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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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找事 更新:2022-01-30 22:46 字数:4779
那小子居然也会脸皮一红,转头道:“什么都没看到。”
咦,难不成方才的急色竟是装出来的?
实情这小子是只纸老虎?
立即打蛇随棍上,“哇”的一声已哭了出来,叫道:“若不是你苦苦相逼,我怎会遭到这般侮辱。我,我可是身家清白人儿一个,这下给你瞧光了,我还做人不做?……这下我亏大了,你还装没事人一样!”
朝辞脸上尴尬神色一闪而过,哈哈笑道:“想不到你这小子脸色不好,身上皮肤倒是好看。”
我脸一红,恼道:“这么说你是看到了?你可知道我是崖云最好的朋友,如你对我无礼,他绝不会放过你!”
朝辞叹了口气:“不幸我是看到了。”一脸沮丧。“这事千万不可让崖云那小气鬼知道。”
我恶狠狠:“那你该如何负责?”誓要有风驶尽帆,就算讨不到金钱赔偿,也要讨回精神损失。
朝辞仰首望天,像是要从那晕淡天际看出一个答案来。
我看着不禁高兴起来。想吧想吧,你越是苦恼,我越是开心!
忽地朝辞收回目光,摆正了脑袋,难得的收起嬉闹之态:“娶你好了。虽然娶个男人实在对不起父母,不过男人嘛,三妻四妾很平常。”
我当场内伤,一字字强调:“我,是,男,人!你若娶了个男人,不但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天地,还……”
“还怎样?”他“噗”的一声,斜眼瞅来,半眯着眼睛嘴角轻翘微笑,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羞愧的样子。
原来刚才竟是耍我来着。
我手捂胸口,退了一步,静心一想,可能方才真的没有瞧见,除非这人脸皮早已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不然绝不可能这般若无其事。
好,这一笔暂且记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离开为上。恐怕久呆会让这小子看出破绽,而且万不能让崖云发现我这般样子。
“今天的事情你记着!若是教人知道了,到时被剥皮的可不是我!”畧下句狠话,转身就走。
“喂。”朝辞在后头喊我:“你住哪里?崖云家里吗?明天早上我送聘礼来府上好吗?你喜欢金器还是白玉,我教人多拿一点过来。还有成婚礼服用云纹的还是凤纹好呢,不如你说了算吧?”说着那小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别说我不负责任,这喜事我一定办的风风光光,全城皆知,总不会委屈了你……哎,你别跑那么快啊!”
真是遭天谴啊!
这人真该杀千刀!
我溃不成军,抱头鼠窜,不辨方向,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只恐是那家伙,登时泪花四溅尖叫起来。
“你,你还想怎样!别逼我,不然死给你看!”
“雪棠,雪棠。”那人将手放我肩头,语气焦急,声音熟悉。
抬头见到竟是崖云,脸“唰”的一下红透。
崖云盯着追来的朝辞,缓缓问:“怎么了?”
我急急拉他的手,露出块自己被撕坏的衣服让他看。崖云瞥了一眼,转回头去继续盯着朝辞,却把自己身上的外袍宽了下来,反手递给我。
我穿好袍子,又去拉他手臂,努嘴要他看看朝辞德性,崖云拍拍我的手表示明白。我心中宽慰,眼泪汪汪的扯着他手臂更不肯放了。
对面那浪荡子却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崖云瞪他,他就看天看地看花就是不看人,却也不逃。
过半晌我忍不住了:“你们说话啊,斗鸡也会叫啊。”
结果两个男人齐刷刷的看向我,又转回脸面无表情的继续瞪视。
然后崖云道:“今天天气真好,适合赏花。”
朝辞道:“是啊,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正适合赏花了。”
崖云:“观棋不语真君子,赏花动手是小人。”
朝辞:“羊肉不曾吃,空惹一身膻。”
崖云:“心正不怕人说。”
朝辞冷笑:“身正不怕影斜。”
这句只把我的肺都气炸了,忍不住道:“你从上到下哪里有一处是正的,根本从里到外歪出来。”
朝辞不屑的瞄了瞄我抓住崖云的手:“无风怎会生尘埃,口口声声教训别人的人拜托先看看自己的样子,别土鳖上岸--凶得不知死活!”
