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2-01-30 22:47      字数:4760
  “别哭……你哭的样子……好难看……”良久,他虚弱撑开眼睛,玩味的看着我。
  “好,我不哭……”我像个孩子一样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裂开嘴僵硬的冲他笑:“……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不……”他疲惫的微微摇头:“你……去找范流银吧……虽然……很不甘心……可是我只能……把你交给他……”
  我一怔,眼泪流得更凶,一直以来他都只为我想,从来不曾为自己考虑过。
  他颤抖的支起右手,举到半空之后再也无力抬起,我在他右手快要划落的那一刻飞快的抓起贴在我湿润的脸颊上。
  他困难的动了动嘴唇,像是在对我说什么,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如果……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手在我指尖无力的垂落……
  五十八
  “清扬……”我瑟缩着拾起他垂落在地上的手,微凉的手心还冒着薄汗;摇晃怀中的温热的躯体,四周没有任何回应,沉静如一潭死水。湿黏温热的液体沾到我手上,我猛然一惊,发颤的伸出手探向他的鼻息。
  紧绷的恐惧总算在触到那极其微弱的呼吸后稍稍的放松了下来,我扯下自己一块棉质的衣襟缠上他缓慢涌着鲜血的伤口,条件有限,只能做这些紧急的处理,而后我又变得一筹莫展。
  我眼前是一条废弃的街区,没有前路,要走出去只能翻过前面的死胡同,胡同尽头的红砖墙虽然残破却仍然很高,这种高度只有没受伤的我才能爬过去,而他……我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他太傻还是对我太好,每次身处危境他都无一例外的将我的安危放在首位,没办法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偏偏我又每次都放不下他,现下这种不进不退,一筹莫展的境地也不是第一次。
  我苦于无法带他离开,耳边兀的传来‘啪嚓’的声响。
  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很低很沉,我神情肃穆的提起所有的警惕,紧接着传来的声音却在刹那间让我掉进了冰寒刺骨的无底深渊……
  那声音起初只是轻轻地试探着唤了一声:“姐姐……”
  然后脚步声声靠近……
  就在不久前,我还恍惚的以为他是我的弟弟,就像孤儿院那群孩子一样,是弟弟,是亲人……
  眼中有泪,莹闪着模糊了前方,少年英气的身体慢慢走到我面前。
  “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很纯实的笑。
  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被活生生抽离。
  “为什么是你?”一开口,声音就变得颤抖而沙哑,我怀疑过任何人,却唯独没有怀疑过他,手指紧紧的抠住怀中人,抠得睡梦中的他隐隐皱起眉头。
  “什么?”他有些困惑的看了我一眼,“我听到你和风哥遇到危险就马上赶来了,风哥……他没事吧?”他的手伸向昏迷不醒的风清扬想扶起他,我尖叫着拍掉了他的手:“不要碰他,你这个杀人凶手!”
  他的脸刹时苍白。
  “为什么要害他……”我眼中有泪,怨恨的向他发出声声指控。眼前不断的浮现出风清扬昏迷前说过的话。其实他早就看穿了那隐讳的事实,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不论出卖他的是谁,只要姓湛,都会让他心寒。
  少年的脸更加苍白,手不停的发抖,眼睛明亮的望着我,哀哀的:“姐姐,我是来救你的……”他说。
  我绝然的摇头:“念在你叫过我一声姐姐……可以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吗?至少让我死得明白……”漠然而平静的,我一字一句问他。
  “我真的是来救你的,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少年哀伤的说,苦笑,笑得像哭。
  “是吗?”我冷笑起来,不需要再相信任何谎言了,没有人会这么迅速的得知我们的消息,能在这一时间站在我面前的……只有追杀我们的人。
  “嘁嘁嘁嘁嘁……”空旷的街道里传来一阵苍老怪异的笑声。
  “湛少爷,我说过吧,你这情,人家还不一定领呢,亏你还巴巴的贴上去,跟我家那短命的小子一样……嘁嘁嘁嘁……”
  五十九
  空旷的小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一行人,为首的男人张狂而古怪的放声大笑着,惊散了树林里栖息的飞鸟,紊乱的飞舞下,稀落的羽毛翩然晃荡。
  眼前的景和人有些迷朦,又有些模糊的熟悉。
  那男人走到我身边冰冷的审视的看着我,咬牙的一字一句说:“林慧,你可认得我?”
