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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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债赌博 更新:2022-01-05 15:44 字数:4826
两个单身家庭的孩子,聚在一起,成了最能明白彼此生活的人儿。那个时候,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寂寞”,词典里有这个词,也不在他们探究范围内。可是两个都曾招收过小区里其他孩子或无心或有意的嘲笑时,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里得到了安慰。
小的时候,薄琅总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他喜欢两个人肩并肩背着双肩包,一起走出小区,走过长长的青石道,向黎明小学走去。晚上,暮色四合的时候,在夕阳下看着平行的影子渐渐被冬日里早来的夜色吞没,两人勇而无畏着、嘻嘻笑笑的一起回家。
穆阿姨在厨房里烧菜,时不时传来锅铲与锅接触的声音,时不时传来油在煤气中热腾的“噼啪”声。他们会说“我回来了。”然后,陈旧的沙发向后一推,两人就跪在地上,手靠着低矮的木桌子,翻出课本开始做作业。
那个时候的啊茵总是丢三落四的,忘记老师在课堂上都布置了什么作业。他总是耐心地告诉她,她一脸向往地看着薄琅,像是看着心目中的英雄。
他被女孩看得羞红了脸的时候,就会用笔敲她小小的脑袋瓜子,然后她吃痛的哀嚎一声,撅着嘴,一脸委屈。两人对视一眼,皆笑开了。那些时光的日子,及时随着时间的泛黄,如今回忆起来还是那样静谧美好。
可是这些都在穆阿姨过世后,翻天覆地。他不会忘记那是一年,高二。他的父亲也因为操劳过度得了癌症,但是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他那总是沉默的父亲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过他的母亲,也不会对他有温柔的一面,可是他还是一直在为他的将来而劳命奔波。
高二上的那一年穆阿姨走了,她成了只有一个空壳子家的人。她的经济来源断了,有的只是一本少得可怜的存折。他开始陪她一起利用课余时间打工,回了家总是在黄色的台灯下熬夜做作业,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才是他离开小镇的出路。
他想给啊茵一个好的未来,每当看到她熬夜后红红的眼眶,他总是心疼。她总是用手摸着他的眼,笑他傻。
“薄琅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呢?”
“你知道的。”
是的,秦芙茵怎么会不知道,他为她做的那些背后的含义呢?她也心疼他比她红的眼睛,那里久久不退的血丝是连番熬夜的证明。
他的父亲对于他打工将工资给啊茵的做法不置一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是自那以后,他桌面上橘黄色的台灯换成了新的,每当他半夜饿着肚子去厨房时,桌上总是有一碗依然温热的绿豆粥或者红豆粥。
高二的暑假,啊茵去了市中心的酒店工作。而他在老师的帮助下在另一家四星级酒店里弹钢琴。两人的工作都是包吃包住的,但是因为啊茵的两班倒,他们明明隔了一条街,却总是难以碰面。
暑假结束后,他们在月台碰面。从北方驶来的火车因为铁轨塌陷,火车误点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沿着漫长的铁轨旁走着,他握着她的手,始终如一将工资交给她。
她没有接受,他皱了眉。相互对视中,她妥协了。
那一天,她的眉间都是满满的忧愁。薄琅还年轻,他以为她只是累了。他揽住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橘香,吻着她的秀发。
她长长的头发落在他的手背上,沉默中,她流了泪。
夕阳再次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如果……我说如果,我离开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说什么傻话呢,你若觉得累了,你就好好休息,交给我好么?”
“可是薄琅,我们的力量太弱了。”
她不是不相信他,可是他太年轻,她等不了他成长。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从不让她操劳家务。她看着自己曾经不沾阳春水十指,她曾经引以为傲没美丽的手,弹钢琴的手,而今已经有了微黄的茧。
再后面的回忆,往往是薄琅不愿意再往后想的痛,可是不去想,就能掩盖它存在的事实了么?
高三的开始,当他疲于奔波在学校与零售店之间的时候,他开始发现她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呢?
