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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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找事 更新:2022-01-30 22:46 字数:4818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没有死在刀下。
黑暗中有人默默照料他。
直到一次因意外跌倒,触摸到那人身上的佩剑,才明白这人是谁。
那个人又救了他一次。
非尘静静的道:“若是旁人,该当都会坚持宁死也不要敌人救他。但是我却觉得这个人不同,我没有了眼睛,瞧不见他,却能听到他心内的痛苦。”
“他曾经问我,国仇与家恨,孰轻孰重?”
“我回答他,千万人的性命总重于几人。”
“他忽然生气,说:难道为了国家便得随便奉献自己与家人性命么?”
“我想想告诉他,不是为了某个国家,也不是为了某个君主,而是为了更多的性命。”
“后来,他再也没有回去鹤都。再后来,他找来一个大夫,说可以治好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是那时用针自刺致盲,那个大夫说是眼睛上的膜遭到损坏,若有人将他的眼睛给我,当可复明。我听了不以为意,哪里会有人舍得将自己的眼睛不要,送与他人。”
“后来竟真的找到了这样一对眼睛,说是一个刚死之人的,大夫替我换上,兴奋之情溢于两人之心,大夫说这是他平生杰作。”
“静待伤愈时,他来看我。说了一番我不懂的话。后来我才明白,这双眼睛竟是他给我的。他说他执着于报仇,做错了很多事情,其中最对不起的是个女子,此生他已无法再面对她。他把他的眼睛给我,是希望我能代他好好看着她。”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那之后,郁南王突然来找我。我以为他还要杀我灭口,很是惊慌。不料他竟似变了个人似的,让我在此等待一个人。不知为何,他所说的人名和事情我全都不知,却知道他说的是你。犹豫了很久,终于是相信了他……他若要取我性命,根本不用骗我。然后我终是等到你来……”
听毕非尘所述,我凝视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再也无法言语。
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知道我心中所想,牵起我的手,领我到了屋后树林。
林中有座新坟,坟前一座无字之碑。
那日春熙中了朝辞之毒,垂死,终换来朝辞放行。
我们在马车内疾驰出京,再无停留。
他脸色惨绿,容貌宛如夜叉般骇然,神色却是异常喜悦。
他笑嘻嘻的对我说:“终于是了结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束缚我们了,你欢不欢喜?”
我心痛得几乎要晕过去,拼命摇头,我一点也不欢喜。
茫茫天地,根本不知该往哪里去。他却胸有成竹,毫不犹豫的指挥着马车前进。
他一直紧紧抱着我,不肯放手。
他一边吐血一边笑,“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看了一定会欢喜。”
他说:“能够换得你与我的自由,无论怎样都值得。”
…………
当日我曾询问过他非尘的下落,还骗他说非尘是我夫婿。他的记性过人,这些日子来一直着人寻访。
终是寻着下落,却一路瞒我至今,直到最后方才将我交于他手。
只是此后,碧落红尘,天人永隔。
春熙,你又怕痛,又怕孤单,你孤身一人在那个世界……我,我怎能放心?
我在春熙坟旁种了几跬菊花。
我偏爱白色,但那个人性喜华丽,便种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其中紫色的贵妃菊他应最是心喜,每朝起身总会见到最美的一支已不翼而飞。
那人爱喝酒,我便想法寻来稀世佳酿,供在坟头。次日酒瓶便空,只有浓烈酒气萦绕四周。
我自此再不喜说话,非尘懂我,他亦默默,只以琴声伴我。
那日非尘为我缝了一袭淡紫新衣,简洁优美宛如晚霞落尽时暮色点染的流云。我穿去上坟,倚在坟头不知不觉便熟睡。
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叹息,有人轻抚我的脸庞,还有车轮辘辘。
醒来时我躺在自己床上。
非尘守在外面,端出一碗桂花梗米粥。
我一口口啜着粥,泪水一滴滴落在碗里。
然后我含泪瞅着非尘:“他在哪里?”
