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大热      更新:2022-01-05 15:44      字数:4730
  这天季布早早地就赶回来,饭菜上桌的时候,卫未一也来了。肥大的牛仔裤长过他的整条腿很多,窝窝囊囊地堆在脚腕,随便打了一个招呼,就向餐桌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抬起头来,一只被打得青肿得张不开的眼睛抬了起来,丑态十足,“还不开饭吗?我饿死了。”
  “未一,你被谁打了?”季慕晗惊讶地看著他,季布从来就没有顶著被打的伤回家过,她脑子里没有这个概念,看得大惊失色。
  “小晗,你不用管他,这个畜生在外边总是干些偷鸡摸狗聚众打架的事,我早就习惯了。”卫援被气的满脸通红,“可是这副德行你还敢回这个家来?你怎麽不被打死在外边让我省省心?给我滚回你的房间去,不许吃饭,不许离开房间。”
  季慕晗觉得太苛刻了想要阻止,卫未一已经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上楼走回自己房间去,“呯”地一声关上门。
  “小晗你不用管他,你要是知道他小小年纪什麽不是人的事都干过,你就不会觉得我过分了。唉,真是丢人现眼,过几天我还让他自己到原来那边住去。”卫援好容易压下怒气,“季布,来吃饭吧。我正想跟你谈谈,我盖了一辈子房子,赚够了钱,可是一是知道不能永远这样,二是也实在干够了,况且知道你也肯定对这个行业不感兴趣,我想跟你谈谈投资在你的专业领域里。”
  “他才二十一岁,并没有做过生意啊。”季慕晗有些吃吃惊自己听到的话。季布本来还在犹豫著卫未一挨打的原因要不要告诉出来,毕竟跟自己也有关系,但是谈起这个,原来的话就放在一边了。
  “小晗,你知道我原来对季布的这个专业就很感兴趣,说实在的,你并不了解季布,我觉得,我跟季布将来在事业上有很大的合作空间。”卫援爽朗地大笑,这种完全将季布当做心智相当的成年人的态度,让季布不觉对他有了几分好印象。
  交谈之中,卫援谈吐机智幽默,虽然略微有些谨慎保留,但也毕竟是一个奔五十的人了,可以理解他必然是走过大风大浪的人。他跟季布在一些问题的见解上颇有些投合,这是季慕晗没有想到的,她一直陪坐在一边,她是一个收藏家,也许还算是一个古董商人,可是她对世事并非全然了解,所以儿子的成熟微微让她有些从吃惊。
  一直到晚上九点锺,季布才想起来卫未一。
  他到厨房找了点能吃的东西,随便放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端上楼。敲了敲卫未一的房门,没有声音,房门也没有锁。他推门进去,立刻感觉到彻骨的冰凉从衣服的缝隙里攀上了他的身体,卫未一就坐在床前的一块地毯上,身上从头到脚蒙著被子。
  “吃晚饭吗?”他问,没有听到回答。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手抓过空调的遥控器调高室内的温度一边掀开卫未一的被子,卫未一露出头来,眯著眼不太能适应外边的光线。季布看到他在打PSP游戏,耳朵上扣著耳机,怪不得听不见。“吃饭吗?”他又问了一句。
  卫未一抬起青肿的眼睛,突然明白了,站起身端过饭菜也不管是什麽就是一阵猛吃。
  季布看着他这副模样多少有点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酒店保安会打你。你的眼睛没事吧?”
  “用不着说对不起,”卫未一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告诉老头子我是被谁打的,没有意思。”
  季布被他那一眼看得很不爽,“我可不在乎你说不说。”
  “是吗?那你为什麽给我饭吃?”卫未一轻飘飘地说,口气锐利而满不在乎。季布站起身就要走,根本不想再说话,卫未一放下筷子一把拉住他的裤角,“等等。”
  “干什麽?”季布烦躁地说,真有一脚甩开裤子上泥点的冲动。
  “为什么你跟别人说话时都那麽温柔,笑起来也那麽好看?可是你看我的表情就好像我是垃圾。”卫未一说,不过配上他那只被打得肿成缝的眼睛,这张糗脸让他说的话也显得恶心了。
  “我没有,你还是个孩子,我不会拿你当垃圾看待。”季布不耐烦地解释。
  “当我是垃圾也行,只要你对我的态度跟对别人不同就行。”卫未一却不以为然。
  季布看著他,再也耐不下性子,“怎麽有贱成你这种德行的十七岁孩子?”
