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莫再讲      更新:2022-01-05 15:40      字数:4812
  泓先生一向温和,这时突变得严厉,将我怔住,也就忘了手腕上的疼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从玉佩得知。”
  泓先生闻后便松开手指,左手拿起桌上的玉佩,柔声道:“我本该想到,是依依告诉你的吧?”
  我随即抽回手臂,雪白的细腕上烙着红色手指印,微微有些红肿。我轻揉着手腕,缓缓坐下道:“娘,并未告诉我任何事,只是让我将玉佩送回。这只是我的猜测,不想却是事实。”
  泓先生淡眉一挑,棕眸盯着我,道:“猜测?理由?”
  我稍稍整理思绪,轻声道:“从玉佩雕刻纹饰得出。”
  “哦,仅凭玉佩,恐怕是无法肯定,我非朱泓而是诸葛泓。”泓先生道。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29)
  泓先生不信,我索性将脑中所想和盘脱出,道:“玉佩只是推断线索而已。这玉佩乃由羊脂白玉雕成,为富贵豪门之物。图纹飞龙在天才是重点,如今等级深严,没有人敢逾越规矩,按礼法,只能是皇宗才有资格佩戴龙纹饰物,但先生却并非皇宗,其实龙纹玉佩最奥妙的地方在于少了一只龙爪,它是一条三爪龙。根据律制,除皇亲国戚外,如果皇帝特别恩赐,也可让有功之臣佩戴龙饰,但为强调皇权的至高无上不可侵犯,功臣也只能用不完整的龙,也就是所谓的三爪龙。玉佩另一面刻有“武“字,试问,古往今来,有谁的文治武功勘比武乡侯?所以也只有武乡侯才配得上这枚玉佩!”
  “难道不可能是西华开朝功臣信宁侯武骁?”泓先生反问道。
  我继续道:“泓先生精通八卦阵法,而武骁只是一代勇将,不知术数。”
  “八卦阵法人人皆知,如何得知吾乃诸葛后人?”
  “先生所授八卦阵法非凡人所知,周易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当年武乡侯所创八卦阵分为三层,乃三阵二法一天下。三阵为碧竹阵,梨落阵,松韧阵;二法为乾法坤法,将三阵二法容为一体,便为八卦阵法,可得天下。如今世间所流传的八卦阵,只是后世巫者讹诈,皮毛而已,并非真正的八卦阵法。先生既是玉佩主人,又精通八卦阵法,故扶柳大胆推测,先生实为武乡侯后人,复姓诸葛。”
  “丫头,教你两年,想不到竟让你琢磨出阵法关键,还知晓我真实身份。”泓先生先是愣住,后又仰天长笑:“更想不到他竟有如此聪慧女儿。”
  泓先生又道:“丫头,可知何为武?”
  我沉吟一声,道:“止戈为武,天下太平。”
  “既然丫头你识得此玉佩精妙之处,那就送与你了,省得玉佩留在我手中,反而糟蹋了它。”说罢,泓先生将玉佩塞入我手中,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包白粉,倒入酒中,酒壶内顿时滋滋作响,白色细小泡沫不断从壶口冒出。
  看着无数泡沫翻腾,我大惊失色,叫道:“泓先生,切不可自寻短见啊!”
  “又是你的猜测?”泓先生再次盯着我。
  “扶柳只是看过几本医书,略懂药理,若剧毒之物溶于酒中,必会发出声响,冒出白沫。不用猜测,所有在旁之人都能看出先生对娘的关切之情,如今娘刚过世,先生自己又在酒中下毒,定是先生想随娘去了,离开尘世。”我坦然道。
  泓先生怔住,而后长叹:“如此聪慧,本是天赋,可你却身为女儿身,太过聪明只会招来祸事。扶柳,你应该明白大智若愚的。”
  听罢,我正色道:“泓先生,扶柳自是知晓事理,可扶柳更愿用这才智来挽回先生一命。”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30)
  “心若已死,留着躯体又有何用?”
  “其实娘心中未必没有先生,扶柳记得,两年前风雪之日,娘为我送来大衣,当时娘就十分担心先生身体。至那日后,娘待在房中月余未出,只是与这玉佩为伴。试问娘心中倘若没有先生,又怎会如此这般?”
  泓先生棕色眸中闪过一丝光彩:“可是实情?”
