开眼睛,冷冷一笑:“仗着王妃宠他,胆大妄为,他没为难你?”
弦儿低头道:“没有,他只说,我不该来找娘。”
岳侧妃瞥了她一眼:“你是秦伯将的女儿,你进府,会让娘和弟弟在八王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说到这,岳侧妃顺手从旁边的花瓶中摘下一朵殷红梅花,面露讥讽之色,“男人呐,喜欢你的时候,你什么都是好的,也不在乎你是否嫁过人。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做什么他都嫌刺眼。天苍还说了什么?”
弦儿摇摇头:“没什么了。”
岳侧妃轻轻一弹,将已捏成球的梅花弹出窗外:“初弦,你记住,护住你弟弟才能护住咱们三口的命,我们一定要助你弟弟得到王爷爵位。”
弦儿点点头。
岳侧妃拍了拍身侧:“你明白就好,过来。”
弦儿夹着双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坐在岳侧妃旁边,生怕被岳侧妃看出端倪。
岳侧妃伸出双手,捏了捏她的腰肢,又抬起她的下巴打量了一番,淡淡笑道:“前几天没好好看初弦,现在细瞧,初弦虽没娘这么倾国倾城,但还是继承了娘七分美貌,别有一番清灵韵味。难怪让天苍放不下,连王爷也夸你长得乖巧。”
弦儿满头雾水,不敢出声。
“今天晚上去娘的碧玉池洗浴。” 岳侧妃爱怜地拨弄着她的额发,“把我家可爱弦脸蛋泡得白白嫩嫩,滑滑的。”
“我家可爱弦”?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爱称了。弦儿想笑,却险些抑制不住委屈,落下眼泪。只得努力一笑:“谢谢娘。”
第60章 第60章
岳侧妃的碧玉池很大,池身池底都用碧玉铺就。蓄满池水,犹如一汪碧莹莹的翡翠。池水是从百里外的玉龙泉拉来的,听侍女说,这水有驻颜奇效。
弦儿扑腾扑腾地游了一会儿,然后靠着池壁闭目小憩。白天被天苍弄伤的地方在温暖池水的浸泡下渐渐痊愈,几乎已感觉不到痛。
但心尖却阵阵闷痛,堵得慌。烦躁之下,她吩咐:“花月,能不能替我按按肩膀。”
花月体贴地替她按起了肩膀,力道刚刚好。
捏了一会儿,又拿起花瓣替她擦背。
她舒服地哼道:“要不你也下来,我替你搓。”
旁边水声潺潺,花月也滑进了池子。
她迷糊地抓起一把花瓣,扭过身,睁开眼,顿时浑身一怔。烟雾缭绕中的人哪里是花月,分明是一个没穿衣服的中年男子。
惊怒之下,一拳挥出:“无礼!”
池水“轰”的一声炸起,水花四溅。
弦儿也不管打没打着人,翻身上岸,抓起浴巾,胡乱裹在身上。
再回头一看,池里空空如也,色狼去哪了?正在四处打量,头顶一阵风响。
她赶紧架手抵挡,可一抬手,浴巾“嗖”的往下一滑,急得她一个空旋扎回池中。
只听岸上的人哈哈大笑:“别怕,出来。”
这声音?!
她将脑袋钻出水面,一边吐水,一边望着岸上的人。
只见裹着浴巾的八王满脸微笑,捶着腰坐在池边:“秦姑娘身手不错,快起来穿衣服吧。”
就在这时,岳侧妃裹着浴巾,快步跑进了浴室。
她望向弦儿,勃然大怒:“初弦,谁叫你私自到我的浴池来洗澡?!”
看着岳侧妃的怒容,弦儿觉得有一股凉意,从她的心脏像周围渗出。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内脏,经脉,血管,直至将她的全身完全冻结成冰。
“谁怂恿她到这来的,查出来,打死!” 岳侧妃气得嘴唇发抖。
侍女们纷纷跪下,不敢出声。
弦儿沉默半饷,小声道:“娘,女儿听说娘的浴池水美容驻颜,就偷偷来这了。娘对不起,我知错了。”
岳侧妃气得捂住胸口,用手指着她:“好,好你个秦初弦,娘是怎么教你的?竟敢惊到王爷。你明天就给我滚出王府……”
这时,一直坐在池边的八王劝道:“空涵,算了,别吓坏这孩子。你扶我起来,我们先出去。”他笑眯眯地望着弦儿,眼眸闪闪发亮,“秦姑娘,别哭了,洗完穿衣服吧。”
弦儿一愣。她哭了么?一摸脸颊,果然,泪水比池水还烫。
岳侧妃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扶起八王,两人出了浴室。
弦儿的闺房中气温低得惊人。丫鬟和婆子们站在门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面露难色。
这时,门帘掀开,岳侧妃扶着侍女走了进来。
她打了一个冷颤,冷冷地瞥向管事的婆子:“怎的如此冷?”
