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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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热 更新:2022-01-05 15:44 字数:4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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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立刻离开,在卫未一的床上坐着发呆,烟一支接一支地抽下去,卫未一好像就在眼前,笑嘻嘻地邀请他到他的房间里抽烟——就在这里好了,就算被发现,说是我抽的就好了。可是卫未一被呛得咳嗽了他就会熄掉烟,而且他抱着卫未一的时候也不喜欢卫未一的头发上被他熏出烟味。
季布在偌大的家里游荡,楼上楼下,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艾米打来了电话,季布接电话时心里一紧。结果艾米就是想让他帮忙把她那台改装车也卖掉,季布有一瞬间想丢掉电话。艾米的车跟自己原来那辆是大约同时改装的,他对它很是了解,他告诉艾米开到他家来,他知道有个人想要买。
艾米挂掉电话,十分钟之后又打过来,“季布,柏远刚才来电话,卫未一已经出院两天了,这两天基本都待在他的工作室里,他让你放心,他会替你照看他的。”
“嗯。”季布应了一声,就要挂掉电话。
“唉,等等等等。”艾米在电话里叫住他,“是这样的……”
“怎么了?”季布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意思,柏远说等卫未一的签证一下来,他就带卫未一去非洲。”
季布抬起头呆住了,好像没听清艾米说的话,“你说他要带卫未一去哪?”
“非洲,非洲,你人老耳聋啊?这么说不是你的主意?”艾米问他。“我还以为你疯了。”
季布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卫未一要跟他一起去非洲?”
艾米不耐烦了,“你要是不相信,你就自己去问柏远,不过他竟然没有告诉你就想把卫未一带走。”她停了停,“我说不准柏远那人,本来他那个人就自我到变态的程度,做事就是有点怪。也有可能他觉得他告诉我了,我肯定也会告诉你。你要不要我去劝劝卫未一?”
“不用了,”季布的声音低下去,“我会处理的。再说卫未一这个时侯做的决定,也不是那么好劝的。”他挂了电话,恼火地拨了柏远的电话,柏远没有接,他就锲而不舍地拨下去。
终于柏远那个嬉皮笑脸的声音传了过来,“季布,什么事?我正在做新的取材计划,很忙,你最好长话短说。”
“柏远,我想跟你见个面,有件事我想今天跟你面谈。”季布说。
柏远哈哈一笑,“季布,你也知道我很忙的。改天再说吧。”
“有件事我想今天跟你面谈。”季布的语气没有波澜,却不加解释都又重复了一遍。
那头的柏远沉默下来,再开口时语带讥讽,“那好吧,不过我今天晚上十二点以后才有时间,十二点十分你来我的工作室吧。啊,对了,别来早了,要是卫未一还没走,你们见面一定很尴尬吧?”
季布“啪”地合上手机,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手机又响了,是母亲打过来的,说她今晚回家。
可是她实际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季布本来让王阿姨给母亲准备了夜宵,而至于他自己本打算跟母亲打个照面就离开。可是母亲却表露出想跟他谈谈的意思。
季布只好跟着她走进书房,心不在焉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季布,再过几个月你就要找工作了对不对?”季慕晗停了停,“你……没有继续读书的意思对吧?”
季布点点头,“我没有继续读书的打算。”他看着母亲,猜测着母亲的意思。
“你知道我跟你外祖父都希望你能从政——当然你的未来还是要由你来决定,无论你选择什么职业我都会支持你。”
季布心里更多地在盘算时间,“这件事最近我还没有考虑。”
“还没有考虑?”季慕晗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有几个月所有跟你同年级的学生就都要找工作了。”
季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太不经大脑,事实是他这几个月也确实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这些事。他留意到母亲那丝淡淡的失望,心里很不舒服。
“我想你大概也认同这个选择吧。甚至在你还小的时候,你外祖父就认为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后来你也不断地证明了他对你的评价没有错。”季慕晗温和地笑了笑,“你还记得你外祖父的那个朋友吗?他恰好在那个微妙的位置上,也许现在正是你该跟他好好谈谈的时候了。”
“是的,我……”季布突然把他原本要说的话吞了下去,“妈妈,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我现在有必须马上解决的事,你说的那个人我会见他的。”季布站起身,拿起外套就向外走,走出门口的时候才长长地喘出一口气,仿佛母亲的书房压抑得他连最后一口气都吐不出来了。
第 31 章
一杯咖啡放在季布面前,柏远看着他的脸发笑,“你这气色不错啊,赶走了卫未一之后一直都失眠呢吧?”
