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宇笑，抚过我额际的几缕沾了毛毛雨的湿发，“怎么，我还见不得人？有这么差吗？”
  “不是……”是你和小叔叔长得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满堂宾客，这不是弄尴尬吗。
  “算了。”杨靖宇拉我到花园的柱子旁，一下抱紧我，“我算是知道了。”
  我微微向后弯腰，感觉小腹一下和他贴紧了，肚子里的气似乎都挤到了胸口，撑着砰砰的心跳，似乎要冲破胸腔蹦出来。毛毛的细雨还在飘着，沾在睫毛上，看过去就像是雾蒙蒙的一片，“知道……什么……”
  杨靖宇也向我弯下腰来，“知道我见不得人啊。”
  他与我离得很近，近得我们都在相互呼吸着对方喷出来的二氧化碳。我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稍稍用力推开，却推不开。他的脸却离我越来越近。我闭起眼睛，感觉到唇上一片柔软。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半杯香槟的缘故，渐渐地就觉得身体软了，我窝在他的怀里，躲着各个方向飞来的细雨，更是躲着前面的一片明亮灯光。
  杨靖宇问：“还是进去跟你家人打个招呼再走吧？”
  方佑北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不用，你赶紧带曦妍走吧，我跟大哥和爸说一声就行。”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笑意又道：“我怕你再不带她走，别说她的脸，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杨靖宇看我一眼，笑着说：“嗯，是啊。”
  方世申不知何时跑出来了，拄着拐杖对我们微笑，“曦妍，这就是你男朋友？”
  我愣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靖宇跟方世申很是畅顺地交谈，但他们谈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到，只看到杨靖宇或笑或微微侧头的表情。直到后来我被他带出了门，我仍然有点懵，接受不了这个转变太快的事实。从看见杨靖宇开始，到接吻，到看见方世申，再到出来。一系列，就像过电影。
  “在想什么？”杨靖宇坐到我旁边，抱着我，额头与我相抵。
  那种带着水雾清新的呼吸再次扑面而来。我一眨眼，看着他的眼睛，被灯光映成琥珀色的瞳仁，很漂亮的眼睛，和小叔叔的眼睛很像，很像……
  “还在想刚才的事吗？”杨靖宇的声音很轻，带着微暖的气息扫在我眼帘上，让人慵懒松散。
  刚才唇碰唇的时候我只感觉到柔软湿润，现在依旧。但刚才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我和小叔叔在接吻！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一下睁开眼便重重地推开他。
  杨靖宇没料到我会突然这样，被我推下了喷水池。他在池子里站起来，身上湿嗒嗒的，两旁的喷泉还朝他身上洒。他叉腰好笑地看着我，“这是怎么了？”
  我张着嘴，舌尖顶在牙齿上，没有说话。
  杨靖宇攀着池边跳出来，“看在我这么卖力的份上，可以笑一下了吧？今天生日呢，不能一直这个表情。”
  我抿唇，“对不起……”
  杨靖宇笑，过来搂着我的肩膀，“寿星女最大，你开心就行。”
  我的心情一直不对，被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想法给搅到了，于是只平平地答他：“你先回去换衣服吧，这天气是越来越凉了，这样捂着，肯定感冒。”
  杨靖宇半蹲在我面前，仰起脸，摸摸我的头，“还是不开心么？好了，我道歉，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之前我还想着，此事我来的，现在他做了，我就不开心了么？不对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里！我有些乱，匆匆给他拦了一台的士，推他上车，“你先回去换衣服吧！”
  此时的杨靖宇却沉静下来了。他坐在车后座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笑了笑，“生日快乐。”
