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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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溜 更新:2022-01-23 20:31 字数:4764
这受刑者死鱼般的眼睛直直地瞪着被抬下去的白太妃,死气缓缓爬上他的僵硬的骨掌,他的喉结上下一动,挤出一点破碎的声音:“牡丹亭。”
上官敏华挑挑眉,甘皇后身后的势力就这样子到手,真是让她没有半点真实感。要知道,之前就奇怪皇后怎么那么简单地就被除掉,所以,她才猜这场毒局是那个女人的最后疯狂之举。只是没想到,还能钓到更多的东西。
若是甘皇后能生还,怕是气也要气到吐血而亡,上官敏华想来想去,再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她才勾起唇,身边那些收拾残局的宫女竟然吓得做鸟兽状一轰而散。
上官敏华眉头深锁,单手抚上自己的嘴角,暗想:难道我笑起来很吓人?也好,省得受那冤枉气。
第068章〖惊心〗
走出荣福宫大门,感受到异乎寻常的寒冷,上官敏华抬起头,望向那灰白刺眼的天际,北风呼啸吹过,点点白雪蓦然飞扬。 今年的冬来得太早。
她紧了紧披帛,在石径上快走数步避那风雪,忽听到假山后头有宫人在抱怨这天气变化无常,另有人随口接道:“老天爷是为那些冤死的人叫屈哩。”你不要命了,这种话难能乱说。”
“哪里是乱说,宫外都传遍了。那妖物克长克夫。。。”马上有人捂住这人的嘴,声后几个宫人迅速远离。
上官敏华自得松懈的心猛地收紧,又忽地松开。回头张望,巍巍宫峨就像蛰伏的凶兽,气势压抑;而她现今是这样子渺小,难以撼动圈住她的一切。
莫出头,莫出头,即便她百般忍耐百般婉转,结局依然若斯。
寒风呼溜溜地卷飞驻听者柔软绵长的披帛,在风中打了个卷,又缠到径道旁的枝条上,再不飘动。
也不知她自己在风中站了多久,玲珑来寻她时,上官敏华才收回眼。这一眼,倒叫她疑心大起,她问道:“今儿个有甚喜事?”玲珑眼中喜意替了忧色,像去了厚重心事:“我的好小姐,咱不用呆在那延庆宫,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上官敏华心思百转,真正猜不透玲珑话后含意,她忍住冷意,再问:“哦,那你倒说说。不回延庆宫咱又是去哪里?”
玲珑噗哧一笑,道:“我的好小姐,你是在作弄奴呢。自然是回尚书府,左右老爷都打点好了。”说着。把手上搭着的狐毛披风给上官敏华系上,眼眉儿也笑得弯弯的,显是真心为上官敏华脱离苦海高兴,就像未出事前那样亲昵,絮叨数句:“小姐还像小时那般爱玩呢。孤身跑这儿来赏雪,这么冷的天也不在荣福宫等等奴,就算高兴也不能不顾身子。
本是温情脉脉地话,却打得上官敏华宛若魂不附体,难解个中深意。她一把握住玲珑打理衣物的手掌,道:“你说爹爹都安排好了?”
玲珑顿了一顿,语气轻快,又笑道:“老爷是个有法子的人。”
“你是说,他知宫中蚀骨毒案是谁做地?”
玲珑抬起脸。目光灼灼,仍是面带笑意,道:“纵使不是老爷亲自部署。也难脱干系。这宫内大大小小的事又有哪件能瞒得过上官氏地族长呢。”
闻者不由得抖了一抖,纵容凶手下毒让后宫集体中毒。上官诚当真是心狠手辣。玲珑误以为她害怕。忙解说道:“小姐别怕,老爷怎么舍得让小姐吃半分苦。小春师傅早已查出那七皇子手上有藏娇。才许那下毒者用蚀骨。只是未料五公主倒是知那藏娇之妙用,幸甚,她向着上官家。”
玲珑口中不无解气的爽利,上官敏华眼角瞟她一眼,悠悠道:“今日后宫审案,人人都说我便是那幕后指使,太妃娘娘便是将上官一脉满门抄斩也可。”
“都是些个妇人之见。。”玲珑侃侃而谈,“今日审案,小姐只需老实作答。有国师大人在,即使太妃娘娘有心为难,也断不敢动小姐分毫。宫里宫外又有那等闲话推波助澜,太妃娘娘唯将小姐逐出宫才是常理。”
“是啊,这宫里宫外的是非闲话愈传愈盛,即使回府还不是被人唾骂,不如在此痛快了此身。”
玲珑急了,转到上官敏华身前,双眼焦虑地看着她,道:“小姐怎可如此糟蹋自己?理那些个闲言碎语作甚,那不过是大师爷的谋略罢。”
上官敏华来不及惊骇,又听玲珑急语连珠,说为了这一天,老狐狸费了多大的心思,章师爷又是如何利用鬼面符和白道长在街里巷道兴风作浪,让人深信上官家三小姐生辰八字奇格,适时有冷宫大火为凭,那空穴之风逐渐深入人心,变成了愚者心头挥之不去地黑影。“你是说,你是说那白玉鬼面符。。。”后面的话上官敏华哪里说得出口,此物在她心中重逾千斤。
她可以忍受她的年幼不及去追求她要的幸福,她可以忍受世间种种不如意只因缘分未至,她也可以忍受繁华过尽风流变化因她知相思最是磨人老。
如今,有人告诉她,当日她月下千般万般思慕,不过无谓的计谋,她又如何能够忍受?