  卫未一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了一阵子。季布开始还有点後悔,自己不应该急於摆脱他就口不择言。但是,卫未一开口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我,那我就缠著你,毁了你的生活,毁你毁到你恨我。”
  季布的感觉不再只是看到癞蛤蟆而已,而是仿佛在雨天的泥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一只癞蛤蟆,吸溜粘稠地粘在鞋底。这麽龌龊畸形的心理,虽然还是个孩子而已,却让人从里到外地恶心。
  第 6 章
  卫未一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是饿醒的,他在床上平躺了一会,盯着不熟悉的天花板发呆,两分钟之后他才想到昨晚他已经搬进了季慕晗的家里。不过昨天老头子要他滚回原来的房子里自己生活,不知道老头子今天还记不记得这句话,也许他昨晚跟那个老女人滚床单滚到就把这事忘了也说不定。
  他想溜到楼下偷偷观察老头子的脸色,不过最好不要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否则他可能又会暴跳如雷。卫未一鬼鬼祟祟地溜出卧室门几步之后,就直起了腰,大模大样地走下楼,顺着烟味找到了起居室。门开着,季布正在里面的罗汉床上悠闲地交叠着两条长腿,古朴的小几上放着一只现代的白色苹果笔记本,烟气从他的指间升起来,在迎着阳光的地方飘浮,然后消散。
  卫未一看着烟圈发呆,季布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注意力重新回到显示器上,“他们蜜月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卫未一觉得肚子里有个气泡快乐地爆炸开来,彩带飘舞。
  季布听出来他口气里的快活,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知道?”口气里有点不满,不过不是冲着母亲,而是冲着把儿子丢在这里的卫援,虽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也不要随便就丢在别人家里。呵,说起来卫未一比阿猫阿狗好的唯一一点就是——他不掉毛。
  “我回家里去把我的行李带过来。”卫未一试探性地问季布,季布懒洋洋地没有搭理他,连他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他都不太清楚。他忙着在笔记本上调试一段程序,周一的试验课上要用,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流逝的比较无形,一直到季布听见一声猫叫。
  袅~的一声像是惨叫,后面跟着卫未一的尖叫,“快点回来。”季布觉得眼前一花,一只虎皮大猫跟他脸对脸地蹲上了他的笔记本。
  “啊!”季布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闪,手本能地向前伸出去,笔记本被推下桌子。
  卫未一已经到了他面前,抱走了猫,小心翼翼地捡起季布的笔记本,“坏了的话,我……我马上赔你。”
  季布深深吸了一口气,七窍生烟,说出话来倒还是语调平稳,“谁让你带猫来的?”卫未一不得不暗暗佩服季布这身教养,那眼睛都要闪出火来了,声调却连大点的起伏都没有。要不然就是季布知道指望卫未一大彻大悟干点人事儿是不可能的。
  “你怕猫?”卫未一的思路又歪了。
  季布只是讨厌猫,养了三年,只要三天就能忘恩的讨厌东西,何况这屋里都是价值昂贵又怕碎的古董。不过季布都懒得跟他说清楚,再看这猫一眼,根本就是街上到处可见的野猫。以前街上的野猫都是黑色和黄色两种,自从前年开始,季布走路的时候发现又多了一种,黑黄相间的,乍看起来像迷你版的老虎,其实就是zazhong。
  卫未一跟在季布身后发出跟猫类似的哀鸣,那只虎皮猫被季布拎起来,打开窗户用力丢出房去。
  “禁止养猫。”季布拍拍手,该死的低档掉毛货,看着卫未一张开嘴,立刻补了一句,“少废话。”卫未一的嘴闭上了,揉了揉肿眼睛。
  季布去洗澡去掉烟味后换了衣服,不知道卫未一在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也懒得再管他。他拉开家门的时候,卫未一在楼梯栏杆上趴着向下看,口气不太强烈却满含幽怨地问他,“季布,已经是晚上了你穿那么帅要去哪里?”