  方家仍旧宾客满堂，灯火通明。我从侧门进去，这边可以从侧回廊上楼，不用经过正厅。
  “曦妍？”方佑北右手插袋，悠闲地走过来，弯腰把脸凑到我跟前，挑挑眉，笑得暧昧地问道：“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扫在眼帘上的呼吸，同样带着温度，不同的是多了点酒气，微热微醺，醉人。我颤了颤，抱着双臂蹦蹦地跑上楼。
  衣服被雨水浸湿，贴在身上凉凉的，就像冬天的衣服晾了几天仍旧潮潮的感觉，不断地汲取着身上的热气。我躺在床上看着水晶吊灯发呆。我喜欢杨靖宇，是因为他符合我的标准，而我的标准是小叔叔，简而言之，就是他像小叔叔。我把那坨大便公仔死死地抱在胸前，难道我真正喜欢的，是小叔叔么？难道我如王春妮说的，要乱伦么？方佑北可是我的亲叔叔啊，我怎么可能喜欢自己的亲叔叔，我怎么可能乱伦！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正在这时有人敲我房门，我去开门，是母亲。
  宋瑞如进来把门关上，“听佑北说，你好像不开心？怎么了，今天生日。”
  我翘腿坐在床边，“没什么。”
  宋瑞如笑了笑，“听爸说，很喜欢你男朋友呢。”
  “嗯？”我愕然抬头，“方世申怎么说的？”
  宋瑞如侧着头想了会，“说人很精神，有礼貌，看着就喜欢。”
  “还有么？”我木木地问。
  “没了，他说也是见了一面，下次让你带回家好好和他聊聊。”宋瑞如笑，“我看你爷爷是真的挺喜欢他的，你不用担心。”
  我低着头，地板上是浅浅的水晶吊灯的影子，一闪一闪的，影影绰绰。“没有……担心……”
  我赶走母亲后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说什么我也不相信自己是喜欢上了小叔叔，但我现在窝在这又算什么呢？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来，门外的人是方佑北。
  “小……叔叔……”
  “嗯，乖！”方佑北笑容满满地进来，大赤赤地在沙发上坐下，“来，和靖宇闹什么别扭了，告诉小叔叔。”
  我抬眼看他，俊朗的外形，含笑的眉目。他的视线似乎就停留在我的脸上，又似乎只停留在我的嘴上。我想起那个吻，脸一下子就烧起来了。摸摸脸颊，有些烫手。我垂着眼，没有接话。
  “哎哟！哎哟！哎哟！”方佑北噔噔噔地走过来坐到床边，弯下腰，倒着来看我，“脸红了！脸红了！你不要告诉小叔叔，那么短的时间里，你们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他一拍腿，“怎么能那么便宜他！曦妍……你还小啊……”
  我啐他一口，“乱想什么呢！”
  “没有？”方佑北嘿嘿地笑了两声，“那怎么看着不大开心的样子？”他想了想，不怀好意地笑道：“难不成是你想献身献不成？”
  我拿着公仔砸他的头，“小叔叔你是要把我的生日变成你的忌日么！说的是人话吗？！”
  方佑北边躲边笑着看我，“还算是笑了，生日了要开心点。”
  我一下就泄气了，把公仔扔到了一旁。
  方佑北过来摸摸我的头，“无论怎样，小叔叔都希望你快快乐乐的。”
  我心中颤动，有微些酸刺梗在喉中。这真真正正是我的小叔叔，亲叔叔啊。我和他是承着相同血脉的亲人。我低头看着脚尖，用沙沙的声音说：“我知道了。”
  “睡会，楼下有小叔叔给你挡着。”
  “嗯。”
  听着关门声“咔嚓”一声响起，我把被子掀开来。天花板上是闪闪的水晶吊灯，与地上淡淡的影子相辉映，影影绰绰的照得人心也乱了。
  十三章
  我不知道杨靖宇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似乎比之前积极多了。高调地跟我一起吃饭，在新宿舍楼下等我，或者跟我在图书馆里泡一个下午。班里有许多人都在议论我们是不是师生恋，王春妮曾经在我面前说过，今天谁谁谁又在议论你们了，昨天谁谁谁又和谁谁谁打赌了。那些人是不敢来问我，但如果他们来问，我敢说么？
  秋天一过，就是漫长的冬季了。幸好这初冬的阳光还算热烈，照得人温暖惬意。
  我已经好久没回方家了，生日过后都好几个月了吧。甚至连现在期末考也已经考完了，我也没有要回去的心思。很久没看到小叔叔了，却是天天看着和小叔叔相似的一张脸，上课，吃饭，消磨课余时光。我应该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是一个长得像小叔叔却并不是小叔叔的人。
  小武接我回方家的时候，都快要过春节了。