婆子忙禀道:“侧妃娘娘,秦姑娘不让关窗,谁关她就把谁丢到窗外。”
闻言,岳侧妃微皱眉头:“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告退,岳侧妃慢慢朝里屋走去。
里屋所有窗户都大大敞开。
弦儿身穿薄如蝉翼的白色衣裙,面对窗户,盘腿坐在卧榻上,正闭目打坐。糯黑的长发还保持着刚出浴时的样子,乱糟糟,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淡蓝色的月光斜射进来,将她恬静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明亮的冷色,玉雕般晶莹剔透。窗外,一支红梅开得正艳,映着冰盘般的月亮,火似的灼人。
岳侧妃扬扬下巴,拉紧了披风:“王爷遍尝美女,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对他已没什么吸引力,要特别的女子才能勾起他的兴趣。若这两天王爷还到我这来,证明他已对你动了心。你什么都不用做,做你自己就行。”
当岳侧妃一进门,弦儿就闻出了岳侧妃的气味。她没回头,没吭声,也没动作,全心全意打坐。因为,如果没有寒冷和修行的控制,她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见她不答话,岳侧妃隐怒,愤愤不平地提高了声调:“前不久,萧侧妃将侄女献给王爷,如今姑侄俩一同得宠,几次三番挑拨我和王爷的关系。王妃和大世子有魇宫效忠,二世子娘舅家与乌衣卫王指挥使结亲。娘和永儿却什么靠山都没有。爵位之争,一旦失败,日后必定任人宰割。咱们娘叁不能败。”
“初弦,你不是想帮娘吗?这就是机会。你已二十有六,成人了,难道你真的忍心看娘任人宰割?如果你帮弟弟夺得大位。等北边战败,永儿做皇帝,娘做皇太后,你就是堂堂一国公主,要什么有什么。”
弦儿还是静静地打着坐,犹如一尊雕像。
屋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忽然,岳侧妃眼中腾起了缕缕雾气。她死死揪着披风,声音颤抖:“你以为娘不知你在想什么?你以为娘不想过太平日子?你以为娘不想送你风风光光出嫁?哪个女人不希望丈夫疼爱,儿女尊敬?我岳空涵……”她哽咽了一声,几乎落下泪来。
但这失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她长吸一口气,眼神便迅速恢复了清冷之色: “我岳空涵绝对不会输,永儿一定要登上大位。你身为杀手,既没出息,不能替娘除掉大世子和二世子,便休要有其他想法。今后,所有事情听为娘安排。这几日,你给我好好学绣花,倘若学不好,让你房中的丫头代你受罚。”
绣扁上绣着一位长得像蚂蚱的仙女。
弦儿拿着绣花针,一针一线,雕琢着自己糟糕的作品。突然,她扔下针线,伸了一个懒腰:“我要出恭。”
一大群丫鬟急忙围上来,毕恭毕敬地伺候她起身披衣,扶着她朝出恭房走。
自从岳侧妃发下狠话,几个丫鬟简直成了她的跟屁虫,不敢离开她半步。生怕一不留神她跑了,岳侧妃会用盐杀棒把众人打死。
奇怪,不知是因为死到临头想积点德,不愿连累这群无辜的丫头,还是因为担心娘亲和付永。弦儿竟然没起过溜之大吉的念头。
生气是肯定的,虽然她早就习惯了被司徒杜娘卖来卖去,但被娘亲出卖还是第一次。奇怪的是,熬过了刚开始时气得直哭的阶段,她的心态渐渐平静。
剥下娘亲雍容华贵的外壳,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妇人,无依无靠。
她怎么也恨不起来。
还未走到门口,花容月貌的岳侧妃扶着两个丫鬟,进了屋子。
“你们这是扶姑娘去哪?”岳侧妃轻声问。
花月禀道:“扶姑娘出恭。”
岳侧妃笑笑,粉面含春,不怒自威:“侍奉不力,害姑娘换上肠疾。按往日惯例,大丫头领罚。”
花月和佳期两人的脸色霎时惨白,低头道诺。
弦儿想说情,又怕火上浇油惹怒岳侧妃。这几日八王到岳侧妃这来了几次,每次她都躲进出恭房,半天不出来拜见。想必岳侧妃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了。
见花月佳期遭殃,其余人等噤若寒蝉,将岳侧妃扶到卧榻上。搭好毛毯,送上手炉,然后无声退下。
弦儿站在房间中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见岳侧妃懒洋洋地拨弄着手炉,命令道:“今晚王爷外出围猎,邀你同去。”她顿了顿,指套上的蓝宝石熠熠生辉,“你必须去,为娘着人做了几套衣裳,你穿给娘看看。”
所有温情脉脉的外衣都已被撕下,只剩下尖锐的,血淋淋的事实。弦儿胸口一阵刺痛,沉默不语。良久,她终于缓缓开口问:“娘,你后悔生了我这个女儿吗?”