上官敏华浑身如置寒窖,止不住地颤抖。
玲珑大惊,跪伏在她的脚边,抱住她半边身子,道:“小姐,我的好小姐,你不要吓玲珑。”上官敏华木木傻傻仍由她摇晃,贝齿咬破双唇尤未觉痛楚。
这贴身婢子只晓今日闯下大祸,揽住上官敏华未长开的身段,语无伦次想要开解少女:“小姐,我可怜的小姐,那人有什么地方好,让你念念不忘到如今?在你最需要他相救地时候,他抛下你将你推进这深宫漩涡,他明知上官家和皇家争斗凶险,仍是不顾你片片情意。
若说这是哪家闺秀的苦情戏,上官敏华闻之必定嗤之以鼻。
只是论到自己,倒是句句都扣在心弦上。当日,那早已过去的当日,回想起来,上官敏华也曾似二八少女,幻想那人会披铁血银甲出列于万人之中救她于水火之外。
梦境与真实两相对比,只觉耳畔句句都在说自己所托非人。那人心怀天下,要顾及地东西太多,偏是心中无她之影。
“去娶,还娶小姐的闺中密友作践于你。他这般可恨,小姐还念着他作甚!”玲珑越说越气,越骂越为上官敏华抱不平,“小姐,你忘了他罢。老爷怎许你作小让人糟蹋,回府后,凭着上官府地权势,必给您另寻好亲事,瞧哪个敢看低了上官府家地小姐。”
这般误会重重的插浑打喝,倒叫上官敏华魂魄归体,心头自有思量,更加坚定心意,伺机离去。她哑着嗓子问道:“这些个事,你可曾知悉?”
玲珑俯低身子,低低答那鬼面符是上官府收藏地宝物。一为安抚少女受惊的心,二则也为寻由以阻皇帝的婚旨。
当时她欲提点,只是那时少女情生意动,说破恐怕反坏了老狐狸的深谋远虑。
加之当日上官诚曾再次向司空高提及两家结亲婚事,被后者断然否决。玲珑也是恼那司空萧没有担当,连终身大事也听兄长的吩咐,哪里配得上她心目中完美如仙子般的小姐。
这般阴错阳错,便叫上官敏华心中好生疼痛。
莫怪那人千万小心又岂会留下两家勾结的“赃物”,莫怪府里上下婚前不忌讳还请人除鬼破道,莫怪老狐狸不闻不顾任由她安安静静地踏入深宫。
一切早已算计妥帖。唯有她不知。
风冷冷地吹,雪轻轻地飘,那颗坚定的心愈发地僵硬,从里到外都透着一骨子的冷意。
倘若,她不曾耐不住寂寞要强出头,今日又岂能如此。
老狐狸虽是老谋深断,却哪里曾亏待过她;为阻她也受皇家制肘,费了这多心血;尽管出于封建家长专制,所思所想又哪里不是为着顾全她的性命。
她本该安分守己,身后自有古树好挡风雨。只是。。。
这当口,石径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有人踏过圆月门,冲呆立的上官敏华躬身,道:“少皇子妃,该回宫了。”
延庆宫这位冷面相的奉剑侍卫,领着一帮子不苟言笑的宫人,以强硬之势催促上官敏华动身。玲珑起身,脸一扬,得意地宣称道:“滚回延庆宫做你的忠犬去,我们小姐要回尚书府,哪个敢拦!”
奉剑侍者冷冷地回道:“出宫需得请旨。吾等未曾收到旨意,允少皇子妃回门。”
“荣福宫的懿旨!”玲珑有些趾高气扬的模样,延庆宫那头谁也不信,未时到申时之间,太妃昏迷在际,如何下旨。“怎么会,怎么会没有旨意?”玲珑难以置信,宫里宫外分明安排得丝毫不差,哪里出错?
