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铲除不公      更新:2022-01-30 22:40      字数:4758
  以她在电话里明确告诉他,“我要你风里火里地干什么,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去上海,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你没有亏欠。”她让他释然,更让自己释然。
  他病愈的半年后,她收到了他的结婚喜帖。美丽的未婚新娘终于游学归来,有情人终成眷属。
  所以现在莫郁华对苏韵锦说:“离婚?他结婚跟我没有关系,离婚又与我何干?”
  话说出口当然轻松,苏韵锦想说,真的没有关系,你又何苦一再推迟出国的时间?如果不是为了那个“没有关系”的男人,又是为谁?
  农历九月十九,观音诞。
  岭南人信佛者众,这一日,各大寺庙善男信女如织。
  郑晓彤不是岭南人,但她也信佛,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斋戒沐浴,到寺内上香。所以这天她一早来到了六榕寺,进香完毕后,又在僧人处给长明灯添了香油钱。
  走过观音阁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在佛前虔诚跪拜祈求的,都是可怜人,如果现实得遂人愿,谁愿意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的神佛里。她从小就不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愿望也不多,但她觉得自己因此比大多数人都容易满足。
  在如此密织的人群和烟雾缭绕里,要辨认出一个人并不容易,可她偏偏认出了苏韵锦,也许因为大多数人俯身跪拜,而苏韵锦是站着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这样并不敏感的人,特别容易在人群中辨认出少数几个让她留意的身影。于是郑晓彤什么都没想,就走了过去。
  她站在苏韵锦的身后不远处,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苏韵锦并没有留意到她。
  苏韵锦的背影很薄,腰却立得很直。从斜后方看过去,她有白皙清秀的侧脸和弧度优美的脖子,这就是程铮从少年时期一直爱着的人。郑晓彤反应不快,想法也单纯简单,但她不是个笨人,那天的饭局,苏韵锦跟着陆路匆匆离开后,程铮开始神不守舍,像他跟她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一样。他把她送回家后,她坐在摇椅上摇了很久,忽然明白,他找到了那个让他执意要学围棋,却在下棋的时候黯然走神的人。
  是难过,还是意外?当时她的心中一片茫然,可能她的感情永远慢了半拍。就像程铮当时忽然跟她说: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她的反应是瞠目结舌。
  郑晓彤喜欢程铮,不是仅仅因为她爸爸对他的青睐,可能本质单纯的人都很容易被彼此吸引,程铮笑起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天也亮了,他想着心事不说话的时候,她的天就灰了。在程铮最痛苦的时候,是她陪在他身边,他说想学围棋,于是她教他,他很聪明,掌握得很快,很快她由让他五子,变成败在他手下,即使赢了棋,他对着棋盘,表情里是她不了解的悲伤。他在等一个自己都认为等不到的人,而她不介意陪在他身边,填补他心中的缺口,只要他重新笑起来。
  第二十章她的痛只有他可以分享(4)
  两个人在一起,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有一次深夜在他的寓所里,他在清风上下棋,她俯身站在他身后,呼吸喷在他脖子上,他猛然回过头来,当时灯光昏暗,他用做梦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程铮按倒在身边的沙发上,她的心好像要跳出胸膛,任她多笨也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她愿意承受这陌生的激情,任他的嘴和手在她身上游走。
  在衣衫褪尽的时候她听到程铮呢喃了一声,“晕韵……”她吓了一跳,忙问:“你哪里晕?”
  程铮好像如遭霜打地抖了一下,全身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连眼神都陌生了,完全不见刚才的激情难耐。他看了她许久,然后又闭上眼睛再次疯狂地去吻她,吻着吻着,最后全身无力地从她身上翻了下来,看着天花板,无助地说:“为什么不行?不可能的……”
  郑晓彤其实很想告诉他,她不在乎身体的爱欲,她只是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她忘了自己当时究竟说了没有,他的神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然后她看到,有一颗奇异的石头坠子,用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穿着,在他赤裸的胸口发出眼泪一样的光。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过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
  程铮跟她在一起,话不多,可是待她很好,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对苏韵锦那样的恶言恶语,也许,他的某一面,只为苏韵锦存在。
  郑晓彤就这样看着苏韵锦,身边上香的人已经走了几拨,可她还站在那里。郑晓彤见她拈着一炷香,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香燃尽,才如梦初醒地插入香炉里。
  苏韵锦将香插入香炉,转身就看见了呆呆看着她的郑晓彤,不禁有几分意外,“嗨,你也来进香……一个人?”
