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作者:京文      更新:2022-01-30 22:43      字数:4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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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贵妃抱着琵琶坐在莲台畔,手指校着弦丝,徐徐落下散乱如珠的音符。她闻言连头也不抬,一如既往地神情和静,“后位不废就罢,一旦废后,后宫也要跟着大乱。你看眼前就知,多少人在暗地里谋算着了。”
  德妃笑吟吟道:“贵妃姐姐是最看得开的人,我也罢了,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人,不必跟着乱。其实话说回来,有什么好乱的,论资历论份位论皇嗣,淑妃妹妹一枝独秀。”
  贵妃校好弦,淡淡拢烟眉扬起,“咱们倒是想不乱,可内乱一起,哪里还有我们明哲保身的份儿。暗潮汹涌,难免不被弄潮其中。”我这看我一眼,微微叹息,“正是因为淑妃一枝独秀,所以更易被风口浪尖上拍打了。”
  德妃知她所指,接口道:“是有人太得意过了头。昨儿晚上瑛贵嫔被燕禧殿那位申斥了,瑛贵嫔生了怀淑帝姬,皇上高兴多宠幸些也是人之常情。大约是瑛贵嫔多去探望了贞妃几回,又与她分宠,她心里不自在。”
  贵妃望着远远天际,漫不经心道:“人有权势难免得意,一旦得意便会骄纵,骄纵便失了分寸。”
  我与贵妃对视一眼,“浪潮汹涌,难免浮躁。”
  德妃拈了一枚吹花红宝钿在手中把玩,轻笑道:“难为皇上也没生气,只安慰了瑛贵嫔几句。”
  我淡淡一笑,拿着一枝玉搔头拨着耳垂,“咱们的皇上是什么性子,生气也未必即刻说出来,何况又是平日里最喜欢的表妹。”
  贵妃取过手边一把素纱团扇闲闲摇着,露出雪白如莲的一截手腕,拢着明晃晃的一弯绞金丝镯子,“瑛贵嫔是什么出身,胡蕴蓉是什么出身,天壤之别的两个人,皇上能安慰几句,你还看不出来吗?”
  德妃忍不住“扑哧”一笑,“不是我看不出,我是怕那位只是紧着后位,是她自己看不出。”
  桐荫寂寂,蝉声起落。我掬起莲台下一握清水,道:“宫中近日留言甚多,不要说先帝。。。。。。。。。没了。完成!
  平常总有两三言语漏入我的耳中,我啼笑皆非之余 只是置之不理,依旧专心料理宫中事物,日夜操心,只比素日更加了几分用心。
  连这几日劳累,这日晨起梳妆,我便不免有几声咳嗽。自己还未在意,玄凌倒先察觉,披了一件外裳砸我肩上,我见镜中自己颜色不好,更着意添了一层胭脂,勉强笑道:“臣妾总当自己还年轻,原来这般经不起劳累。”
  玄凌亲手递了茶杯给我,顺手加了几朵清肺去火的杭白菊,他见我喝了几口,又为我化开茉莉花蕾胭脂,轻轻拍在双颊,香甜馥郁中,只闻得他道:“你这样憔悴,哪里是劳累,分明是劳心过甚。”
  我避开他偱偱目光,“臣妾有皇上眷顾,怎会劳心?”
  “外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别说是你日日在后宫,连朕在前朝亦有所耳闻,昨夜朕听得你翻来覆去大半夜没有睡好,必定也是为此事烦扰。”他停一停,伸手轻轻抚着我如云堆垂的发,“那些话,实在过分,你自是没有谋害华妃和秦芳仪,怎的连如吟与安氏的事也算在你头上。”
  他语气隐隐的有怒气,“朕早就说过不许再提你修行之事,如今还敢议论,针朕就是瞧着它们闲得过分了!”