  我摇头,心中已猜到几分。那人望我的眼神有着深深恨意和……轻蔑,目光落在清扬身上时,掠过一抹深沉的杀气。
  “可我认得你……”他说,“化成灰都认得。”说这句话时,他阴狠的看向我怀中昏迷不醒的人。
  我慢动作一般地抬起头看着湛裁,他迎着我的目光瑟缩了一下,很快又倔强的挺直了背,面对我沙哑的开口:“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就像姐姐你当初对我说的……即使那是错的也无所谓。”
  我没说话,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使那是错的,即使因此伤害到别人,连这样也无所谓吗?
  “有什么话待会说好了,我特别准备了好地方,保证让你和林小姐终生难忘……”
  “你又玩什么花样?说好你不能动她的。”湛裁嫌恶的皱眉。
  “别急,我不过是好心帮你而已,为了让这场游戏更有意思,我们当然要找个有情趣的地方……更何况,这里也不是长留之地,要是范流银找到这里,你想……”那人的声音自始自终很诡秘,声音像刺一样穿透毛细孔,森森冷冷的,让人战栗。
  少年犹豫了,看了看那人,又看向我,最终选择沉默。
  “嘁嘁嘁嘁……林小姐你一定很失望吧?”得到湛裁的默许,那人阴惨惨的笑起来。
  我面无表情,早就习惯压抑自己的期待,期待太多,到头来往往会从云端跌入地狱,那种冰冷的绝望我不想再第二次。
  有人把我粗暴的从地上拖起来,我只能双手死死地拖着风清扬,被迫一路跌跌撞撞艰难的拖移徐行。湛裁表情阴郁的走过来,推开那些拖我的人扶起我,我用他推开那些人的狠劲,毫不留情的推开他,他没有防备,往后微微趔趄。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咬住下唇,手放在怀中人的腋下,用尽全力抱住清扬,他的身体温热,暖得我莫名的想流泪。少年摇晃后站定身体还想靠过来,我回过头冰冷的一眼,他怔了片刻,默默的跟在我后面。
  走了一会儿,有一人不耐烦的指着我怀中紧抱的躯体叫起来:“良爷,这玩意儿怎么办?难道我们要带个死人上车?”
  我浑身紧绷,将怀中的人更深的抱紧。那人眼睛辛狠的一转,目光落在清扬身上,眉宇间散发着腥血的杀气。
  我抱着风清扬缓缓站直了身体,要转移他的杀气,就只能……
  “徐先生,你想知道你儿子临死前说的话吗?”我的声音很轻很慢,却字字如雷。
  “他……说了什么?”牙齿磨砺的声音在幽静的空间里特别刺耳。
  充满恨意和杀气的目光已经渐渐移落在我身上,我淡然一笑,维持着轻慢的声音徐徐道出:“他说……林慧,我死了你会后悔。”
  “嘁嘁嘁……”那人猛然一怔,然后凄厉的仰面狂笑起来,笑过之后,嗜血的双眼怒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杀气。
  我不以为意,专捡刺激他的话说:“你口口声声要为你儿子报仇,可惜你却让他冤死了十年……就算你杀了风清扬,他也死不瞑目……”
  湛裁还有那些人都以为我疯了,惊骇的看着我。
  怀中的人苦涩的皱起眉头,我抚了抚他的脸,举起那只少了尾指的右手:“徐晖……他临死的时候还想伸手来抓我,就像这样……可我躲得远远的……”
  “不要说了。”湛裁气急败坏的走过来想捂住我的嘴,被徐良杀气腾腾的大吼一声:“让她说!”