季布淡淡一笑,好像并不太在意他说什么,闲聊两句之后,季布随口提到似的说,“我听艾米说你要带卫未一去非洲?”
“是啊,”柏远呵呵笑,仿佛真不知道季布是为了这个来找他,说的还挺来劲儿,“卫未一很有天赋,你看。”他拿出一本杂志翻开递给季布,“我把他的作品寄到这里,根本就没有报上我的名字,作品就被录用了。”
季布扫了一眼那本杂志的名字,“在用我的肖像之前,你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你会起诉吗?这个稿件是卫未一的,法律上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你会告卫未一吗?”柏远狡猾地看了季布一眼。
季布笑笑,“我只是开个玩笑。”
“不过重要的是卫未一是个天才,他有了不起的天赋,季布,你真的帮我找了个好苗子。”柏远津津有味地看着杂志上的照片,“让他跟着我,只需要五年,我就能捏土成人,把他塑造成一个国际摄影大师,等着吧,你会在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他的作品。”
“我赞同你的上一句话,”季布看着他,柏远谨慎地观察着他的眼睛,没有找到任何攻击性,季布又接着说,“卫未一的确有天分,而且人也很聪明,将来他会做的不错。不过我把他介绍给你,只是希望你教给他一些专业上的东西,一些他将来考上我们学校的美院摄影系所需要的知识——我就是对那些不了解,所以才给他找了你这个明白人指点,我可没希望你指出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来糊弄那孩子。”
柏远笑得好像听到了一句大笑话,“季布,你做梦吧?卫未一他的文化课程度顶多能考个专科。你那学校?那门槛对卫未一来说比天门还高。”
“那些用不着你操心,”季布没有笑,而且看起来比刚才还要严肃,“就算卫未一不认字他一样可以通过高考,我还是有这个把握的。”
柏远不笑了,他盯了季布一阵子,“对啊,我几乎都忘记你是谁了。你的确有那个能耐。”他想了想又笑了,带了点蔑视,“季布,你说你才几岁啊,怎么那么深谙那些拿不到台面上来的事呢?你还知道多少行业暗箱操作的流程?”
季布没有理会他的讥讽,口气还算平和,“对于一个摄影家而言的确有点费解,可实际上只不过是因为我活在现实世界里而已。”
“季布,你让卫未一去念书,那太委屈了他。学院教学不是造就大师的地方,我可以套用一位普利策新闻奖获得者的话,如果你拍不到好照片,是因为你离得不够近。”柏远说,“卫未一也是如此,要让他更贴近摄影,他才能拍出最好的作品,我只想让他走近这世上最值得拍摄的地方。”
季布冷笑了起来,他的怒火突然失控了,“世界上最值得拍摄的地方?你怎么知道就在非洲?你要把一个有严重胃炎,刚刚胃出血的孩子带到那片连个医生可能都找不到的地方?那里有什么值得拍摄的?被疟疾艾滋病纠缠的大肚子孩子?卷着尘土的非洲叛军车队?等着宰了你的狮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说过‘如果你拍不到好照片,那是因为你离战场不够近’的那个记者最后就是被战场上的子弹杀死的。我告诉你,卫未一他能不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摄影大师我压根就不关心,我只想让他舒舒服服地活着,最好活在我能看见能照管得到的地方。而且卫未一虽然本性不错,可是他还太不成熟,也没有完整的是非观念,他极端、胆大妄为,本来就比他的大多数同龄人都危险,现在就让他进入社会,他都一定会毁了他自己,更别说那块蛮荒的大陆。所以不管学校到底能教会他什么,那都是一个能够最大程度保护他的地方。至于非洲,想都不应该让他想。”
柏远看着他发笑,“你是谁?连卫未一他爹都同意了,你还要跳出来管他。你现在可真像是颗走了火的子弹。”
“别跟我提他那个爹,”季布口气不善地打断了他的话,两个人陷入沉默,最后季布说,“卫未一他非常容易受到别人的蛊惑,而且我也知道他这个时候非常希望离我远一点,非洲倒是够远了。不过你心里最清楚,你能平安从热带草原上活下来,是因为你身体健康而且运气也不错,你比我更清楚非洲,你觉得卫未一去了那里还能活着回来吗?”
