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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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点迷津 更新:2022-01-20 12:05 字数:4894
“八哥,是否保郭琇……”十四阿哥轻轻问道。
“先不忙这个郭琇。桑玛,你可知,如果应对苗寨?”
桑玛想的是老爹的一名同期军校同学,在与部族叛军交手时的悲惨遭遇。一整个团被打得七零八落,白白葬送在险恶山水间,连尸骨都难收!
“一个寨子还可以收拾,若是一百个寨子一同呼应,大清的军人……五千、六千的根本不够。”
十四阿哥倒吸一口冷气。“就不信比噶尔丹还难打!”
桑玛还是听了不少这个蒙古部落王的故事,笑了起来,“那是因为每个寨子都是个堡垒、易守难攻,而外地的士卒又不熟悉地形,刚开始时当然要吃亏。若是重金找来当地向导,各个击破、尤其是领头的寨子,那要平起来不难。难的是今后。”
桑玛抬起头,深深望进八贝勒的眼中,“若仅仅是弹压而不去安抚、归化、教育,那些战死者的儿子、孙子,长大了后就会向汉人、满人复仇。难道您很喜欢看到每隔二十年就打仗?!”
“你放肆!”十四阿哥喝道。
桑玛立即站起、弯腰、单膝行礼,眼睛都不眨一下。
“桑玛有失礼之处,还请八贝勒和十四阿哥赎罪。”
“坐,桑玛。你说的有理。”
八贝勒声音温和、语速缓慢,却隐含不容反抗的威严。那是种从出生就在培养的气势,让桑玛不由自主地就照办。
这怎么跟面对四贝勒时差不多?唉,都是一个爹生的,等级和权力也一样,连气势都像……唉!
小小的桌子四周静得可以听到不同人呼吸的频率。
桑玛最先受不了这份沉默。她开始不安分地吃点心,顺便偷看俩皇子的沉静面容——这十四阿哥好象比十三阿哥沉得住气,虽然他也不过十几岁,却比不是她正当此年纪时能比的,也就是说,“人比人气死人!”
“这个,十四阿哥,能不能……”这十四阿哥面貌一般,没她家老爹的英俊,但眼睛非常漂亮,睫毛又长又密,让她嫉妒得想去拔光了……“呃,能否跟桑玛讲讲多尔衮入关后的进军路线?”
经过了多年的宫廷生活和朝堂争斗,从八贝勒的面上看不大出他的真实情绪,但眼中的惊疑是难以掩饰的,尤其是桑玛在桌子上准确地用小块点心摆出进军路线的时候:除了在当地经营多年的将领与地方官,一般人很少有能搞清楚他们嘴里的“天下”的。
但桑玛没怎么注意,她只听着十四简单却不掩自豪地介绍满人入关后的大小战役——屠杀的、劫掠的种种当然不会在其中。而后者非常乐意与桑玛讨论军事上的事,而浑然忘了正在和一年轻的女子交谈。
“……为何当初不直接攻下西南和南方?新疆又是如何稳定的呢?”
十四阿哥窒了窒。
“先巩固京畿,稳定中原大地、恢复民生要紧。江南一马平川,并非军事要地;而西南地势艰险易守难攻,新疆路途遥远、补给困难且冬季不宜用兵。”八贝勒平静地解释着,像是在对弟弟说话般与桑玛自由交谈。
桑玛在其他人惊愕的目光里、用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慢慢画着全国地图:蒙古、新疆、西藏、云贵,还有让她痛心至极的……东北、上海、南京——不,是江宁。
“一旦过了长江,就可一直推进到福建乃至广东?”
“……是。”这姑娘到底是何人?!
“若是东北、东南沿海全部沦落,那,惟有死守滇、黔、川,拖住敌之兵力;拉长敌补给并给予打击;自缅甸运送物资、军人……趁机反扑……”
到后来,桑玛完全是一个人在低声自言自语,到最后居然俯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要回去……要回去打仗……去救被屠戮的同胞们……”
院中无言。
她为谁哭?为何而哭?
又,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天地无解。
“你今天到八弟那里去了?”
桑玛一回住处,就被拎去二堂会审。
做什么?桑玛莫名其妙地看着面沉似水的四贝勒,与皱紧浓眉的十三阿哥。
他们不是兄弟?
这个念头在桑玛脑海里突然清晰起来。
“哦……”争权夺利啊,明白!明白!谁有本事谁上,谁掌握的军队谁老大。
十三阿哥呆楞地看着她忽疑惑、忽微笑的神情。“桑玛,你是不是病了?”