  我从容的站在那里继续说着:“这十年来,你一直以为是风清扬杀了你儿子,但你忘了……当时,我也在现场……你认为是什么原因,让范流银不惜与你翻脸也要将我保护得密不透风……”
  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徐良双腿微微战抖颤着等待我的下语。
  “……因为,徐晖,是我杀的。”
  我说完这句话时,徐良双唇颤颤如痴,浑浊双眼望向天空,无法自抑的时而大笑,时而老泪纵横。
  “我早该想到的……他……死在你手上……”良久,他蠕动嘴唇,那一瞬间,他看起来整个人都苍老了,身体癫痫般的筛颤。
  “你……不知道他把你看得有多重,你的照片他当宝贝一样锁在保险柜里,要不是他死了,连我都不可能发现……而你居然狠心杀了他……”
  我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知道这些话对一个痛失儿子的父亲来说有多残忍,但我也有即使牺牲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我们被带到一栋闲置的别墅里,别墅靠近海边,空气里潮湿的风腥味很重。长长的钢架支起一盏耀眼的白炽灯打在我脸上。我困在中央,低头凝视怀中的人,他已经昏迷很久了,只要一想到他可能随时都会离我而去,我就觉得恐惧。在那些人强行把我们分开时,我开始疯了似的挣扎,盲目的向人求救,甚至去抓住湛裁的裤子,求他不要让别人将他扔海里喂鱼,如果一定要有人为徐晖的死付出代价的话,那人也应该是我。
  然而湛裁却没有阻止,只是一言不发的紧紧的抓住我,眼睁睁让人将他拖了出去。当他消失在我视线的那一刻,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被抽走了。照在我脸上让人无法忍受的强光,还有即将等待我的残酷游戏都突然间变得微不足道,我像个木偶一样任凭他们摆布。
  湛裁在房间里点燃了一只香烟,房间阴森森的,少年的脸在青白的烟雾中异常阴狠。
  “还满意这里吗?我花了好大工夫才找到,连范流银都不知道。”徐良望着他得意笑起来。
  “废话少说,人交给你处置,林慧给我,这是我们说好了的。”他不时的拿眼睛望我,触到我眼底的冰冷,烦躁的碾熄了烟蒂。
  徐良的表情转瞬变得狠毒:“现在可没这么简单……你刚刚也听到了,这女人……杀了我儿子!”
  “你已经杀了一个人了,按照约定她该给我,难道你想……”湛裁的眼神一横,双方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抽出枪瞄准对方,气氛刹时变得剑拔弩张。
  我摇晃了几下,从地上缓缓的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徐良面前,原本对着湛裁的枪口俏无声息的指向了我自己。“你不是想为你儿子报仇吗……杀了我……我不会跟他走的。”即使是死,我也不会跟害死他的人走。
  “你疯了!”湛裁愤怒的走过来将我拖开。
  “有话好说。”徐良阴诡的示意他的手下收枪,怪声怪气的笑起来:“其实,我只是想帮你而已,你也看到了,就算我现在将她交给你了,你也未必你留得住她。”
  “那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说这句话时,他明显显得底气不足。
  徐良不以为意的笑:“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知道有多少男人栽在她手里了吗?风清扬算一个,为她命都丢了,范流银算一个,不可一世的人,为她搞得半死不活的,还有我儿子……你说,你真能活着得到她?只怕……”
  “你到底想怎样,说啊。”他一边睨视徐良,一边烦躁的用脚踢着地板。
  徐良沉沉的击了三下手掌,片刻后,门外走进来一个精壮的男人。
  “良爷。”那人走过来,必恭必敬的朝徐良行礼,然后便沉默的立在一旁。
  徐良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湛裁开口道:“我这个手下,跟人学过两天武术,手上工夫还过得去,让他给林小姐动动筋骨,我保证她一辈子都跑不了。”
  六十
  我抬起头,对上徐良眼角中下斜的阴险,脸倏然失去血色……
  湛裁怔了怔,阴沉沉的走到我身边,一言不发的看着我,看得我脊背发寒。
  徐良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对着我,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我想跟她单独谈谈。”湛裁沉思了片刻,转身对徐良说。
  徐良意味不明的笑起来,喝退身边的手下,带门而出,在门缓缓合上的那几秒中里,他的眼睛就透过门的缝隙停留在我眼前。目光阴狠,志在必得的微笑着,仿佛在说:林慧,我等着,看你凄惨的下场……
  我闭上眼睛。
  湛裁笔直的站在我面前,挡住我眼前的光亮。
  他低着头,手插在裤兜里,脚踢着地板踌躇了很久。
  “姐姐,我……”
  没等他说下去,我平静而娓娓的讲述起来:“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爸爸在一个县城里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