  我立即举起右手道:“扶柳可对天发誓,句句属实。”然后从怀中取出瓷瓶,置于酒壶旁,“这瓷瓶中装着娘的骨灰,今后娘就可以一直陪着先生!其实,娘也曾说过,只为当时,情难自禁,他晚来一步。”
  “只是晚来一步吗?原来依依心中有我!”泓先生喜极而泣,一挥手将酒壶甩出窗外,紧握瓷瓶,道:“好了,扶柳,我想通了,准备与依依一同看遍高山河川,这是她曾经答应过我的。”
  “在我离开之前,再为丫头占上一卦吧。”泓先生拨弄算筹,片刻之后,叹道:“在你出生之时,我就曾为你占过,没想到十年之后,还是这一卦,浴火凤凰。”
  我的心一紧,穿越之前,章华寺前的老婆婆曾说过,浴火凤凰,孽磐重生,忙问:“何为浴火凤凰?”
  “凤凰喻指尊贵,所谓攀龙附凤,离不开皇宫的人,呃,浴火则暗示人生重重风险,步步惊心,若能逃过最后一场火劫,此后方能一生平安。先生无法为你破解命运,只能留下一本生平所学,希望可以帮你度过难关。”说罢,泓先生飘移三步,至剑灯前,手中转动剑柄,左三圈,右一周,再压柄底,“哐”得一声,青铜剑所指书柜应声而动,露出暗格。泓先生旋转至书柜,二指一夹,取出一卷书,抖腕,书飘至我桌前。
  而后,泓先生一跃,足尖轻点古剑,几个翻腾,踏着月色,飘然远去。
  “丫头,切记,命数已定,万事不可强求。”
  第 2 卷
  雪地激战
  腊月二十,天微明,西柳山庄的人们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可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世上有人竟到了江南第一庄西柳山庄正门也不下马,而是策马直入,犹似在郊外草原,任马疾行,横冲直撞,如履平地。
  那人待到庄内议事大厅前,方才勒马停僵,矫健一跃而下。这时,人们方才看清此人身行容貌,年约四十,身材高大,一身戎装,面相不怒自威,使人不敢直视。这人不等山庄管事通报,下马,挥臂推开山庄护卫,径直跨入柳家议事大厅。
  此时我早已在大厅内,立于哥身后,旁边还有舅舅柳义柏。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接着厅口就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朝阳的照耀下,快步向我们走来。
  待离还有两三步之遥时,哥突然后退了一小步,双手垂于身前,低头恭敬道:“爹。”我心一惊,立即仰起脖子,打量起这个一直神秘的爹,他典型北方人的魁梧,可这样的高,让我仰起的脖子也开始有点酸痛了。
  这时,我腾空而起,被他抱与胸前,然后我趁势开始审视起柳依依心中完美的男人。眸如寒星,高鼻薄唇,线条刚毅,只是经过岁月的洗礼,透着些许沧桑,但更见成熟。
  他凝望着我,声音冰冷,道:“扶柳,我的女儿?”我未作回答,只是轻轻点头。随后,他便望向柳义柏道:“上月初八,我在军营接到急信,得知依依病重,危在旦夕,便立即摞下公文,马不停蹄,彻夜赶来,现在依依病情如何?”
  一贯儒雅的柳义柏眼眶泛红,激动无比,大声吼道:“上官毅之,你心中还有依依?十年来不闻不问,如今依依早已不是你上官家的人了!”说罢,疾挥袖,转身负立,冷然道:“你我恩情已断,恕不远送。”
  上官毅之眼神黯淡,面无表情,继续道:“依依一直都是我上官毅之的结发妻子,我现在问的是,依依到底在哪儿?”