我听到只气得浑身打颤,几乎站不住了。崖云伸手搀我一把,皱眉道:“朝辞,这次你也过分了点儿。”
朝辞一瞥他搀我的手,眉尖一挑,笑道:“现下不知是谁更过分一点。上次你不亲口说将这小子给我了吗,现在还上下其手摸我的人,这岂止是过分了点儿,简直是过分到头了。”
我气得几乎晕过去,发着抖看向崖云,心里只道:这事难道还没有解决吗?
崖云不看我,瞧着朝辞:“上次是我出言无状。雪棠不是我的人。我与他是君子之交,且受前辈所托,不能轻易将他交给别人。”
朝辞变色:“难道上次你竟是顺口敷衍我来着?”
崖云沉默一会:“雪棠此事,甚为抱歉,不能遵从。”
朝辞双眉越挑越高,忽地冷笑道:“好一个一诺千金的四皇子。我问你,你这般反复,来日如何君临天下?”
此言一出,惊得我呆了。早已料到崖云身份不简单,却不晓得他真的是个皇子。想想这几天来围绕他风起云涌的意外,合起朝辞现在的话来看,难道现在竟是朝廷多事之秋?
真是好来不来!我是个懒人也是闲人,最喜欢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环境。兵荒马乱,血流成河的事情根本不适合我。
以前有句词云:“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端的是我向往的人生境界。
我可不要它变成好酒难买,明月要赊,歌台舞榭,流水落花。
只见崖云原本重伤未愈,脸上已无血色,此刻更是苍白如纸。嘴上却淡淡道:“问鼎天下之事,崖云从未想过。”他顿了顿,“此事确是云崖轻浮所至,若你不能见谅,除雪棠去向一事,余事但凭安排。”
只见朝辞瞪了崖云半晌,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天下间违心之人,莫过于你。”
崖云长眉一剔:“有朝辞这般人才在前,崖云怎敢擅越。”
这……他们是在争皇位吗?
我忽然发现自己不应该在场,悄悄松开抓住崖云的手,只想开溜。
孰料朝辞那人眼神利得很,恶狠狠一眼瞪来,如飞刀一般,将双脚钉住,登时不敢再逃。
只听朝辞冷冷道:“既然这样,今日此事不必再提。”片刻之间,只见他怒气一敛,脸色沉寂如水,竟然唇瓣微翘,笑了起来:“你嘴里说我是人才,肚子里骂我是混蛋。我实在也对你讨厌得很。我们两个也不须这么虚伪。你自回去你的京城,我守住我的小小陵州,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各安天命,岂不更好!”
竟是当众下起逐客令来了。
若是别人说这逐客令,旁人听了也只当他放屁,但从这人口中说来,虽是笑着说的,说的对象又是皇子崖云,竟有着一种天然霸气,不容置喙的感觉。
我忙扯扯崖云袖子,示意要走。要是还呆着不走,这胆大包天的泼皮不知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崖云却站定不走,朝辞却不看他,自己背转身看杏花,好生傲慢无礼,却也没有迈步离开。
两人站了一会儿,崖云道:“朝辞,你知道我这趟来陵州的意思。”
朝辞:“我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
“你的心思机敏胜我许多,该当知道年华有限,须得珍惜当下。”
朝辞:“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我跟你在花园里斗蟋蟀,你的红头将军把我的青脸狮子咬断了腿,我一气之下把白玉皿摔碎的事吗?”
崖云道:“我记得,那时我还生气得不肯吃饭,后来你拿进贡的金星桃来哄我。我原谅你了,却发现桃子早就被你咬了一口。”
朝辞声音有一丝笑意:“那是因为桃子只有一个,我拿来给你,自己也舍不得啊。”
山风徐来,杏花瓣纷纷而落。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相伴的年少岁月,打过闹过争过哭过笑过,隔着的时间越远,越是过滤得清彻,到得后来,便只余下静谧美好的回忆。即便是当时看得比地大的皮肉之痛,看得比天高的骄傲被损,到了现下也只如百草柜里的干草药,失去颜色和芬芳,却保留了一种比原来更深的药效。
在寒夜浸浸之时,熬成汤药,烫热肺腑。
朝辞看着飘落的杏花,道:“你可记得你我后来还为斗蟋蟀的事作了副对子?”