“我?不不,不!桑玛身强体状的,怎么会生病?!那,今天本来是在右厢房里练字,然后十四阿哥来找我比刀……”
桑玛原原本本地将做的事、讲的话,详细的重复一遍。
这一讲就是半个多时辰。上头的两位面色始终凝重。
“你把破苗寨的法子细细说来。”四贝勒突然插上一句。
桑玛笑了出来,“四贝勒,您还是别管苗家的事。”
“为何?”
“无论是谁领兵,一开始必定要伤亡惨重;以后,若不大开杀戒、屠杀无辜是镇不了的,而杀多了,即便有很大的功劳也会被抹杀。您又何必留下一个暴君的称呼?”
这话讲得深了。四贝勒眼中精光四射,刹那间的煞气能让胆小的吓一激灵。但桑玛平静地回视他,不怕也不谄媚,只是叙述着一件事实。
过了许久,在连十三阿哥也开始疑惑着不知如何解围的时候,他发话了。“桑玛,你为何要知道多尔衮入关后的战事。”
“桑玛想知道。当故事来听也好,不然跟八贝勒和十四阿哥他们讲了这么久,总得捞回本吧!”
十三阿哥扑哧笑开。
四贝勒没笑,却指指厅堂中的另一把椅子,“把那椅子拉过来……对……坐下回话。”
出人意料的,他居然乐意听听桑玛和十四阿哥的不同见解。
“……你说,十四弟对领兵极有兴致?”
“八贝勒也对十四阿哥领兵很有兴致。”
桑玛几乎可以断定,这两个比较年长的皇子之间在争夺。而其他的比如太子和皇长子,应该不会高兴看到弟弟们坐大。这真是复杂呀!但很有意思!她倒要看看,和平年月下得如何去拼、去抢!
房间里的空气近乎凝滞。“知道了。不过,桑玛若是此次平苗,要叫上你,你去不去?”
桑玛眼睛瞪圆。
“为何找到我?”她一时被四贝勒的话吓到,都忘了用“自谦”的称呼。
“因为你可以帮助立军功!”而且又不用记到个名叫“桑玛”的女官身上!
…
'1' 诺苏族,解放前彝族的称呼之一。
'2'
冯玉祥在汪精卫发出媚日“艳电”之后愤而写的。虽然白了点,但能表达意思就行。这位将军的诗很可爱也很实用,比如“老冯驻徐州,大树绿油油。谁砍我的树,我砍谁的头!”……
'3'
雍正帝很喜欢珐琅。其中掐丝珐琅即为景泰蓝。年羹尧曾上折:“……如有新制珐琅物件,赏赐一、二,以满臣之贪念。臣无任悚惶之至。”雍正皇帝在“贪”字旁朱笔画圈,朱批曰:“珐琅之物尚无暇精致,将来必造可观。今将现有数件赐你,但你若不用此一‘贪’字,一件也不给你,得此数物,皆此一字之力也。”——这对君臣应该曾有过蜜月期的。而雍正造珐琅应该不是为了自己把玩,而是为赚大钱。
9 路之遥
回到京城、层层高墙之下的宫廷。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从人头挤挤的京师大街,经过横尸野外的重灾区,然后是黄河、行宫……如今返回十六阿哥的宫里,就像是场离奇梦境。
有时桑玛会觉得,自己似已经成了这清朝的一分子——龙佳·桑玛,而战争中的那个龙桑玛却已如幻觉一般,显得遥远而非常地不真实。到底哪一个人才是她?
十六阿哥有些忧心忡忡。桑玛从不像现在那样坐着发呆一、两个时辰。
“桑玛,下雪了,要不要进屋子里烤烤火?”一名宫女在主子的暗示下前去“关心”这名身份诡异的“女官”。
“谢谢!不过我的心比这大地还要冷。”
桑玛扔开身上温暖的驼毛大披风,近乎冻僵了的双手握着倭刀的柄,在旁人惊愕的目光中跃入院中,径自练刀。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1'
她唱的声音很轻,但刀挥得非常有力,将她所有以前学的、最近几年学的刀招全部演了一遍,各门各派甚至各种兵器特有的招式全部上阵……直看得外行是热心沸腾、内行是目瞪口呆。
“桑玛,你在乱劈个什么劲儿呀!”
十三阿哥已经从初见时与她等高的少年,长成比她还高一个多人头——不,是她太矮了!桑玛先是嫉妒地仰头盯了他一眼,然后低头,行礼如仪。
“喂!你刚才是啥眼神?”跟她开开玩笑应该不会被砍一刀吧?这家伙的刀法不行,但非常快而狠,弄得不好会出人命的!