  季布的手在门上哆嗦了一下打了个滑,脑子里忽然出现小时候在艾米家玩,赶上她爸爸外出时她妈妈常会说的话。这种话在自己家里就从没出现过,他有点恍惚,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见卫未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丑脸,心脏颤抖了一下,新的记忆覆盖了旧的记忆,季布脑子里仅有的几幅家庭画面都被抹杀了。他愤愤然往前走,没有搭理那只蹲踞在自家楼上的癞蛤蟆。
  走出门的时候,艾米打过来电话,哥几个在外边玩,要不要出来混一会,季布直截了当地关机,跟陆安约会的时间已经到了比喜马拉雅山上的雪人还稀少到要绝迹的地步了,这帮小子还来这一手,故意捣蛋呢吧。家里的电话在身后响了,季布回头看见卫未一去接电话,这通电话应该也是艾米他们几个打过来的,他犹豫了一下,但是看见卫未一老老实实地听着电话,也就没命令他放下电话,也可能是母亲打回电话问卫未一住的是否习惯。
  他开了自己的车出门,母亲在家的时候,季布只坐出租车,几乎不会自己开车。刚会开车那会儿他出过一次小车祸,酒后驾车,季慕晗在医院里看着季布的那张失望面孔,季布一辈子都忘不了。 从此母亲在家的时候,他就戒了驾驶。艾米说过,这个世界生动是因为这个世界不完美,从来就没有季布和他母亲这样的母子,也没有从来不惹母亲生气哭泣的儿子。艾米这样说的时候,正开着比季布最疯狂的时候还要高速的飞车,季布坐在她旁边,车上音响开得震天响,车窗玻璃都因为汽车的高速运行而啪啪作响,季布真担心这辆车会突然间在高速运行中四分五裂,而他们还保持着惯性冲出去。艾米的母亲曾经在早熟懂事的季布面前哭着数说艾米的顽劣,希望作为好友的季布能规劝她。她朝季布翻个白眼,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谁不知道谁,背地里,他们差不多都是同样的人,谁规劝谁啊!就这样一直到那个混乱的青春期结束,艾米选择在后青春期里徘徊流连,季布选择结束那一切,卖掉了自己心爱的那辆改装车,换成了中规中矩的车型,开始体体面面地做个成年男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陆安出现了,跟他那一圈朋友完全不同的女人,美丽温柔,富于才情。于是季布迅速做了个决定,就是她了。艾米见过她,作为一个小明星,她很绚烂光鲜,艾米跟季布说,若不是这样的女人,站在季布身边就会被季布抢尽风头,这个倒好,两人相得益彰,很是班配。
  不管怎么说,她就在那儿,正站在季布五步开外的地方,模特一样的高挑身材穿着一件短短的价值不菲的连衣裙,亚麻色的布料上印着手绘图案,显得俏皮又xinggan。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看到季布后立刻变得热烈,唇角一抹掩不住的迷人微笑,顾不得十厘米的高跟鞋,从台阶上跳进季布怀里。
  季布搂着她笑起来,在她鬓角一吻,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换她灿然一笑。
  她坐进季布的车里,“你知道吗,公司又在逼我接下那个烂剧,”季布无奈地笑笑,她看了季布一眼,“如果是和你一起出演的话,即使是演那种白痴偶像剧,我也有兴趣。”
  季布笑着看她,“你是在说你爱我,还是在说我适合白痴偶像剧?”
  陆安的手放在季布的腿上,“你真的不想入行吗?你知道自从上次的派对上我的老板见过你之后,他念叨你多少次了?”
  季布笑出了声,“你可别跟我说,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那娘娘腔的老板是个同性恋。”
  陆安吃吃地笑着,手向季布的关键部位移动过去,“可是你不是呀,我怕什么?”
  “小姑娘,招惹了那里是要付出代价的。”季布收住不知不觉飚出去的车速。
  “可是季布,你知道吗,像我这样没有靠山还想在这行里希望更进一步简直是不可能了,”她伸出手比了一个小小的距离,“就差了这么一点点,我就能冲上云霄,可是就差这么一点点。”她有点沮丧。
  季布没有说话,她有才能,她有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情感细腻丰富,她容易感知这个世界的痛苦和欢愉,也能够完美地再现出另一种人生,所以她善于驾驭一个复杂的角色。然而现在她只是个小偶像,季布知道,就是那么一点点的机遇,她总是得不到。他能说什么呢,劝她,哄她?季布觉得那些无奈的劝慰都是不需要的。
  音乐剧开始的时候,她又欢乐的好像容易满足的孩子,在黑暗的座位里,偷偷握住季布的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