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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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度 更新:2022-01-30 22:47 字数:4841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敏琳推了他一下。
“你今天干嘛要跟我来啊,真是的,风哥都走了,你还不走?!”小裁没好气地回她。
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
我想,我消失这十年里,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变化……
小裁最后还是被敏琳强行赶走,一米的餐桌上只剩下我们两人。
“还好吗?”
我轻啜了口果汁,平静地问她,眼神不时飘向窗外。
敏琳的眼神不敢和我对视,她低垂着头。
“林慧姐……真没想到……还可以再见到你……他们都说你死了……”
啪。
一颗水珠滴落在在她下方的咖啡中。
“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我苦笑了一下,又说:“他呢?还好吗?”
她知道,我问的是谁。
“……我和他,我们在一起了。”
“是吗?”
我轻轻搅拌果汁的手抖了一下,我以为听到已经明了的事实我会很平静,但心还是被打乱了,混乱的一团团搅得我心隐隐生痛。
“林慧姐,对不起……”
我摇头。
“这些年,他过得很不好,刚开始听说你自杀了,他在看守所自杀了两次……”
啪。
我的眼泪滴落在果汁中,随着轻柔的搅拌旋转混合。
“起初我只是把他当朋友,陪着他,开导他……我也没想到会喜欢上他……”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感情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情。”我说着。
“恩……”她赞同地点点头:“因为徐晖的那件事他被判了十年,后来在监狱里认识了小裁的二叔湛哥,他出狱后又找了一些关系,所以他两年前就出狱了。”
此刻我才正真感觉到他离我很远了,关于他的一切,我只能从第三者的口里得知。
“林慧姐,可以求你一件事吗?”她突然坚定地抬起头看我。
“你说吧。”我淡淡地回应她。
“不要见他……维持现状……就让他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我看向窗外,厚重的玻璃上映射出我的眼泪。
“……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才走出你死去的打击……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你们才是真真相爱的一对……虽然他没有在我面前提过……但我知道,他心里最深处始终藏着你……他最爱吃的永远是盐茶蛋和杂酱面,每年你的忌辰他都是一边吃一边默默地哭……”
眼泪不断地下落,我始终望着窗外。
“所以……可以不要去见他吗?如果再次见到你,他又会不顾一切的,但受伤害的始终是他……”
“好。”
不等她说完,我已经回答了她。
“就这样吧,我走了。”
我逃离似的站起来,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我会疯掉的,因为压抑过多的痛苦而疯掉!
“林慧姐!”她在背后哭泣着叫我。
“对不起……我好自私……你千万不要原谅我……呜……”她一边哭一边说。
我转回身望着她。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好好照顾他……”我又哭又笑,然后决然地消失在餐厅。
四十四
好冷……
晴朗的天气比雨天更冷……
我讨厌哭泣,因为那代表脆弱,而现在我却不能阻止自己做最讨厌的事,拖着快要崩溃的身体,在一条长长的道路上淋漓尽致地哭泣。
为了等待和他重逢的一天,我什么都做了,什么惨烈的痛苦都忍了,咬紧牙关度日如年的熬过了十年,到今天,才被人告知不能再见他,那些难以忍受的辛酸和痛苦全都在那句话后成了枉然!
我的心真痛得快要崩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泪眼朦胧地看见……
孤儿院的大门就在眼前……
最后,还是只剩我一个人,没人爸爸,没有清扬,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徘徊在世界之外,收容我的只有与世隔绝的这里……
“慧慧……”
忽然……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唤我,颤抖哽咽着,害怕再次失去,小心翼翼地轻唤。
硕长的身影靠在门外的角落,痴痴地望着我,俊美的脸消瘦憔悴,很努力地想对我挤出一个笑,眼睛却湿了。
似乎总是如此,每当我痛苦得无以复加,孤单,绝望,以为失去一切时,睁开眼,他总在我身边……
我呆呆地站着,泪如泉涌……
“慧慧……”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眼泪在他脸上飞逝。
修长的手把我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却不似看起来的猛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仿佛我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他的头埋在我颈间,很快我便感受到湿热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颈项。
我无声地伫立着,无声地流泪。
最终,他还是找到了我……
“我就知道……那天……不是在做梦……”
“那就是你认错了……”我一边哭一边说。
“不……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慧慧……只有你……我死都不会认错……到死都不会忘记……”
“……”
回过神时,已是泪流满面,印象中他所有的模样都模糊了,只剩下眼前这个抱着我失声痛哭的样子。
我静静地任他环着,即使出现的是他也好,至少我不再是一个人。
我们就这样站在长长的道路上,直到……我伸手推开他。
他被生生地抽离我的身体,茫然无措地看着我,眼神里透这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失望。
一时间,我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我默然地从他身边擦过。
就在快要踏进大门的那一刹,他抓住了我的手,拇指触碰到右手缺失的位置。
我下意识剧烈挣扎着想甩开,但他却握得更紧。
“我没有认错……就算你不承认也好……”他濡湿的脸上浮出一抹凄凉的微笑,拉过我的右手,在手心里放下一个红色锦绒的小盒子。
我不安地颤动起来……
他在我面前缓缓地打开盒子……
深红的锦绒上静静地躺着一截森白的指骨!
他轻轻移了移那指骨的位置,瞬间,那森白的部分与缺失的尾指吻合!
那是……我的……
我抖得更厉害。
“慧慧,你害怕吗?”他笑得像哭。
“也许你觉得它很恐怖,可是你不知道,每个无眠的夜晚,我都只能看着它入睡……”
“你……”我脸色苍白。
“变态是吗?我早就知道了……”他笑得更凄凉,默默得收起那截白骨和红色的盒子。
不……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不管是在雨夜里为孤坟遮雨的执著,还是十年来保存着的一截指骨的疯狂……
只是这些话我都说不出口。
再次从他身旁擦过,这次,他没有再抓住我。
“重新开始好吗?”
