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作者:
莫再讲 更新:2022-01-05 15:40 字数:4774
月光不再轻柔,而是森森然,灼烧着我的眼,刺痛着我的心。
一片水幕快速地遮住了我的眼,遮住了世间一切,朦胧着,看不清天下事。
肩膀被人死死掐住,不住地摇晃,呜咽凄心的声音在耳边灌入:“扶柳,对不起……扶柳,我不该这般自私的,应该早让你走的……不,不,我根本就不应该带你到这儿……扶柳……”
可是,真姐姐,我若没有看到,它就不存在了吗?
正因为它是那么真切的存在着,所以上官毅之才能千方百计让我看清它。
经不住剧烈激动的摇晃,我眼眶中的水雾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濡湿了大半边脸,停留在了嘴角,涩得比海水更要苦。
凉凉的手指划过我的眼角,带走一片泪水:“扶柳,哭吧,我也常哭,哭过之后就会舒服一些。”
苏婉,那个媚若春花的女子,其实始终是我心中的一根硬刺。只是我一直在天真的想,将这根刺用丝丝柔情层层缠绕起来,天长地久之后,刺便软了,便化了。可笑我错的如此离谱,这根硬刺它本就是金刚所做,我根本就无法化解。如今硬刺突兀地挑开了那些飘渺无用的情丝,狠狠地捅入我的心,霎时,鲜血淋漓,碎落一地。
是啊!挥剑岂能一剑,斩断,情丝,藕断自是丝还连。
心在绞绞地痛,痛得无法呼吸。
甚寒(四)
我轻轻推开真妃,沙哑的,轻声泣言:“真姐姐让我一个人,就一个人静一下,好好想想,好吗?……我需要冷静,冷静,给我时间冷静……或许……”
厉风刮起,割着我的肌肤硬生生地痛,脸上泪痕未干,乍一起风,便刺痛如肌。可这种痛却能让我忘记一点心痛。
我需要这种痛,让我冷静,用时间去思考这一切。
随后我立即向山下而奔,迎风狂跑。这时,冷冽的秋风割痛了我的脸,崎岖山路上的尖锐碎石刺痛了我的足,坚硬而干枯的树枝刮痛了我的手臂……
全身上下都在痛,可我就需要这种刺激的痛,来缓和心中的彻痛,平静我的心。
我不辨方向地狂奔,只为寻找这种弥盖的痛……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后方响起,刺入黑暗的夜空:“扶柳……扶柳……”
眼前的景物快速地飞驰而过,我不知前路,只是不停地奔跑。
终究身体有了反抗,体力不济,缓缓踉跄地停了下来,倚在一根粗干树枝上,双目紧闭,大口大口地喘气,努力平复着心情。
心跳渐渐稳了,幽幽睁开眼眸,一扫周边环境。
原来跑入一片树林之中,四周全是梨树。正值秋季,雪梨花早已凋谢,树枝上只挂有几个稀落的哑黄梨子。月光索离,透过枯枝照入林中,映得那梨倒生出几分水灵。
适才奔得急,现在嘴唇不免干燥,见了梨不禁口中生津,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碰到最低树枝上的梨果,便略一用力,枝上枯叶飘零而落,梨果也落入我的手中。拈起衣袖细细擦拭一番,将梨果放与唇边,轻轻咬上一口,一股苦涩之味顿时袭入心底,不由地锁紧眉头。
“这梨是吃不得的,苦涩之极。”幽幽声音穿透树林飘渺而入,似鬼魅般诡异,可话语听起来却偏偏生硬得很,咬字极重,发音不清。
一望四周,并不见人影,深吸一口气,我清声道:“是谁?”