“……只感叹桑玛没有十三阿哥的个头而已。”
“哈哈哈……你要长那么高才麻烦呢!”矮了可以顺手欺负一下。
“十三阿哥请入内奉茶。十六阿哥还未下学,您是不是等会儿?”
“今儿不是找十六弟,是来找你的。”
十三阿哥刚娶了侧室姨太太——这年头的男人怎么都这样?她家老爹从不干这种混球事的——但眼前还住在宫里,跟十四阿哥一样能在宫廷中来去自由。不过两者都很少出现在十六阿哥住处,这也让桑玛彻底了解了什么叫“天家无兄弟”。
桑玛请他进温暖的屋子,早有殷勤的宫女不顾他已是有妇之夫而妩媚笑着伺候周到,脱衣倒水暖手什么好一派忙碌。她可不会成为其他女子们嫉恨的目标,因为她是死也不会当“古人”的姨太太的。
“您是说红苗的事吗?”
“是,大哥直郡王为首荐了席尔达,及广西、贵州、湖南三省官兵前往。”'2'
“八贝勒他们呢?”
十三阿哥突然一笑,“八哥找了四哥,向他借人。”
“借桑玛?”
“是。”
桑玛想了想,直郡王是老大,最年长又有军功,和太子必然是对头;而几个贝勒年轻,势必得联手,那……“这样十六阿哥不会得罪任何一个兄长?”
“正是!”
十三阿哥温暖地笑开,笑得桑玛眼前发晕。以前认为长得不怎么样的一群人,看熟了居然觉得一个比一个好看呢!不过呢,他们都不能跟老爹比的!
“桑玛,不想去就不要去,我会同四阿哥、八阿哥说的!”
怒冲冲踏进来的正是最关心她的十六阿哥呢!桑玛高高兴兴地跑过去帮他解开沾了不少雪花的斗篷,又按他在铺了暖垫子的椅上坐下,倒了杯热茶硬塞在他手里。
“呵呵,谢谢十六阿哥的关心呢!桑玛非常、非常地感激!”她乐呵呵的态度,看傻了俩皇子,“不过,桑玛很想多多见识、亲身体验战斗的场面,让史书还有传说里的东西成为活生生的场景。也可以回来对您们说说其他族的风俗习惯,奇人趣事什么的。岂不是很好?”
十六阿哥呆呆看她半晌,“你想去?”
“是!”
“真心想去?”
“是!”桑玛重重点头。她想去,想了解战争与战略是什么,然后……有朝一日能回老爹军中效力!能为苦难的国家和苦难人民效力!
“你还是不想留在这里!”十六阿哥突然激动地跳了起来,小脸涨红,还兼挥动双臂:“你一门心思要回去,那就走吧!你走!走!!”
吼完,他就回了自己的寝室。只留下十三阿哥和桑玛面面相觑:这小十六阿哥是怎么了?
* * *
桑玛刚和十六阿哥玩命似地分别打了足足一百枪,耳朵都快聋了,手臂差点举不起来,又被拖来四贝勒府。
在书房中等待时,桑玛扫了一圈那些金啊、银啊、瓷啊、玉啊什么的。说实话,她不大懂这些东西的价值,因为除了金子她很难分辨具体价格,就怕被不肖奸商骗了去,也因此她把平日的月钱攒起来换成一条纯金的链子——万一被赶出宫门、一时间也不会活活饿死吧。
“你喜欢翡翠?”
哇!发呆又被抓到了!桑玛连忙行礼。
“桑玛不懂软玉,但懂翡翠。”十六阿哥补充。所以他送了桑玛一只碧绿的扳指,几乎得来一个颊吻——啊,是几乎,几乎!
被四贝勒盯着的感觉非常不好。他是不是等自己说几句什么?桑玛咽了口口水,指着多宝格子上翡翠小佛像:“这只的玉佛通体浓绿、质地细致,水头长足、几能透光,正是上佳的缅甸翠玉。”
可值钱了!
“那就送你了!”
桑玛瞠大眼,“不,不不,这太过贵重。桑玛没干过值这么多钱的事情。”
两名年轻男子的眼微眯。
“你说,这玉佛价值多少?”
“不太好说。大概要上万……不,好几千两银子总是有的。”
“可能上万?”四贝勒相当仔细,也精明。平时看来一副容易生气发作的样子,其实最可怕的是这种淡淡地近乎温和的时刻。
“这要看商家如何吹嘘。”
四贝勒的指关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