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北方网      更新:2022-01-30 22:38      字数:4767
  折腾了大半夜,他真的有些累了,极自然地,将额头轻枕于女孩儿的手心儿,稍微暝目,积攒些精神。
  女孩儿有舒醒的迹象,意识还混沌着,感觉右手有源源的冰凉输入,相反,左手的掌心却是不断的暖流,冷暖交替,从两个极端共同刺激着神经,她很努力地想要清醒,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到处是冷淡的素白,陌生的房间,算得上陌生的男子,还有,今夜之后,就是陌生的自己。
  女孩儿垂眼,平视枕在自己掌心的男子,想抽回,又生出隐隐的不忍,此时的顾灏南,卸去了骇人的强硬,亲和而无害,思绪回溯至那些无助的夜,月夜的阁楼,那个靠在她肩上,聆听她“白日梦”的男子,与此刻重叠,一样的安详,一样的温柔。
  敏感的掌心,分明感受到睫毛上下刷动的细微痒触,直觉,他醒了,女孩儿蓦地抽回左手,故意别开脸,不看他。
  “醒了。”男子平静地说,眼中有短暂的欣喜,女孩儿没看见。
  女孩儿不语,还是不看他。
  “饿了么?”继续说。
  继续沉默。
  “你恨我么?”不依不饶。
  女孩儿终于有了反应,偏头看他,一样倔强的眼神,只是,不加修饰的冷淡,比无视,更伤人。
  “如果我说恨,你会放手么?”轻浮的语气,好似随口问问,不抱任何希望。
  “不会。”甚至没有片刻迟疑,生硬的两字,短促,却笃定。
  女孩儿自嘲地笑笑,这就是顾灏南,专制得令人心寒,冷酷得近乎无情,“那你还问我做什么,恨与不恨,有区别么?”
  默了良久,男子叹了口气,“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好好儿地跟我。”语气甚是无奈。
  她早该想到,冷情如他,又怎会站在她的立场,替她设想,“我想怎样,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到底想怎样,小舅!”重音强调了最后的称呼,顿了顿,咄咄逼人,“你要我叫你什么,小舅?顾书记?顾灏南还是灏南?”
  “随你怎么叫,你高兴就好。”淡漠的语气夹杂隐隐的挫败,连自己也生疏。
  “好,我高兴就好,你不过想跟我上床,我是个正常的女人,在你身下达到高潮,我照样会不知廉耻地叫,小舅,小舅,那样,是不是更有乱伦的激情。”女孩儿像一只尖锐的刺猬,竖起满身的刺,以自己受伤为代价,也要刺伤别人。
  话音刚落,甚至不等女孩儿喘气,男子一把便遏住女孩儿的咽喉,收紧的指节泛起森冷的白,“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一再试探我的底限。”最后一丝温柔也流失殆尽,只余下残酷的阴狠,好似她再取闹,他真的会将她掐死。
  女孩儿不能呼吸,缺氧致使她面色铁青,瞳孔因恐惧而扩张,面部肌肉扭曲得狰狞,终于,男子松开了手。
  空荡的房间,女孩儿凶猛的咳嗽声,久久回响——
  二十三,北极星
  三月末了,严冬的寒意渐渐消退,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春意融融,万物复舒,枝上,初生的嫩芽怯怯地,吐着新翠,鹊儿也欢腾得紧,追逐嬉戏,在枝丛间穿梭飞舞,婉转清啼。
  顾小北便生在这温暖和煦的阳春三月,母亲说,春生的孩子都是带着希望降临的,顾小北就是这样的希望,在母亲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是顾小北给了她热爱生活的勇气,顾小北是上天恩赐的礼物,她会像珍宝一般捧在手心儿里呵疼一世。
  过了三月中,顾小北二十了,二十岁的顾小北总在想,母亲爱她,所以,才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以至于,十多年来,顾小北一直生活在那个美丽的谎言里,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要成为母亲的希望,要承载起母亲的幸福。
  现实之于她,却太残忍,每当她以为,幸福近在咫尺,命运便铺开一张巨大的网,密密地将她罩住,绝望挣扎,脱逃无路。