叹息之声传来:“这些梨树所浇灌之水乃是地下温泉,滋润之极。仲春时节,梨花压枝,一片雪白,绚烂夺目。可花开得好了,果却结得苦,涩的无法入口。可惜啦,你来得不是时候,无法欣赏到纯白雪梨花溅落幽青石的美景了。”
我早已屏气凝神,寻着声音来源找了过去。踏过数十步,转得二三个弯,便走出梨树林。一出梨树林,眼前立即豁然开朗,巍峨宫殿直入眼帘。
清辉明月下,一名婀娜女子坐卧于宫殿台阶之上,妖娆地笑道:“可算是等到你了。”
惊且僵住,我手中一抖,涩梨“啪”的一声跌落地上,哑黄梨肉散落泥中。
眉间那颗艳若胭脂的朱砂痣,那深邃的轮廓,那透亮的黑瞳,那妖冶的红唇,就是这张我一生也无法忘却的妖娆笑脸。
就是她,她给了我胭脂碎,将我卷入这个时空。
我盯着那明媚笑脸,颤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早已向你说明。”神情妖娆之极:“爱情,只求得一个结果。”
爱情,只求得一个结果。
刚刚止血的伤口忽然间又受到一击重锤,鲜血喷薄而出,溅红眼前一切,迷离而凄凉。
心被片片刀割,痛入骨髓,呼吸也变得短浅而急促。
第 5 卷
甚寒(五)
那女子慵懒起身,轻扭腰肢向我行来。不知是痛得无法移动,还是被她身上的诡魅所吸引,我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着她的到来。
滑若羊脂柔弱无骨的纤手轻拂过我的脸颊,继而牵起我的手,轻柔曼声道:“我可怜的孩子,受了这般天大的委屈,竟无处倾诉,还是先随我进殿吧。”
似毫无意识般,任由她牵我走进宫殿。
殿内装饰异常奢华,只是年长日久,岁月早已黯淡了原本的光华。
将我安置于琉璃玳瑁梳妆台前,那女子轻柔地取下我发髻中的珍珠金莲钗,叹道:“瞧折磨的,连发髻都乱了,还是我给你重新梳梳。”
长发解开,倾泻而落,那女子手执象牙磨玉梳,穿梭在我的黑发之中。
略略稳住心神,我清声问道:“这是哪儿?宫中从未听闻。”
那女子轻挑一笑:“章华宫,多年以前也是皇宫大殿。”
“章华宫?”我一怔,随后似笑非笑:“那你就是废太妃拓拨月,十年前夺位失败,遭终生幽禁。”
拓拨月长眉一挑,既不否认也不点头,却是转移话题,含笑赞道:“果真聪明,上官扶柳,竟能穿过梨落阵。”
“梨落阵?”我略皱柳眉,疑道:“宫中怎么会有梨落阵?而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上官扶柳?”
“梨落阵乃是二十年前无双公子朱泓所布,无双公子阵法奇绝,当年为了方便出入,特意留出一条生路。十年前皇甫朔封住生门,就再无人可以硬闯进入。而你,是十年来的第一个人。”
梨落阵何等高深阵法,在八卦诸多阵法中位列三大阵法之一,威力岂可小觑,皇宫中无人可破阵应是正常之事。而我,却在刚才奔跑之时无意闯阵,但因为我早已将梨落阵熟记于心,自然而然地就顺阵势而动,闯进了梨落阵中的章华宫。
拓拨月雪白柔荑挑起我的一缕长发,眼波媚横,红唇娇翘,笑道:“至于知道你是上官扶柳,难道以你的七窍玲珑心看不出吗?”她眉间的朱砂痣晕红,手指滑过我的脸,轻抬起我的下巴,叹道:“这张脸与柳依依真像。”
非常厌恶现在的姿势,我一沉眉,拍掉颔下的纤长手指。
拓拨月顺势坐在了梳妆台上,低眉含笑,欣赏着她那红莲般的酡红丹蔻,懒懒地轻讽道:“我倒错了,你本与柳依依不同,若她有了你一半的心思,也不至于此。”
我横眉冷对那张妖冶笑脸,不言不语。
就是这位明媚妖魅的拓拨公主夺走了柳依依的幸福。小时候,柳依依曾千百遍在我耳边诉说过的,那噶然而止的爱情,她的幸福终止于上官毅之与拓拨月的相遇。
虽然不知当年他们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与谁才是真心相爱。但柳依依毕竟与我生活十年,所以在这场爱情争夺战中,从一开始我就偏向了柳依依。
很明显我并不喜欢拓拨月。
拓拨月倒不在意,依旧娇笑望着我,裹着酒红轻容的手肘好似无意般,敲击一下梳妆台上凸起的琉璃牡丹。铛地一声呜哑,弹出一方黑红暗格。
暗格内华光流连,明艳不可视。
璀璨黄金新月弯弯,醉红玛瑙碎如血,神秘,魅惑,就是胭脂碎。
从未想过,竟还能重见胭脂碎,我的手在轻轻颤抖着。
压抑着沉下心,我一扬柳眉,对上拓拨月的深邃黑瞳,清声道:“我前世今生容貌已变,你如何确定我就是胭脂碎倒转时空带来之人?”
拓拨阳虔诚地望着胭脂碎,正色道:“凡是与胭脂碎有缘之人,可使簪上血珠变得晶莹剔透。”
醉红玛瑙果真折射出七彩光芒,晶莹剔透。
疑云绕我心头已经久久,便继续追问道:“你为什么要将我带入西华?”