  郑晓彤点点头,可怎么也想不起应该跟她说什么。
  苏韵锦朝她笑笑,似乎打算就此结束这段偶遇,也走到一旁捐灯油钱。郑晓彤迟疑地,也跟了上去,虽然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以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感觉到郑晓彤依然跟在自己身后,苏韵锦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有事吗?”她跟郑晓彤其实不熟,除却程铮这层关系,她们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
  “你……也点了长明灯?是许愿吗?”郑晓彤望着苏韵锦说道。
  苏韵锦笑笑,没有回答。
  “为谁点的呢?”其实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但郑晓彤自己没有感觉到,她只是想知道,所以就问了。
  “为一个亲人,死去的亲人。”苏韵锦索性认真转过身来,想看看她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
  “哦……”她好像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程铮也有一盏,他说是为一个心愿,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你知道吗?”
  苏韵锦不禁重新审视对面这个怯怯的女孩子,原来她也是明白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不好意思,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要先走了。”她无意与郑晓彤有任何交集。
  “等等。”郑晓彤着急地扯住苏韵锦的衣袖,“能不能告诉我,程铮在哪里?”
  她问她程铮在哪里?苏韵锦疑惑了,“你是她女朋友,却问我他在哪里?”
  “我以为你会知道。”
  “抱歉。”
  这真是一场奇怪的对话。
  苏韵锦再次打算离开的时候,郑晓彤在她身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是我陪着他走过最伤心的时候。”
  可苏韵锦懂了,她回望郑晓彤无邪如天使的眼睛。天使也有欲望,也有放不开的人。
  “陪着他的过程中,你快乐吗?”苏韵锦问。
  “是的。”她诚实地点头。
  “你陪他度过伤心,这个过程中你收获了快乐,这不是很公平的事情吗?”
  郑晓彤一时没明白她的话,她只是坚持地看着苏韵锦,“可是,你让他伤心。”
  苏韵锦紧紧地抿唇,“程铮和你之间的事我没有兴趣,同样,我和他的事情,也完全跟你没有关系……再见。”她将郑晓彤扯住自己衣服的手拿下,快步走开,不去看郑晓彤困惑的眼神。
  第二十章她的痛只有他可以分享(5)
  “这长明灯……程铮也有一盏,他说是一个心愿,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你知道吗……”
  她不知道。
  苏韵锦将车开到回程的一半,忽然急转弯调转车头,以尽可能快的车速重新回到六榕寺。
  重回寺里的时候,郑晓彤已经不在。可是苏韵锦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她几乎是跑着来到观音阁前,许愿的人还是这么络绎不绝,可她站在那里,却好像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夏天,空荡荡的寺院里,她、程铮还有沈居安曾经也是在这个地点,跪在佛前许下心愿。
  没错,就是这里。香案上还摆着不少功德簿,她一本一本地往前翻,哪里还见八年前的旧物。正好有僧人走过,苏韵锦上前去,向他打听,年轻的僧人摇了摇头。苏韵锦急了,双手合十,塞了不少香火钱,僧人才走回后院,十来分钟后,一个年老一些的和尚捧着厚厚一沓簿子走了出来。
  苏韵锦接过,顾不上年久陈旧的功德簿上布满灰尘,迅速找到八年前的记录,然后细细地往前翻。终于,她找到了自己的笔迹,上面只有四个字:平淡生活。而在她的愿望后面,是一个流畅刚劲的字迹,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那个字迹只写着简单的两个字:韵锦。
  苏韵锦合上了功德簿,慢慢直起腰来,寺内传来似近而远的磬钟声,她看着永远带着悲悯的观世音,发出一声不知是感叹还是哭泣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一章我爱的人都会离开(1)
  次日上班,陆路鬼鬼祟祟地摸进苏韵锦的办公室,悄悄递给她一样东西,苏韵锦打开来,却是辞呈。她将辞呈放在桌上,看着戴着副墨镜的陆路,这孩子,就不能有点正常人能够接受的行为模式。