  柳义柏哼然一声,一甩衣袖,疾步离开议事大厅。
  之后,哥遥遥指向娘的灵堂。
  爹独自在娘的灵堂内守了三日后,西柳山庄就突然来了一群士兵,我还未来得及与雨蕉他们道别,就带着娘的灵位和骨灰,与哥及爹和那队士兵北上京城。在这群男人中,幸有流苏相伴,只是流苏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转眼,大年三十夜,一行人抵达徐州。
  我坐在马车里听得外面阵阵鞭炮声响,便掀起车帘,就看见了一群小孩,正玩得兴起,点鞭,捂耳,散开,炸响,然后是铃铃笑声。孩子们开心的笑容在满街红灯笼的映照下更添纯真。这时,前方开路的士兵忽勒马调头,奔到爹马前,拱手道:“禀告将军,徐州驿站到。”
  爹随即扫视他的将士,威严道:“下马休息。”
  其实,到现在我并不了解爹,这一路上只是从士兵们的称呼中得知,爹是西华国的一位将军,仅此而已。一路上,爹与哥骑马在前,我与流苏乘车在后,与爹并无太多交流。
  哥下马走到车窗前,拂起我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温和笑道:“扶柳,下车吃年夜饭吧。”
  我一笑,便起身下车,可能是坐太久,腿上无力,出来是竟没有站稳,身子摇晃,就在这时,哥伸出手臂将我抱起:“外面下着雪,夜深路滑。”我是第一次那么接近哥,能清楚得看见他一根根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我亦心安理得地环住哥的脖子,温柔笑起。
  驿站门口站着一个中年汉子,恭敬行礼道:“将军,属下已备好一切。”料来那汉子应是徐州驿长,他近乎献媚地笑道:“下官还特意备了一桌薄酒,请将军与少爷,小姐共守除夕。”
  爹浓眉略皱,薄唇紧抿,哥却笑道:“那就麻烦这位大人带路,实在是饿得久了。”
  驿长讨好一笑,将我们领向一条小路,通向后园。
  哥抱着我跟在爹身后,这时,我才发现哥已经和爹差不多高了。我苦涩笑起,以前我一直拒绝接受哥已是大人的事实,我总是一厢情愿地把哥当成那个阳光笑容的初恋男孩。如今哥已经长大成人,可那拥有阳光笑容的男孩,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青涩年代。
  或许,我只是迷恋于初恋的美好,或许,初恋本身就是世上最为虚无飘渺的事。
  想到这儿,我不禁轻摇头,何必想那么多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至少现在我仍可依赖于上官去疾。
  一阵扑鼻而来的菜香引得我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我无奈对哥傻笑:“快饿扁了。”
  哥宠溺地轻拍我的头,把我放到了桌前的木凳上。瞧得一桌的山珍海味,我不禁嘴角上扬,中国的官场自古如此,通常都只是略备“薄酒”,倒便宜我大饱口福。
  见爹先动了筷子,我亦毫不客气地品尝起佳肴来,边吃边看那驿长向爹大献殷勤,倒茶斟酒,引经据典介绍菜名。
  一顿晚饭将要结束之时,驿长突然起身,拍了拍手,就见一名盛装女子捧着琵琶走上前来,盈盈一拜。驿长面露得意之色道:“下官特意请得徐州第一名角为将军唱曲助兴,欢度除夕。”那女子坐在厅中方凳上,拔转琵琶,清声唱起:“昔日与郎携手共游西湖,苏堤绿柳下,遥见得夕阳雷锋塔尖,忆起当年白娘子断桥上遇情郎……”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
  刚唱半阙,爹就皱起眉头,含着愠怒之气,而哥的额头上已隐隐显着青筋,我与流苏亦无言放下碗筷。驿长也是个圆滑之人,眼见得气氛不对,忙挥手示意那女子退下,陪笑道:“穷乡僻壤,粗俗之音不堪入耳。夜已深,下官不便打扰,先告退,将军也好生休息。”说完立即抽身离去,只留下一厅的寂静。
  那女子刚才所唱为余杭名曲《苏堤柳》,是娘生前最爱的江南小调,我以前常听得娘用吴音软语唱起。可如今在这除夕团圆之夜忽然听到此曲,不禁黯然神伤,人已去,空留婉转腔调。
  最终还是爹打破沉默,道:“去疾,以前爹每年除夕都要考你一年所学,记得上次是让你背诵《离骚》,今年爹就检验你十年武学吧。”
  话音刚落,哥突得站起,双拳紧握,脸色泛白,激动吼道:“十年前,娘为什么会黯然离开,而后郁郁而终?”
  爹也随之站起,面无表情,绕开哥,径直走到厅外,疾电般抽出门口卫兵的腰间铁剑,虚晃一个剑花,直指哥道:“你若想知,便打赢我,否则就不配知道。”
  哥像是受了重大刺激般,拔出腰间重剑,发疯似的冲到厅外,旋即摆出剑式。
  我与流苏也赶忙奔到厅外屋檐下,此时,哥与爹早战成一团,已分辨不清谁是谁了。天空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若一帘白幕,两支长剑泛着清冷的光。在落雪中只见得两道银光忽远忽近,上下漂移,然后银光越来越快,似流星,苍凉夜空就被无数道光线割破,碎碎地铺满整个天地。忽地一切都暗了,两道光束定住,哥的剑身架住了爹的铁剑。这时,哥与爹周身的雪花被一阵劲风卷起,慢慢地包裹住了爹与哥,待雪要漫过头时,一声巨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