“因为我需要你的力量。”拓拨月一字一顿。
甚寒(六)
我轻嗤冷笑:“你既然拥有胭脂碎,又何需我这个异世中的一抹游魂?”
拓拨月皱眉坦言:“我并不知道你是那一世的人,或许是先秦,或许是盛汉,抑或是不可知的未来,但你与胭脂碎有缘,可以随胭脂碎穿越时空来到西华,而我需要你的到来,来改变这个世界的发展。”
“二十年前,我沐斋三日,诚心向神圣的昆仑神占卜。昆仑神托梦告诉了我将来之事。那真是恐怖的画面,我们伟大的拓拨消失了,惨壮之极。”
“思索半月,我重下决心铤而走险,施血咒,将你拖入西华,期望可以改变未来。其实,你也不用害怕,你不会受到任何损伤,因为你的闯入,就已经是改变了原来世界的走向。呵呵,即使是一颗沙粒的变动,也会影响全局,更何况是添加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眼角余光一瞥,我淡道:“改变了吗?”
“时间未到,不知昆仑神能让我改变未来吗?”拓拨月眼神里居然有一丝担忧。
我轻叹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本来只当是往西华投了一颗石头的,没有为你备下特殊任务。”拓拨月掩嘴一笑:“不过看来我的运气不错,胭脂碎为我挑了一个聪明人。”她如鱼般灵活地滑下梳妆台,凑到我的耳畔,吹气如兰:“扶柳,让我离开这个禁宫。”
顿时我哑然,你,拓拨月费尽千辛万苦,难道就仅仅是让我带你离开章华宫而已?
拓拨月笑靥如花:“你猜的不错,它并不简单,我要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离开章华宫,我要继续完成十年前未完成之事。”
我心一惊,这个女人的野心太大了。她想名正言顺出禁宫,皇甫朔就必须死;她想完成十年前之事,重新登上权力巅峰。我冷声道:“恐怕要让太妃失望了,扶柳没有这个能力。”
拓拨月轻移莲步已到我身后,开始替我挽起长发:“扶柳你可以的。现在朝中文武激斗,只有你才可以穿梭于两方之间,利用他们,制造混乱,从中夺取实权。当你大权在握时,岂不是可以让我名正言顺地离开章华宫。”
满头青丝已被整齐挽起:“你看看,胭脂碎多适合你啊!”
多年之后,胭脂碎又一次锁住了我的长发。
我回眸淡笑,轻声询问,带着一丝威迫:“你将胭脂碎给我,难道不怕我利用它回去吗?”
拓拨月自信道:“不会,你是走不掉的。胭脂碎只能应血咒启动,而你不会!”
“是吗?我想试一试呢。”我眼波半转,挑眉扬声。
洛夫人,洛夫人,一声声的从梨树林外清晰传入。
拓拨月邪魅诡笑:“洛夫人,至少你现在是不会试的。”
平淡的一声洛夫人,在我耳中竟似讥笑嘲讽。
紧握双拳,一摇头,将脑中一幕强行抛开,我咬碎银牙,倔强起身,迎向殿外明月大步而行。
拓拨月横卧贵妃榻,媚眼如丝,叹道:“其实啊,有时亲眼所见并非事实。”
脚步略滞,我微沉手肘,十指紧扣,怅然闭眼。
是啊,我也知,有时亲眼所见并非事实,可映入眼帘的事岂能视而不见。我非圣人,当然做不到无情无欲,又怎能释怀?
甚寒(七)
缓然睁开双目,明月依然当空照,我悠悠一笑,强撑起身心俱疲的躯体,脚踏满地枯叶,入了迷乱的梨落阵。在梨树林中迂回旋转,终算是走到了梨树林的边缘。此时,足上丝履已沾满泥土,锦衣素衫也被树枝刮花,狼狈不堪。
透过寥寥几棵褐黄树杆,就看见,清辉月光下幽落女子的绝望背影。真妃猛地推开身旁宫女,蹒跚前行,厉声喝斥:“说了不用管本宫了,你们还一个个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洛夫人。”
真妃背影瑟缩,如泣如诉:“扶柳,对不起,你在哪里啊?”
抚摸着粗糙的树皮,细嫩的皮肤被微微刺痛,我忧伤的无奈轻笑。
真姐姐,我的心已似秋冬枯萎的树皮,深疼的剥落,一句对不起,是无法愈合的。
真姐姐,你也希望我只是一个普通幸福的小女人,可是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坚定地要让我幸福?而是在悬崖边才肯拉住我,可惜晚了,我的虚幻幸福被上官家一锤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