非尘转头不语。
“他可是容貌损毁,变得非常可怕?”我说:“但我不会害怕,没有事情再让我害怕,只要他还活着。”
非尘眼圈泛红,却微笑着:“没有什么可怕的,或许,他一直不过在等你这句话。”
“他说,如果你一定要见他,他会在竹林后的小屋内等你。但你要想清楚,如若你去找他,这辈子都将不能离开他。”
我怔怔品味着非尘的话,忽然,所有飞散的思想都聚回身上了。我终于可以相信这不是一场梦,而是事实。
这个骄傲又任性的人呵。
我跳下床,忍不住紧紧拥抱了非尘。
非尘红着脸:“你要去找他么,顺便帮我把饭食拿去吧。”
我轻轻道:“非尘,有你们陪伴着我,是我此生不敢奢想的福气。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你们。”
我眼睛闪着光,呼吸急促,喘着气一路奔向那间小屋。
直到我见到那青竹搭成的墙壁,方才止住脚步。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掠了掠鬓发,然后坚定的一步步往屋子走去。
紧闭的门忽然敞开,那个人出现在视线内,笑嘻嘻的道:“今天王雪有没有去哭坟呢?酒带来了没有?”
忽然他的笑容凝结。
我又见到了他,他潋滟的双目,清丽的容颜,他的锦衣和黑发。
他身下坐着的轮车。
他的笑容消失了。
在见到我的刹那,他的笑容烟消云散。
我默然注视着他,想骂他,想凶他,想对他的任性千般责怪,然而却不能开口。
终于他辗然一笑,丽色灼然,流转生辉。
“好久没见,你想了我几回呢?”
我泪盈于睫。
“傻瓜一样站在那里干嘛,快过来呀,我肚子饿了!”
“毒解得太晚,双腿还是废了,这样总算不是骗你了吧,我还是损失很大的……竟然没有送命,我就说我的运气是天下无敌的……”
“你怎么还不过来,我是没有办法过去的呀。”
我终于举步扑入,如同飞蛾扑向火焰。
“你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拒绝我的。”
你是对的,所以我来了。
(正文完)
…
请相信我,直到最后一刻,我才确定春熙应该活下来。而这样,也令我很释然。
正文完结,感谢大家!
敬请期待番外及后记。
番外一:空花
还记得初见她时那幕情景,对着此际远远沙洲的翻涌苇花,那日的雪意竟宛在目前。
自止园住进了那对母女后,那还是非尘第一次由爹带着踏入园中。
少年正十一。
父亲接管梓城皇家绸缎庄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举家搬进这绸缎庄总部附近的庄园也有九年了,自搬入这静府第一天开始,府中的止园便从没有人进入过。
府里的人都说那园子里闹鬼,没有人敢进去。
非尘七岁的时候,有着跟同龄人一样的好奇心。
他不止一次停在这座荒芜、阴森、而又孤独的止园门口,张望着那攀满藤蔓的园门,以及那半倾的红色围墙。
直到那么一天,他发现了围墙上的一个缺口。
他自那个缺口爬了进去。
院落内满是高大阴森的树木,深草淹没了小径,池塘长满了浮萍,亭子和石做的桌椅都布满了灰尘。
然后他看到了那屋门紧闭的房子,窗纸已破损,零落的被风刮得沙沙作响。
他凑到窗纸破洞往内窥视。
好深的房子,家具尚存,都是些厚重的檀木家具。
忽然冷风袭来,他觉得毛骨悚然。
里面竟跟荒颓的外部截然不同,不但没有一个蛛网,桌椅更是隐隐反射着亮光,并无半点灰尘。好像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人来到。
真是神秘而恐怖的地方,他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逃跑了。
那之后再也没有转过进园的心思。
然而就在四年后,父亲带了一对母女回来,将她们安置在止园。
府中关于这对母女的传言很多,尤其是二娘、三娘那两房,更是把人家往狐狸精上面讲。
非尘四岁上头便没有了娘,倒也少听不少是非。
幼年丧母,反而养就了他个性中的沉着冷静。
父亲一直器重他。
是以只带他一人入止园。
跟上次偷着进来时大不一样,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花木扶疏,收拾得非常美观。
非尘跟在父亲后面,忆起上次偷着进入的情景,心中忐忑不安。
那天下着小雪。
父亲带着他在小径上迂回进入,小径上铺着一层雪粉,细细的泛着光,不经意地刺着眼。
走在前面的父亲突然止了步,恭敬地行礼:“小姐。”
被雪光耀花了眼的非尘怎么也看不清父亲行礼的对象,模糊印象中一个很小的女孩儿穿着厚厚的白色衣服坐在亭子里,看上去就跟白雪一个颜色。忽一阵风吹过,园中梅瓣白雪纷纷而落,洒在各人身上。
非尘觉得自己身上也落了些,心中一阵迷惘。
那小女孩儿却对他们嫣然一笑,落落大方的说:“静叔叔,静哥哥,你们好。”
那是非尘第一次见到了大家口中所说的父亲的私生女儿,雪棠。
对方冰雪聪明,第一个照面就知道他是谁,而他竟然连人家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回来后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倒是那阵混了梅花的落雪,身上似乎还觉着那阵冷和香。
他觉得很迷惑,这个女孩儿就是自己的妹妹么?