  我勉励微笑,伏在他胸前,“清者自清,臣妾无需为此辩白,否则越描越黑,更叫他们闲话了。”我语意愈加低柔,“臣妾只是害怕,涵儿和润儿快懂事了,这些话叫他们停在耳里,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实在不知如何自处。”
  玄凌好意抚慰,“朕知你为难,又不愿朕为你烦恼,宁可自己心里煎熬,你放心,这事朕会为你安置好。”
  我低低一笑,不胜婉转,“终究还是要皇上为臣妾操心了。”
  29、誰家女兒字莫愁
  数日后,太后病势愈发沉重,太医院一众太医守候在颐宁宫内,半步也分不开身。玄凌为尽孝道,除了处理政务之外,总有大半日伺候在太后榻前,如此连续七八日,玄凌也乏得很,每日只歇在我与德妃处。我忙碌宫中事务之外,更要安慰玄凌,为他宽心。
  这一日天气尚好,晨风拂来一脉荷香清馨,推窗看去,莲台下风荷亭亭,如蓬了满池大朵大朵粉白的云彩,我在妆台前梳妆,一时不觉看住,回眸的瞬间,晨光熹微的时分,恍惚见得是玄清这样立于我身后,一手抚在我肩上,细赏花开,静侯时光翩然。
  心中蓦然一软,数年来粉事算术不断地心便如一卷澄心堂纸软软展开,被饱蘸了色彩的柔软的笔触一朵朵画上莲香盈然。
  良久的静谧,仿佛这是在凌云峰的时光,岁月静好。坐得久了,膝上微微发酸,我不敢转身,亦不忍去看,生怕一动便失去这一切,只觉得有这样一刻也是毕生再难求的的温存。
  他温然道“嬛嬛,眼下事情太多,朕在你这里才能缓一口气,舒心片刻。”
  那声音,像是谁在清晨梦寐的混沌间敲起刺耳的金钟,一瞬间触破了我的美梦。我心底默默歉息了一声,带着还未散尽的温柔心肠,伸手握住他的手,“这些日子皇上辛苦了。”
  他感念于我这般亲密的体贴,低首吻一吻我的手心,他的气息靠得那样近,带着龙涎香清的气味,与他身上的杜若气味截然不同,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克制着自己不别过头去。
  我见玄凌我见玄凌彷佛有些兴致,便提议道“莲台花虽美,终究不及太液池极目远望之美,不如臣妾陪皇上同游太液吧。”
  玄凌牵着我的手一路行去,避廊曲桥曲折反复,廊下养着数十双红花嘴相思鸟,——那远视安鹂容所养,如今人虽不在了,鸟却依旧活得好好地,啁啾啼啭,交投缠绵,好不可人,清凌凌碧水里避着红鱼,粉色的睡莲开了两三朵,白翘的鸳鸯?在深红的菖蒲畔,时而拍起几串清凉水珠。初夏的浓烈在华光流丽的皇宫中愈显炫目,被水波??的温馨花香更易让人沉醉。
  走得远了,我与他在沉香亭中坐下,这时节牡丹尽已凋谢,亭畔有应季的木芙蓉次第嫣然。看惯了牡丹的雍容天香,类似牡丹的木芙蓉却有一份小家碧玉的随和,也是动人的。玄凌道“才至夏初,太液池莲花不多,反不如这芙蓉开得蓬勃。”
  我含笑远望,“沉香亭中远望可观太液池胜景,近观可见木芙蓉开,倒是极好的所在。”
  玄凌很是惬意的样子,颔首道“此刻若有清歌一曲就更好。”他想一想。“叫滟嫔来,也不必叫乐师跟着,由她清清净净唱一段就好。”
  如此良日,云牙檀板经敲,悠扬之曲娓娓漫出,玄凌端坐着,手里擎着一盏青梅子汤,轻轻合着拍子抚掌,淡淡芙蓉香纸把开怀来散。
  滟嫔的嗓子极清爽,道了尾音处往往带着懒音,慵懒的,无心的,反而风情万种,恰如她这个人一样,她手执轻罗小扇,带一色清淡的霞光色细褶裙子落梅瓣的长裙,漫不经心地唱着一曲“庭中有奇树”
  “庭中有奇树,丝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遣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轻时。”
  那种清雅的歌曲,轻烟薄露一样弥漫整个庭院,丝竹成了多余的点缀。金黄而又透明的日光漏在??花树间,分明只添了些许轻愁似的迷朦。
  唱得久了,滟嫔停下来歇息,玄凌尤自沉醉在歌声中不能自醒,知道齐王予漓和正妃许氏的出现。
  请安过后,玄凌赐他们坐下,我才细细打量这对夫妇,成婚之后皇长子与正妃如胶似漆,并不因许氏的养女身份而失了夫妻恩爱。许氏婚后尊养舒心,许怡人更见丰腴,乳白撒桃红底子的宽衫交领长衣,玫色镶金抹胸上时盈润真珠织成的月季花,瑰紫?裙外紧着郁金色敷彩轻容花?裙,用金丝满满堆成鲜花艳鸟,愈加显得她肤光胜雪,华美轻艳,我微微颔首,许怡人已非昔日孤女,寄托豪门。她已是真正的富贵人,天家金枝。
  我问皇长子,“可是来向太后请安吗?”
  皇长子恭谨答了“是”,又道“怡人见皇祖母昏迷难醒,心里一直不安,打算先不回宫,与儿臣同去通明殿伟皇祖母祝祷祈福。”
  玄凌闭眼“唔”了一声,似有赞?之意,“大婚之后你的确懂事许多。”又问“怡人可去向庄敏夫人请安了?从前你在宫中多得她照顾,莫疏勒礼数。”
  怡人眼波一黯,低低道“去过了。”
  玄凌又问“朕这两天也没空去瞧她,你在她宫里可看见了和睦帝姬还好吗?”怡人迟疑片刻,颇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子。玄凌微微疑惑,不觉张眸看她,“未曾见到也罢了,怎说话这样含糊迟疑?”