当他敲她的门的时候,给她送个他拖着疲惫身体回来煮的银耳汤给她端去的时候,她的房间总是关着。他守在楼下,看着冷月照亮的幽幽巷子,冷光中他掐着自己,怕自己打盹。
父亲加了班,过了十点还没回来,天气渐冷,落了霜。他打着阿嚏,揉着红肿的双眼,看到巷子交接处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
然后穿着黑色纱裙的啊茵在一个男人的拥抱中,向他道别。车子的尾气在月色中成了迷蒙的一色。她穿着黑色的细高跟,像一个城堡里走出来的公主。
看到靠在掉了漆的墙壁上等她的他,她愣了。
她爱他,及时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爱他。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她一直隐瞒他,她自私的希望他能在她身边,哪怕多一刻也是好的。
“告诉我你有苦衷。”至此,他都难以接受他心目中白衣飘飘,青涩纯洁的啊茵也会变成左邻右舍口中的“那种女人”。
那种女人?那个时候,很多妙龄的少女因为吃不了苦,缀学后去了城里做了小姐或者舞女。有些运气好的,遇上老板看得上眼的,就成了情妇,用青春去做后半辈子无忧的生活的资本。这本是你情我愿的事,可是依旧为巷子里的三姑六婆所不能容忍。
薄琅从没有瞧不起那些人,该怎么样生活本就不是他们这些旁人能指手画脚的。每一个都有追求更好物质生活的权利。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这样放在手心呵护的女孩子,有一天也会怕幸苦,离他而去。
“如你所见。”她为了见严老板,精心画了眼妆,而今被无声流下的眼泪弄花了。
“不,不要。啊茵!”他拉着她跑到附近此刻人迹罕至的公园,他要问清楚她,他不相信她会这样弃他而去。
芙茵心里明白,直到此刻,他都在为她着想。若是他们在巷子里起了争执,明天她怕是没有脸见人了。
可是这份爱情在现实面前,是这样轻如飘絮。
“琅,我们分手吧。”她从他冰凉的手心里挣脱出来。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她忽而笑了,有些凄凉,深秋的霜落在两人身上,彻骨寒凉。
“如你所想,他有钱。琅,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我会疯的。妈妈走后,我的衣橱里多久没有添加新的衣服了?每天我去学校看着那些长得不如我的女孩穿得光鲜靓丽,你知道我多么羡慕,不!是嫉妒!你知道的,她们没有我漂亮,可是人要衣装,这么一打扮,立刻不一样了。我呢,我天生丽质,为什么要挨穷呢?这个暑假我在那儿工作,严老板很好,他的妻子早就死了好几年了。她允诺我,若是我跟了他,他就会娶我。酒店的老板告诉我他是做房地产的。他能给我我想要的,你明白吗?”
她的眼泪在月光中盈盈闪闪,刺痛着薄琅。他冲上前,抱住颤抖着身子的她,“啊茵,你再给我几年好不好,我像你发誓,我会出人头地,我会给你优渥的生活的。你要是不想打工,不要做了,都交给我好不好。或者我跟爸爸说说看,爸爸会理解我们的。”
“郁薄琅,你到底懂不懂?几年?人生太多变数了,你怎能确定你会成功?你有第一桶金么?你没有资本,你怎么成功?若是我等你,等到你成功,我人老珠黄,就算你念旧情,娶我为妻,但是我能确保你不会嫌弃我吗?生活中太多有了钱的男人就会嫌弃糟糠之妻的例子。爱情既然有这么多变数,为什么我要坚持呢?你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将来若是需要帮忙,你大可以来找我,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不是么?”秦芙茵笑着,她的眼泪没有停留过。她舍不得薄琅,可是她一想起和严老板出入高级场合,她是被人服务的,她的虚荣心使他满足。
“放开我。”她用手捶他胸口,他不放。
眼泪从头顶上滴落,“你明明知道,这些年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人,为何要质疑我对你的爱?”