“今日这些事你怎低不早说?”上官敏华有些冷嘲热讽,见玲珑神色变幻不定,她好心地提醒道,“你家小姐几句话便把人给气晕了,太妃娘娘还未来得及下旨哩。”
手一甩,扯过丝绢披帛,挺直了肩背返回延庆宫。佛祖,信女再不强求;不强求。
第069章〖不饶〗
正德十八年的冬,大都内外尽歌之:君有好儿女,双飞入明宫,昔有甘泉竞芳艳,今有朝阳妙选才。一夕之间,如深牢般冷寂的延庆宫忽地热腾起来,时时有那各家贵人来访,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推窗望去,绿云扰扰,春光融融也。
上官敏华除了叹息仍是叹息,连江惠妃都厚礼登门,比之初嫁那日的孤伶,这又是何等尊之宠之光景,便是王孙公主也难匹比。
这风向一变,那些个纷扰的谣言自是再不曾听闻。
却原来,自打昨儿个荣福宫栽赃不成反被剥皮的戏文了结,宫里头个个心头瓦亮:又是上官家女儿兴风作浪时。上官雪华自是不必说,家世尊荣,此前正受宠,又有龙子在手,此后也定宠冠三宫。
其妹上官氏敏华,师从国师,月前还有双龙争珠之美名达天下,又许之东宫正主呼声最高的前皇后之子,他日又要荣登后位。如此,上官氏一门的权势与风华,堪称氏族第一家,便是皇族也比之不及。
皇后之死,就是将上官氏推到风口浪尖。
之于上感那狂风骇浪,上官敏华自觉广袖风盈满,胸中沟壑万千,起伏难平。何去何从?自当会击三千里;雄心?非也,只是面对巨大的危机,强大的挑战所起的不服输心态罢。
望着远处放晴的天际,她的脊背线得益发坚挺:佛祖在上,信女不过望日子过得有趣些罢。应该说,她不会让上官锦华兄妹过得太舒坦才对。
乍然一声银瓶破:“小姐,中山郡主来访。”
上官敏华轻轻动了一动。她轻缓地侧过脸,微扫花园凋零枝头的雪,待目光移到玲珑身侧寸步不离的吕明望。周承熙留下地奉剑侍者,不由得瞳孔收缩。心中嘲弄这个监官的尽心尽责,旋即又放松,带上淡淡的笑容,道:“请她屋里说话。”
玲珑应声退下,上官敏华微步轻移。缓缓而动,吕明望抱剑默不做声地跟在她身后五步远。受到这种看似无言有若实质地监视,此刻之前兴许有些烦躁,不过现在却是欢迎之至。
待她掀开帘子的时候,眼底已有潋滟凄然,见到友人,又强颜欢笑。那周清眉见她如此,矜持地神色顿逝,纤手一挥。左右尽数退下,除了吕明望。
周清眉见此人如此,立时冷眉倒竖。喝道:“还不给我滚出去!”
吕明望冷眼旁观,周清眉气得唇齿微抖。连说三声好。除了说要找人治他的罪,也说不出别的。回望强作坚强的上官敏华时。竟是炫泪欲泣,哽咽得说不出话,她握着那双冰凉的小手:“敏华妹妹,你受苦了。”
上官敏华低头不语,心中好笑,这郡女便是嫁人还是这般性情不作伪。她微低头,引了人到里厢坐下。这周清眉手中拿着手绢扯来扯去,低着头半晌才开口问道:“敏华妹妹,你怪不怪我?”
“什么?”
周清眉她低低道:“我不想地,我、我不要青山哥哥有别的女人。”
上官敏华微垂头,乌丝微扫粉色面颊,低声道:“既然担心,何不同去骆城?”
“青山哥哥说骆城很苦,他不想我吃苦。”
女子果然多八卦,上官敏华抬眼飞速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墙上竹画,道:“骆城之苦,正需要妻子千里相伴柔情以待,相信定能保两人情意长久,何须在此忧心?”
周清眉恍然大悟,脸上又有些迟疑,上官敏华见她动心,又催道:“若不能吃苦,就别去,省得你那点性子把人推到别的女人怀中。”
“只要青山哥哥陪着我,我什么苦都能吃。”周清眉喃喃道,她说一不穿绫罗绸缎,二不披金带银,粗布衣衫带粮食去骆城。上官敏华低低一笑,目送周清眉头也不回地出宫。
“玲珑!”
“在。”
上官敏华脸上哪里还有深宫“怨妇”的神色,她笑意吟吟道:“告诉他们,高价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