崖云道:“我记得我的上句是:蜉蝣天地蛮触战争大作小观小亦大。而你对的下句是:咫尺江山须臾富贵无为有处有还无。”
朝辞点了点头:“那便是我今日的回答。”
说罢也不回头,径自下山去了。
但见他一袭锦衣潇洒而动,身影潇潇飘渺孑然,此一去,竟似是御风而行。
崖云怔怔看着他背影远去,山风振衣,人淡如菊,面容沉静不见一丝风景。杏花一瓣瓣落在他月白中衣之上,渐渐落了一肩,那棱棱肩膀更显清削。
我忍不住:“崖云,我们回去好吗?我……有点冷。”
崖云回身,点了点头。
走了两步,回头问道:“你还好吗?可要让车子上来接你?”
我楞楞看他:“崖云,把你的手给我。”
崖云一怔,翻开手掌。
手指在他手上轻轻一碰,温凉温凉的,一如平时的温度。
“不用车子了,我们慢慢走下去好吗?”我笑说:“还没有跟你好好赏花呢。”
崖云漆黑的眼珠审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雪棠,很抱歉。”
“为什么道歉呢,我很快乐啊。”我笑:“花很漂亮,人很热闹,还吃了很多好东西。”
崖云眸中的一泓静水,荡起了层层涟漪。
“雪棠,你救了我三次。我许你三个承诺。自此以后,我与皇家赴汤蹈火;亦所不辞。”
我呆呆看着他,几乎忘了呼吸。
竟然可以这样!一无所有的人突然拥有了皇室的三个承诺。你想要权倾天下,还是富可敌国?多少人劳碌一生,挣扎扑跌,不过为了争得一口热饭,当不过那人手指凌空一点,须臾之间,身无长物的孤女身披富贵显华。
而给予这一切的人,此刻茕茕立于面前,面容莹白唇淡失色,却显得那黑发黑瞳愈是明晰清澈。这么清瘦的人儿,却有着那么强大的力量,一诺之下,点石成金。
我呆呆看着他,这么个慷慨而强大的人儿。不及多想,伸出双臂,扑入他怀中,一把抱住。
满怀的幸福啊,会不会遭天忌,心情竟然怅然欲泣。
崖云吓了一大跳,伸出手来拍着我的背:“怎么哭了呢?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就是太满意了,太幸福了,太感激了……才忍不住哭。”我抽泣着说。
崖云沉默了一刻,笑了:“你这样,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你有什么要求,说与我听听看?说不定还有我办不到的事情呢。”
这人,好生敏锐。
我想了想,“我要很多很多的钱。”
崖云笑了:“很多是多少?”
“……”对古代的金钱实在没有什么概念,“足够买到自由,足够自己很幸福的生活一辈子,也许那就够了。”
崖云微笑:“幸福的生活是金钱买不到的。不过前面那个倒可以答应你。”
他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松手。
恋恋不舍的松开手,看他从怀里摸了张纸,递了过来。
我一看上面鬼画符一般的丑怪字体,心里欢喜得好像要炸开,虽然拼命想要镇定,想要矜持,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后拉,脸一定笑成了一朵花。
崖云笑道:“看清楚了?”
我点头,笑得傻子一样:“崖云对我最好了!”
崖云一笑,取过那张纸来,双手一分,撕成无数碎片纷扬风中。
“从此后,天高海阔任君遨游,你可欢喜?”他问我。
我的灵魂已随那些碎纸迎风起舞,飘飘悠悠散于九州去了,忙不迭的点头。
崖云又给我一个玉佩,上次在他腰间摸过的,现下放在我手上。
“这是我的印信,需要用钱的时候,可以拿着这个到皇家钱庄来。”
简直是一张永远也刷不爆的金卡啊,我拿着那个玉佩的时候手都抖了。
崖云还道:“自兰溪公子把你托付于我,很早就想还你自由。这钱财也是身外之物,君子应有疏财之义。这两桩事物便算相交之仪,与三个承诺无涉。”
听得我都发呆了,我竟认得这样一个如此权势的人,而他竟然还如此大方。
便连最重要的钱财都不算在承诺里头,这样贵重的承诺,该当求他什么事呢?
人世沧桑,白云苍狗,除了权势财富,还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