“爱情对于我们这个年龄都太过沉重,我们好聚好散吧。”秦芙茵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从亮闪闪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条钻石手链,“你看到了么?这条手链是你目前给不了我的。”
“可那不代表我将来给不了你。”薄琅的声音如同破碎的冰块,落在心头,冻上了的自己。
“将来,真是个虚无缥缈东西。你知道窗台的那架黑色钢琴么?多久没有听到它的声音了?落了灰,我都没有时间去擦。”她伸出手在空中弹奏,仿佛眼前就是那一架钢琴。
“郁薄琅,欠你的,我不会忘记。等严老板娶了我,我有了钱,就会还给你。”
原来爱情这么脆弱,说分开就分开。
原来爱情走到了头,你和我分的如此清楚。
“送出的东西,本没有回头一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无话可说。”
这一夜,他弯着背,虚浮着步子往家里去。
这一夜,她留着泪,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
两个月后薄琅的父亲病死于家中,他在考试里第一次滑落到年段五十几名,他还在想着怎样对他的父亲交代,可是打开门,桌上静静放着余温袅袅的饭菜,他的父亲已经安详的闭上眼睛。他的书包还来不及放下,他握着他还带着温度的手掌,这双手掌上面都是厚厚的茧子,可是记忆中,这仿佛是他第一次触碰。
从此,他也成了孤身寡人。
这一段小镇里的陈年旧事在他考上了X市最好的大学后,在他背井离乡离开了小镇后终于是掩埋在旧时光里了。
然而那段爱情终究是付出太大的代价,他来不及去回报他的父亲,那一个总是沉默的男人,没有穆阿姨花一样的笑颜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再不疯狂一次,就没机会了
“玦玦。”
顾玦听到有人喊她,她从游离的思绪中猛地惊醒。墨衫指了指墙壁,她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
外面的阳光很温暖,斜照在教室里。当有人在埋在试卷堆里补眠,有人拧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黑板的时候,墨衫却用手机的屏幕反射阳光在天花板上。
顾玦只是一撇,没来由的笑了。她撕了一张白纸,从前面传递了过来。
“墨衫你太无聊了,这个小学我们都玩过呢。”
墨衫只是笑了笑,坚持她再抬头。
她无奈地再往闪动的方向看去。一个笑脸在头顶挪动,忽然变成一个鬼脸,又忽然有一个两个字在上面晃动。“顾玦”,她的名字,她怎么会不认识呢?
她忽而偏了头,不管在课堂上口沫横飞的老师,只见桌面上躺着几张裁剪精美的镂空笑脸,而此刻在他手心手机屏幕上方的剪纸真是她的名字。
“顾玦,你上来坐下黑板上这道题。”数学老师指着画在黑板上的空间四棱锥,要求她计算出面积。
来不及发表任何言语的顾玦,撞上墨衫浩瀚星海的眼眸,一愣。而后耳际漫上了一条红纹。她尴尬地挪开视线,向讲台桌前的黑板走去。
墨衫看着拿起白色粉笔在书写的顾玦,蹙起眉头。他不知道顾玦这两天是怎么了,总是走神。卷子发下来的时候,连最基本的公式都可以记错。数学老师让作为后桌的他多多辅助一下本身在数学上就有些薄弱的顾玦。可是平常的顾玦可重来没有在只需要记忆的公式上出过错。
他问她,而她却总是摇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回了家,顾玦总是第一时间回了卧室,温书成了她避开秦芙茵的正当理由的借口。然后那个女人的身影还是如影随形。顾玦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无孔不入呢,又不是动物。
“咚咚咚……玦玦,琅还没回来,我做了甜汤,你要不要先垫肚子呢?”
一个不能开口的孩子,注定不能随心所欲的拒绝。她的拒绝都必须开了门才能传达。
顾玦从床铺上爬起,烦躁地扯下耳麦,将MP4丢在珊瑚绒被上,打开门,迎上笑容满满的秦芙茵,她手里端着牛奶花生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