柏远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他,最后他说,“所有通往巅峰的路都是在冒险。”这句不疼不痒的话在艺术家的那个疯子群落里也许还有卖点,可是在现实世界里就激怒了季布。
季布猛地站起身,怒不可遏,“算了吧,即使不出其他的意外,在那种恶劣的条件下让卫未一待上几个月甚至几年,他根本就没有多少生存下来的可能,某一个时候他一定会再犯一次胃出血,干脆利落地死在缺医少药的非洲,我可能连他的尸体都看不到——你是故意要谋杀他吗?”
柏远紧闭嘴唇,看着季布攥紧的拳头,“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季布的语气变了,“我从前冒犯过你?你恨我?”
“当然不是,”柏远立刻回答,他的视线从季布脸上挪开。
季布却盯着他看了整整一分钟,“你也不可能单纯是个疯子。”季布坐回椅子上,看着桌子对面的柏远,“我能用什么跟你交换卫未一呢?所有我拥有的东西,除了卫未一,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柏远躲避着季布的视线,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内心煎熬,季布等待着,一直等到柏远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一大段季布并不关心的叙述,“我的奶奶,她出身书香门第,清朝的时候祖上出过几个高官。到她出嫁的时候,虽然家族已经没落,可她的嫁妆里还是有几件她母亲给她的老物件。文革的时候我家因为有那个背景,遭了大变故,好在抄家之前,奶奶就把一件她最爱的东西卖给了你的外祖父。我猜她大约是不想这些东西被红卫兵砸烂,毕竟你外祖母的那个背景,在那时候看起来非常有可能保全住那件瓷器。”
季布大略是明白了,“可是据我所知,后来我外祖父也被抄家,他早年的收藏多半就此散失了。”
柏远摇摇头,“文革结束后,政府返还给你外祖父的东西里恰好就有这件东西。”
“你希望我劝说我母亲把那件东西还给你?”季布问他。
“不,它不在你母亲手里。”柏远又摇摇头,看着季布。
季布吸了一口气,“在我手里?”
“我曾去求过你母亲,希望买回,可是季夫人说我想要的那件古董,季老先生临终前已经把它送给了你。就是那件青花渔樵耕读筒瓶,我希望你能让给我,我知道类似的一只在今年的春拍上卖了五百万,我愿意按照这个市场价买回来。”
季布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外祖父曾精心挑选了几件古董,在遗嘱里把它们给了季布。这些东西都精美异常,价值不菲,不过季布对他们所知不多,即使喜爱,当然也不能像母亲和外祖父那样痴迷其中,只是其中有一件青花筒瓶对季布来说却很不同。那是外祖父的心爱之物,在季布幼年的记忆里它一直摆放在外祖父的案头。而在外祖父生命中的最后两年里,老人更是常常关上门在书房中独对这只青花筒瓶。那段记忆刻在季布的脑海里,于是每看到它,时光便近了,仿佛抚养他长大的那个慈爱的老人还在那扇门里,老旧的留声机里《牡丹亭》唱个不休,老人仍旧独坐在书房慢慢抚摸着那青花的渔樵耕读。
也正因为它是外祖父的心爱之物,所以才会在临终前直接把它送给了他最疼爱的外孙。所以它对于季布来说也早就已经不是古董,外祖父去世后,季布就把它收起来了,他总是觉得那上面还留有外祖父宽厚手掌的温暖触感。他本来打算把它珍藏一生,再送给自己的孩子,他觉得那就是外祖父的意思——人或许会不在,可是温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