远远的,他哀求的声音穿入我的耳膜。
“重新开始好吗?慧慧……”
我颤了一下,在远处停下脚步。
已经不可能了……
我的背影给了他回答。
身后静谧得可怕,我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一行清泪从眼角划落。
四十五
那夜,一向作息很有规律的我失眠了
早上醒来时,已是接近中午,头晕沉沉的,像被人用棒子从后面敲晕过一样。
四周异常的安静,仿佛只有我一个人还在起居楼里。
怎么回事?
我有些不安地飞快起身,向离起居楼最近的感恩堂附近走去。
越是靠近那边就渐渐越来越清晰地听到喧闹的声音。
感恩堂外的绿地上,远远的有一个高大俊美的身影,一群小不点正挂在他身上。
“慧慧……”他哭笑不得地望着我。
一群小鬼,有的趴在他头上,聚精会神地扯他的头发,有的拽着他胳膊在上面留下牙印,还有的则在他笔挺的西装裤上作图。
“你们在干什么?”我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团。
“小慧姐姐!”看到我,小鬼们立刻丢下他,向我跑来。
“小慧姐姐……这个死老头说你是他老婆,他是不是来接你的?你要走了……”星星站在我面前,哭了,乌黑的眼里满是泪水。
“小慧姐姐,你真的要走了吗……”其他小孩也都眼睛通红的看着我。
“谁说的。”我叹了口气,否认。
“他说的!”小孩们有口同声指向他。
他无辜地冲我耸了耸肩,作出委屈状:“你本来就是我老婆。”
“呜……”听了这话,以星星为首,所有小孩哭得更凶。
“范流银!”我拔高声音可气地瞪着他。
露天回廊的一角
我和他面对面的站着。
他微笑着凝视我,原本洁净的一身着装显得有些狼狈。
“为什么到这里来?”良久,我避开他深深的凝视,开口道。
“我想融入你的世界。”他面不改色,深深地望着我。
“我只能……把你当作很久以前的朋友,但……不可能再在一起。”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以前的恩恩怨怨就当过眼云烟。
“可是我却不能只做你的朋友。”他依旧执著。
“不要让我恨你……”
“你一直都很恨我,不是吗?”他苦笑。
“……”
原来他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我也曾这么认为过,但某一天却发现……那不是恨。
我转身,背对着他离开。
“我还会来的。”他在我身后契而不舍地说。
******
春天在不知不觉中逝去,南方炎热的夏季渐渐来临。
这一年,孤儿院因为有了范家的资助而搞得有声有色。
院里前不久又接纳了一批小孩,只是那些孩子大都太小了,有些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抱来时,脆弱无助地蹬着小脚哭泣。
如果以后我有了孩子,就算他不漂亮,不健康,倾尽所有,我也会让他幸福快乐的成长,绝不会将他孤独的留在我世界之外。
看到那些孩子时,我常常这样想,后来又觉得好笑,也许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范流银的话就如同他的人一样,言出必行。
那之后的每天,他就开始不厌其烦地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又多了许多孩子,我常常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理会他。
他也不恼,像尾巴一样跟在我后面,就算我一整天不跟他说一句话,他还是用柔和的语调不断地跟我述说着。
“慧慧,我不知道你还会带孩子……”他说。
“……”我不语
“慧慧,你专注的样子真好看……”
“……”
“慧慧,你看,我让他撒尿了!”
“……”
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可怕,最后我竟然习惯了他围绕在我身边的声音。
偶尔那声音消失时,我都会忍不住停下工作抬头看他。
这时,他总是笑着站在不远处望我。
偶尔累了,想着一杯开水,一条温暖的毛巾,甚至是一碗可口的饭菜。
这时,他总会拿着我想要的,出现在我面前。
我依然很少跟他说话,他还是不厌其烦的在我耳边唱独角戏。
这天,他突然显得很高兴。
“慧慧,你知道吗?庭院里的那棵苹果树开花了,稀稀拉拉的,我种它了十年,这还是第一次开花,你说,它会结果吗?”
苹果树?
为什么是苹果树啊……
我的眼睛一下湿了,朦胧中姑妈戴着斗笠站在苹果树下的情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会结果的,一定会结果的。”我转过头水气蒙蒙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这是许多天来,我第一次回应他的话。
“真的吗!你也这么认为!我也说它一定会结果的!”听了我的回答,他显得格外激动,眼睛里闪动着希翼的光。
傍晚,孩子们开始在绿地上嬉戏起来。
绿茵茵的草坪衬着艳丽的霞光,色彩格外鲜活。
粉红的天光将阶梯上一俊秀的身影拖得修长,在一大片绿色里投下一个浅灰的阴影。
他眉目有着很淡很淡的忧郁,税利的眼深沉地眺望着前方。
听到我从后而来的脚步声,他望着那群嬉戏的孩子幽幽地说道:
“其实……那时我说你怀孕了……是的真想要一个孩子……你的孩子……”
我望着那孤寂的背影,忽然间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
“还没走?”
“在等你。”他说。
“没吃饭吗?”我颤声问他,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他却一直坐在这里。
“我饿了。”转过头时,他已微笑着看我。
“回去吧。”不要用这种眼神来看我。
“我想吃你做的。”他孩子气地笑,身上哪还有半点当年冷酷残忍的样子?
“我不会做饭。”
“你会,我昏迷那天就是你做给我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