  “总有个理由吧?”苏韵锦看着她。
  “哈哈,说出来怕吓着你,本人从小立志要周游世界,看遍各国帅哥,不瞒你说,我从六岁开始攒钱,直到上个月发薪水,终于攒够了我的启动资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陆路发出夸张的笑声。
  苏韵锦看着她,“就算要周游世界看帅哥,也不用时刻戴墨镜吧?”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什么?这是最新一期时尚杂志上力推的……干嘛……”
  苏韵锦无心听她的喋喋不休,探身上前,在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摘下她的墨镜,陆路想用手去遮,但已经来不及。
  墨镜下,陆路的眼角是明显的青肿伤痕。
  “怎么搞的?”苏韵锦愕然。
  “嘿嘿,这么丢脸的事情还是被你发现了,昨晚洗澡摔的。”陆路笑道。
  苏韵锦不顾她的抵抗,轻轻拉下她的高领毛衣,倒吸了口气,然后迅速放下办公室的百叶窗,将陆路拉到角落,拽住陆路手臂的时候,听到了她忍痛的嘶声。这时陆路不再反抗,任凭苏韵锦卷起她的贴身毛衣。饶是苏韵锦早有心理准备,看见眼前这一幕,还是惊得呼吸都顿住。陆路年轻而皎洁的躯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和淤痕,有些是很陈旧的疤痕,但更多是新伤,从那些伤痕看来,无一不是人为的抓伤、齿印和重挫之下的淤血,那些伤痕甚至从她的胸口延伸到内衣下的皮肤。可怖的伤衬着花一般娇嫩的皮肤,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这也是摔伤?……是谁?!告诉我,陆路。”看着眼前这个她一直当做妹妹的人,苏韵锦的心都在抽痛。
  陆路轻轻拉下衣服:“别问,苏姐,求你了。”她终于不再笑了。
  苏韵锦收回手,“这样你还不肯说?到底是谁这么变态……难道……是陆笙?”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左岸看到陆笙时,陆路惊怕的眼神。
  从陆路瑟缩了一下的神情里,她知道自己猜对了。苏韵锦想起了偶尔在社交场合和传媒中见到的陆笙,那样温文尔雅的一个男人,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禽兽一般。
  “他还是不是人?走,跟我来。”苏韵锦把墨镜架回陆路脸上,拉着她就往外走。
  “去哪里?”陆路挣扎着。
  “去医院,去报案。”苏韵锦并不是个容易激动的人,可她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塞住似的发疼。
  陆路终于挣脱了她,“没用的,苏姐。你别管我了,我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至于他,他伤得不比我轻。如果你为我好的话,就装作不知道行吗?”
  苏韵锦看着她,这就是陆路,她一直以为最快乐的陆路?
  陆路走了。苏韵锦有些失神地坐在办公室里,不久,电话铃声响起,她忽然一个激灵,不是公司的电话。
  苏韵锦接通手机,对方只讲了不到三分钟,挂了电话,她长久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回过神来之后,苏韵锦跑了一趟人事部,再到徐致衡那里办了手续。四年前的病假过后,她再也没有请过任何公休、年假,所以徐致衡很爽快地给了她十五天。就在她离开他的办公室前,他问了一句:“韵锦,没事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说。”
  苏韵锦扶住门把强笑:“谢谢你给我的假期。”
  连夜坐飞机赶回家乡的省城已是夜晚,苏韵锦下机后立即赶往省医院。在病房前,她看到了仿佛一夜间衰老的叔叔。
  “韵锦,你回来了……”年过五十的男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样了?”她几乎辨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医生说这次复发,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其他脏器,晚期,化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其实她早该猜到了,这几年,妈妈的身体一直反复无常,苏韵锦经常劝她到医院复查,可妈妈说,她不敢到医院去,生怕没有被病压垮却被病吓垮,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多活一天都是开心的。也许,妈妈早在心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