  “小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呀？”小武看着后视镜里的我笑道：“少爷都要订婚了。”
  小叔叔要订婚了？我急匆匆地进屋，急匆匆地证实这个消息。
  宋瑞如抬头看我，笑到：“是啊，在小年夜。”
  “怎么没人通知我？！”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别脸看向一边的角落。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怪怪的，很别扭，感觉有股子气闷在胸口发不出，下不去。
  宋瑞如笑着坐到我身边，顺着我的头发，“爸说你最近学习很认真，就不打扰你了，反正放假你总是要回来的。”
  这么一说，倒说得我无话可说。我回房，越想就越是觉得情绪不对。小叔叔订婚啊，终于有人要了，我不是该为他高兴吗？
  晚饭的时候下去，却意外发现本该是我坐的位置，现在却坐着束欣欣。我不得不又坐到了面对着方世申的位置上去。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就记得自己一直在拿筷子戳着那碗白米饭。
  “曦妍现在爱吃什么？”方世申笑着问我，“立刻让他们去补。”
  我摇摇头。
  方世申再次笑呵呵地问：“总不会刚回家，就想男朋友了吧？”
  方世申是难得的对我温柔关怀，可我此刻连惊讶都表现不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而扫过方佑北和束欣欣，接着还是低下头去摇了摇。
  方世申的声音再一次出人意表地响起，“曦妍肯定是想她男朋友了，才回来一天就茶饭不思了，哈哈，看来方家是留不住她了。”
  我轻轻咬了下唇，放下碗筷站起来说：“我吃饱了。”
  “曦妍……”宋瑞如喊我。
  我依旧默不作声地上了房。想着拨电话给杨靖宇，又犹豫不决没有按下去。最后是母亲来敲门。“曦妍，妈妈知道你有心事，跟妈妈说，究竟是什么事？”
  恰恰这时候电话响起来，正是杨靖宇的电话。我揣着电话没有接。
  宋瑞如瞄了电话一眼，然后看着我笑着站起来，“过年的时候带回来，好好正式地让我和你爸，还有给你爷爷见见。”
  杨靖宇电话里的第一句话就是：“想没想我？”
  我微微淡笑，“想，很想很想，怎么办呢？不如，你来我家过年吧？”
  “也好。”杨靖宇答得很快，“把你家搞定了，你就是媳妇了。”
  没想到他如此直接，我转头看向窗外，“我才不信你不回家。”
  “你等着。”
  和杨靖宇慢慢地聊着，倒是缓了不少之前憋在胸口的闷气，能有会心一笑的效果。
  接着又有人来敲门，是方佑北。我问：“婶婶呢？”
  “欣欣陪爸下棋。”方佑北进来坐下。
  我却依旧还站在门边上，缓缓地、缓缓地合上门，“准备小年夜订婚吗？”
  “呵，呵呵！”方佑北干笑了两声。
  我看看他的神色，问：“你爱婶婶吗？”
  方佑北抬眼，眼珠子在我脸上滴流转了两圈，反问我：“你爱靖宇吗？”
  我沉默了一会，不长，“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方佑北挑挑眉，“哦，比小叔叔好。”
  我呆呆地看着他，“你对婶婶，竟然连喜欢也谈不上……”
  方佑北把眉头一拧，拧成一滑稽的样子，“你小叔叔纵横情场那么多年。”
  我拍拍膝盖打断他，自己接下去，笑道：“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方佑北也跟着笑起来，“了解小叔叔啊。”他右手拍着大腿做一个缓慢的节奏，“是不是很想靖宇啊？要不要明天小叔叔开车带你过去啊？”
  “我也有驾照。”
  “你那技术能上高速吗？”
  “不行我可以叫小武。”
  “果然啊，方家留不住你咯，女生外向啊。”
  稍稍涌起的好心情又被他的话戳散，我把他推出门，“去陪婶婶去，少碍在我这。”
  再次关上房门，斜斜地靠在沙发上，我拿出平板电脑来打游戏，却是一局接着一局地输。我把平板电脑放在一边，拿出尘封了很久的日记摊开来。上一次写日记的时候，还是高考刚考完的时候，两年多前了都已经。原来我连把杨靖宇拿下了也没有记到这本本上……现在却想到要拿出来记录心情……完了……我知道自己真的完了……
  我翻到后面新开一页，慢慢地写到：我完蛋了，我三观崩溃了。我没节操地爱上了自己的小叔叔，亲叔叔……我要受到惩罚的，但愿可以把我拉到火星上去见识更没节操的火星人，让我内心好过一点。
  十四章
  方佑北的订婚宴，佑茜姑姑和佑楠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