  予漓见玄凌颇有责备之色,忙起身道“并非怡人迟疑期满,而是庄敏夫人根本未让见臣与怡人入燕禧殿请安,燕禧殿的侍女回复说服人已去太后出侍疾了。”
  “其实庄敏夫人并未去颐宁宫侍疾,因为太后处的宫人说夫人此前才离去不久,奴婢还瞧见燕禧殿的侍女出来倒洗胭脂的水,可见夫人尚在殿中更衣换妆。”予漓才言毕,怡人身后一名侍女已忍不住出言分辨。
  “苏子,不得放肆!”怡人急忙跪下,俯首道“是儿臣的不是,叫夫人意气难平,耿耿至今。去通明殿祈福后儿臣即会去负荆请罪,请夫人责打儿臣出气。”
  玄凌颇见疑色,“为了什么事情,你得最蕴蓉道这个地步?”
  怡人盈盈含泪,只咬唇不语。我忙扶起她道“你是王妃,才做天家新妇,怎可落泪?”予漓涨红了脸也不说话,我虽心知肚明也不好开口,到底是滟嫔戳破,“王妃原是庄敏夫人要举荐给皇上为宫嫔的。谁知王妃与殿下两情相悦,殿下才向皇上求娶了王妃。夫人一腔热心空投,怎不会怨恨王妃临阵倒戈坏了她一番功夫。”
  “临阵倒戈?”玄凌轻嗤,“予漓与怡人的婚事是朕做主,她要怪怡人倒戈于谁?她既要举荐怡人给朕,不过是要朕宽心罢了。如今朕赐怡人给漓儿,漓儿有佳偶朕更宽心。她不仅不能识大体,反而为此遣怒怡人,可见她举荐怡人不过是为自己固宠而已!”玄凌举起盏中青梅汤一饮而尽,“这样不识大体,如何像是贵戚之女,反而不如蓬,门小女了!”
  怡人语意哀婉,“夫人无论如何都是儿臣的长辈,所以怎样有错都不会是长辈的错。若再为夫人之事使父皇动气伤身,那儿臣之罪就万死难辞了。”
  予漓跪下道“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你们起来吧。此事不要再提。”玄凌温和道“怡人温柔孝顺,是朕的好儿媳。”他吩咐李长,“去把南诏进贡的赤荔枝手镯赏给齐王妃。”
  我挽过怡人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笑吟吟道“这赤荔枝手镯是南诏的贡品,手镯是赤金绞丝也便罢了,那上面用红宝石雕琢成三颗并蒂荔枝摸样,晶莹剔透,手工精致若浑然天成一般,前几日淑和帝姬喜欢皇上也没赏下,可见看重长媳。”
  玄凌亲手把手镯戴上怡人手腕,道“你淑母妃善烹茶,今日宫中新到了上好的「青凤髓」,你们也一同尝尝。”
  二人一同谢过,滟嫔择了清淡悦耳的曲子缓缓唱着,怡人似在细听,却不时低头望着手腕玲珑晶莹的手镯,露出喜不自胜的神奇。
  “香炷龙涎,茶烹凤髓。青凤髓之难得堪比圣上所用的龙涎香,是极名贵的茶品。”我以产臂金揽起宽大的衣袖,煎水,热杯,洗盏,碾茶,点碗,又以一枚纯银茶?疾疾搅搅,“陆羽《茶经》云煎茶有备器,选水,取火,侯汤,?茶五环,其中侯汤最为要紧。。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此时加适量的盐调味,并除去浮于表面、状似黑云母的水膜,否则饮之则其味不正。。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可先在釜中舀出一瓢水,再用竹荚在沸水中边搅边投入碾好的茶末。。滕波鼓浪为三沸,加进二沸时舀出的那瓢水,再使沸腾暂时停止,以育茶水之精华,这样茶酒算煎好了。因茶汤重浊凝其下,精华浮其上,所以宜趁热连饮,茶艺旦冷了,则精英随气而竭,渝为凡品了。”
  已而水脚渐露,清香盈然。我将煎好的差汤一一倒入盏中,怡人轻轻品了一口,赞道“好香!茶汤青碧明澈,比儿臣素日所饮得花茶好许多呢。”
  玄凌细品片刻,道“好茶贵在味醇,宫中虽也常用梅花,茉莉等话薰茶,能增花香,添清韵,然则那只能用在普通茶叶商,好茶有真香,入盏便馨香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