这个问题压在心里很久了,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闻言,岳侧妃冷冷一笑:“ 都是你爹的错,那个又自负又自私又穷的大侠。你六岁时得过一场大病,我整天守着你,他却三个月不回家。我问他为什么不管女儿,他告诉我,“这孩子是你生的,你不仅要给我带好,还得给我好好带。” 。凭什么,女儿他没份吗?凭什么只交给我带?初弦,你记住,娘现在这么艰难是你爹害的,你受那么多苦也是你爹给的,是他害了咱们娘俩。”
依旧是听过无数遍的话。弦儿叹了一口气:“难道那几年,没有一点值得你留念的东西?”
大概这个新问题出乎岳侧妃的预料,她愣了愣,捏紧拨火棍,缓慢却无比坚定地答:“我一个世家小姐,舍弃荣华富贵,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秦伯将。他却薄情寡义,负我一生。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我对他只有恨,我恨和他有关的一切。”
弦儿无话可说,悲悯地盯着岳侧妃华丽的装束。
相爱一场,当爱情被时光淘净,只剩下无尽的责备与怨恨,白白蹉跎了青春岁月。这样的人生,就算穿金戴银,每日吃燕窝鱼翅,又有什么快乐可言?
一个女人,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她突然很想陵兰,想依偎在陵兰的怀里静静地看雪,再也不理周围丑陋的一切。
围猎场在城外十里远的地方,八王已带人先行出发。
等弦儿在几个宫妇的带领下赶到围猎场,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宫妇扶着她,进了一间小帐篷。帐中,水汽袅袅。几个侍女正围着一个大浴桶忙碌,调水温,撒花瓣。
虽然已猜到对方的意思,弦儿还是想确认一下。
“为何不带我去我的寝帐?”她问领头的宫妇。
宫妇道:“请贵人沐浴更衣。”
弦儿赶紧拉紧衣襟:“不用,我刚在王府里洗完澡。”
“侍奉王爷万金之体当然先沐浴。”宫妇招招手,侍女们围上来,花蝴蝶似的围着她打转。熟练地脱下了她的衣裳,散开了她的头发。
看着岳侧妃精心挑选的衣服被扔在帐篷的一角,她急了:“我自己来,你们住手。”
见她不配合,宫妇有些不耐烦,讥讽道:“贵人色诱王爷的事大家都已听说了,如今王爷垂青于你,贵人又何必遮遮掩掩?”
“你……”弦儿气急,但自己理亏,什么话都骂不出来。
半强迫半自愿地洗完澡,侍女们给她换上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的真丝长衫,还有一条真丝长裤,外面裹上一张纯白的棉布。接着,几个太监走进来,抬起她往外走。
这群比主子还心急的老鸨。
弦儿又气又无奈,挣扎着喊:“等等,我的鞋,我没穿鞋……”
一群人充耳不闻,走到门外,将她推进门口的步辇,抬进了另一个大帐。
第61章 第61章
大帐中空无一人,没有点灯。领头宫妇道:“请贵人在此恭候王爷。”说完带着众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