  一个多月了,那夜暗无星光,欲望扭曲了人性,烙下深刻的梦魇。
  时间冷却了恨意,理智复舒,顾小北不会再像只愚蠢的刺猬,张开尖锐的刺疯狂反扑,伤人必先伤己,非但于事无补,反倒陷自己于不利。
  十多年的隐忍,顾小北如果那么容易认输,也太对不起自己,自儿时起,历经年少,一直持续至今的信仰,不是他顾灏南凭威逼,胁迫,就能摧毁的,她就不相信了,顾灏南再本事,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顾小北没有放弃希望,十多年都忍了,她可以等,等一个合适的契机,顾灏南有太多的顾忌,他终究桎梏不了她,她再不会图一时之快而激怒于他,引火自焚实为下策,多数时候,顾灏南是冷静的,她只要顺着他的心意,倒也相安无事,况且,他的心意似乎不难顺从,一个多月来,他并无任何逾距的行为。
  他有她公寓的钥匙,一星期大概有两,三次,他都是深夜来,动作很轻,他不知道顾小北浅眠,每次,她清醒着,却装睡,心里已经默下他的流程,将她裸露在外的手脚收进被子里,每每如此,她都会强烈地鄙视自己,竟有些享受那种温柔呵护的错觉。
  末了,再掖好被角,没有更多的动作,他便退开,闭好纱窗门,在阳台上抽会儿烟,那样孤清的背影,遗世独立于静夜巨大的黑幕,每每令她移不开眼,之后,他会靠在卧室的沙发上小憩,到她第二天醒来,他已经走了,甚至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他不曾来过,她笃定,不是梦,却比梦,还更虚幻。
  “哎哟!”脑门儿的痛觉直接触动神经,顾小北脆生生地叫,仙踪林内,引得众人侧目。
  “该醒了,天都黑了还做白日梦呐。”许鸣悠闲地吞吐烟雾,毫不掩饰嘴角的笑意,似乎很享受她的反应。
  “瞧你那贱样儿,汽水喝饱了不是,没事儿找抽。”顾小北弯了他一眼,那斯就爱动手动脚,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诶,说真的,你最近老走神儿,心事重重的样子,如果是钱的问题,我——”话未说完,自各儿打住,上次就因为钱的事儿,闹得不欢而散,现如今,仍是心有余悸。
  顾小北看得出他的顾虑,也懂,人是真心为她着想,“哪儿能啊,”顾小北郑重地拍了拍男孩儿的肩,状似认真道:“鸣子,有你这哥门儿,我也知足了,不愁吃穿的,化妆品你也包了,就怕你爹哪天登门致谢,他家那金山银山,我顾小北也有分儿帮着败。”
  许鸣暗熄了烟,眉挑得老高,“得,见过犯贱地,没见过我这么犯贱地,巴心巴肝儿地给人送钱,人还不待见。”
  “生气了?”顾小北拿出她了得的谄媚功力,先是往人嘴里送了根烟,跟着过去,殷勤地点燃,“我不正吃着你的,穿着你的,脸上还涂着你的么?要不,今儿请你吃顿便宜的。”
  许鸣睇着她,思讨着,这女人太恶劣,老爱耍些小手段,而自己居然会觉得,她恶劣得有些可爱,也生不起她的气来,他妈的,脑袋还真进水了。
  “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心间开起花一朵‘‘‘‘‘‘‘‘‘”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那个男人,再不情愿,迟疑片刻,她还是接起。
  “恩‘‘‘‘‘‘好‘‘‘‘‘‘就在那儿‘‘‘‘‘‘不用,我自己来可以了。”切断电话,顾小北抱歉地看看男孩儿,“不好意思,改天再请你了。”
  男孩儿不说话,算默认了。
  C大学生餐厅——
  确定关系后,两人还是第一次在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单独约见。
  顾小北不明白,他顾灏南什么高级餐厅没去过,偏偏约在C大的学生餐厅。
  自那夜后,一个多月来,两人算第一次正式见面,持续低压,气氛尴尬,迟迟打不开局面。
  顾小北再不会自作聪明地打破僵局,事实证明,每如是,必无好果,但也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就偷瞄,咫尺之距,对座的男子沉静地用餐,还是淡淡的表情,只是瘦了,才一个月而已,两颊明显凹陷,轮廓更分明了,女孩儿轻蹙眉,看来,他过得并不好,心底狠狠嘲弄自己,过不好的又岂止是他,顾小北,你还有闲情悲悯于他,你还嫌自己悲惨得不够彻底么,舅甥乱伦,闹到如此境地,你以为是谁造成的?