然而随着日子过去,一晃数年,又是一年冬日。天降大雪,父亲多年缠绵的旧疾突然发作。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夜,父亲将他独自唤到床前。
他嘱咐他:“记住,雪棠是你的主子。我静家的人世代都是她的家奴,自你出生的那一天起,你的性命就是她的了。从你听到我这番话这一刻起,到你命毕之时,你的儿子,你的后代,都必须为她誓死效忠。”
他无比惊愕。
这个冰雪般剔透的人儿竟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主人。
父亲撒手尘寰,但显然没有作出恰当的安排。
各房妻妾开始对两母女倾轧。
非尘人孤力单,所能做的事情只能是给她们送去节省下来的木炭,以及叮嘱厨房提供充足的饭食。
随即两母女被分开。
那迅速消瘦下去的女子,曾执着他的手,交托他照顾雪棠,那个她和他共同的主人。那时她憔悴不堪的面色已预示着她将不久于人世,然而那炯炯如星的目光,却在那许久之后依然烧灼着他的心脏。
他对那冰雪一般剔透一般脆弱的人儿,说的却是关于将来美好的话语。比如在春暖花开的日子可以到城郊放风筝,可以在河水上放船灯。
然而那小人儿听毕,只会淡淡一笑:“我都明白的,静哥哥。”
她脸上有着跟这个年龄不符的凄凉和淡定,她轻声请求他:“静哥哥,我在这个世上已没有别的亲人,我可不可以把你当作我的大哥?”
他愕然的看着她,看懂了她晶莹眼眸内的凄惶和不安。
一股温柔而包容的情绪涨在胸臆里,他想也不想的点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当你一辈子的大哥。”
他是真的那么想的,只要能够守护着他,就如守护一朵花开,只要能看到芳华绽放的刹那,便会觉得是这一生的幸福。
人的一辈子太漫长,他常常觉得自己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了。
而这件事就是去爱护她,守候她,看她长大。
挑战很快逼到面前。
当他经过二娘房间无意中听到朝廷搜捕钱主弱女,她们开始怀疑雪棠的身份,想报告官府时,他便已知道,安宁的生活从此结束了。
他马上去找雪棠名义上的“母亲”。
到了才知道,那个女子躺在床上已经三天,病骨支离,奄奄一息。
她病得如此重,竟无人告知他和雪棠。
然而她却从他一脸惊色中猜到危机发生,三言两语间套出事情始末,当下一脸凝重的请他带着雪棠出逃。
她郑重的神情不似在托付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年。
他有片刻犹豫,她的重病。
她只笑说不碍事。
她甚至强撑起病体送他至后院。
然而在经过院中那口水井时,她忽然说,你要记住你的承诺。
他一惊回身,只见到她白色的裙角在井栏上一拖而没,井内传来沉沉的水声,重重击中他的心脏。
一个女子,以她的死亡彰显了她的忠烈与无畏,照亮了他即将要走的道路。
他自此真正懂得了父亲临终前对他所说的话,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
他带着雪棠连夜逃出静府。
他不敢告诉她关于她“母亲”的死讯,只说她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