  “生日礼物,迟了些,前阵子忙,又出了趟差。”男子变戏法似的,饭吃到一半,递出一个黑丝绒布的长型方盒,没有更多装饰,彰显低调奢华。
  女孩儿微怔,僵硬地接过,动作极不自然,“谢谢——”话未说完,卡在喉咙处,稍微局促的样子,身份尴尬,似乎叫什么都不合理,终于,硬着头皮,“小舅。”
  男子闷哼一声,算回应了。
  “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男子挑拣着碗里的菜,甚至没抬头,状似漫不经心的样子。
  “恩?噢,没,没什么特别的,正筹备一个音乐文化祭。”从激烈回复到平静,一个月的时间,也不算仓促了,仍是不习惯这样和平的相处方式。
  男子抬头,嘴角淡淡地,“你要表演么?”
  “恩,我有一支钢琴独奏。”女孩儿照实回答。
  “‘白日梦’?”男子看着女孩儿的眼睛,波光柔转。
  女孩儿被他锁着,移不开眼,直觉,要溺毙在那潭幽幽的澄孔,“恩。”受他蛊惑着,痴痴地回应。
  “什么时候?”
  “四月十三晚上八点C大文化楼三楼正厅。”语毕,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人随口问问,她也不必交代得如此详尽,大有邀人观礼之嫌。
  男子低头,掩去了眸底的笑意。
  吃罢饭,男子将女孩儿送至寓所,“你上去吧,我不送了,还有应酬。”说到应酬,口气有些疲惫。
  “恩。”女孩儿轻应了声儿,开门下车,后脚刚着地。
  “等等。”女孩儿回头,询问地看向男子。
  “我会去的。”车子缓缓开动,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女孩儿怔忡在原地,他会去?他说的是音乐祭,还是?
  顾小北回到公寓,两脚一蹬,甩掉了高跟儿,扑向她柔软的床,缓缓地打开方盒,眼前为之一亮,黑丝绒的映衬下,北极星的项链晶莹透亮,剔透的水晶纯粹无暇,眸中的晶彩瞬间黯淡,嘴角浮起冷笑,他想昭示什么,纯洁的乱伦?
  二十四,谁的梦?
  下了飞机,已经是暮晚时分,人间四月天,正是梅雨时节,无雨的夜,轻风携带着潮气,抚过面上,不免有粘腻感。
  男子微微倾斜仰靠于后座,眉宇间有淡淡的褶皱,双目微暝,流露几分疲累,他是真有些累了,不是因为四月潮湿的气候,生于斯,长于斯,很能适应了,去了趟北京,整十天,白天开会,每晚牌局,饭局,至深夜,才算是散了。
  “书记,这京官儿也恁不好伺候,谱儿是一个比一个摆得高,话中有话是一句比一句难懂,这肠子都拐了九曲十八弯了。”十来天的行程,何祁没比顾灏南少累,甚至于,很多重要的细枝末节,也要由他妥帖处置,总算回到自各儿的地盘儿,忍不住倒些苦水。
  顾灏南淡淡地笑笑,嘴角挂一丝嘲弄,“胃口越来越大,底下多的是王延年那种人,狠命地往上塞,迟早得撑破肚皮,连本来利给吐出来。”
  “书记,那王延年可是春风得意得紧,在那些京官儿面前,一副很吃得开的样子,您看,我们是不是要有些动作。”何祁有些沉不住气。
  顾灏南冷哼一声,“急什么,王延年的独角戏也算精彩,无妨看下去。”
  何祁再不多话,顾灏南的手段他看得多了,不动声色,后发而先制,每每由低调中脱颖而出,笑到最后的人往往是他,看来,京城的氛围搞得他神经紧张了,是有些沉不住气。
  默了良久,“今天几号?”顾灏南突然问。
  何祁查看了手机,回道:“四月十三。”
  “去C大,老王。”几乎是承接着何祁的话音刚落,顾灏南吩咐道。
  文化楼三楼正厅,他应该没记错,顾灏南进去的时候,演出已经过半,他找了个靠后的位置落坐,希望不至于错过她的‘白日梦’。
  看了几个小提琴独奏,大合唱之类的节目,疲态渐露,男子伸出两指轻捻眉心,试图缓解此种状态。
  熟悉的旋律入耳,仿佛从梦中而来,顾灏南再一抬眼的时候,时光倒转至那晚,阁楼月夜,两个孤清的灵魂,漂泊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归宿,原来,顾小北便是顾灏南的白日梦,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曲终了,梦未醒。
  人潮在四周涌动,流逝,顾灏南依旧停泊在原点。
  谢幕后,不过五分钟,人流陆陆续续地散尽,偌大的会场顿时空荡下来,与先前的热闹强烈反差。
  顾小北还端坐于钢琴的前座,久久不能抽离,每次弹及“白日梦”,她总是身陷其中,仿佛她不是演奏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