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12-30 16:53      字数:4851
  “我只是意外,没有说我不允许,你不必这么紧张,辞呈这种东西不是礼券,说用就用。”
  缩紧下颚,尹利军不让自己再沉浸在过往回忆中,语气平铺直违,就像跟员工交谈,没有放入太多情绪。
  尽管那只是一种比喻,但在宋琳恩耳里听来,礼券这一词却是无比讽刹,让她不由自主联想起好几年前,那个只知道花钱享受的自己。
  对比现在为了五斗来折腰的画面,她的心底一片凉,眼睛刺痛。
  “谢谢尹总的教训,我不会再随便说提辞呈这种话。”是呀,她太需要这份工作了,现实之前,面子自尊这种东西都只是装饰品,可有可无。
  “你在哪个部门工作?”尹利军态度寻常的问,漠然的口气听起来像盘查。
  “管理部。”她心跳很急,惴惴不安的回答。
  “哪个专案?”
  “采购组。”
  尹利军听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再往下多问。她心下暗暗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沉默,比晒在肌肤上的紫外线还要灼人。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却又不敢将目光从他领带夹上移高,她怕,万一他用鄙夷的视线看待她,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可能像胆小鬼一样转身跑开,也可能眼泪夺眶……过了这么多年的磨难,她曾经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就跟脚下那双鞋的鞋跟一样,磨平了,就快见底。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乍然听见这声迟来的问候,宋琳恩心中微微一荡,眼底灼痛感越来越强烈。都这么多年了,多少人已经将当年呼风唤雨的宋家遗忘,谁还会在乎她过得好不好。
  这个男人却问她过得好不好……心脏阵阵刺痛,宋琳恩忽然想起了好多年前,这个男人曾经用灼热似火的眼神凝视她,仿佛她是他心中的唯一。
  但那毕竟已经过去了,她回应他的态度,永远是鄙夷与轻蔑不屑,在他眼中的她,一定是个糟糕透顶的坏女人。
  低低吸了口气,宋琳恩稳住心绪,语气细弱的说:“还好,谢谢尹总关心。”
  尹利军望着她低垂的发心,有股冲动想勾起她的下巴,看清楚她眼中的情绪,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帮忙。”他的口气清浅淡然,与胸口中翻天覆地的震荡完全相反。
  “谢谢您。”她生疏有礼的道谢。只要没傻都该听得出来,他那句只是纯粹客套,她可不会当真。
  之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然后才听见尹利军淡淡又说,“没事了,回去工作吧。”
  “是。”宋琳恩头也没抬的从他面前转身离开。
  尹利军伫立在原地,静睇她瘦得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背影,眼眸骤然痛缩,插放在西装裤口袋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一转眼,竟然已是十个年头。自从宋家出事之后,他就不曾再见过她,而今再见,竟是在“尹丰”,他的地盘上。
  她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宋家公主,而他也不再是那个身分相差悬殊的司机之子。
  命运何其讽刺,如今两人的身分地位竟是完全颠倒过来。
  直到那抹太过纤细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良久,尹利军才恢复知觉似的,脚步不如先前俐落,添了几分沉重的踩着相同路线返回大楼。
  “尹总,我想我有必要跟您解释一下。”十五分钟前,看见上司脸色不大好看的返回位在顶楼的办公室,洪秘书便没了工作的心思,最终仍是决定自首。
  尹利军靠坐在深赭色真皮沙发椅中,双手交叠在光亮如镜的桌面上,望着敲门步入的洪秘书,清冷的表情察觉不出喜怒的端倪。
  关上门,洪秘书惴惴不安的走到办公桌前,对他微微点头,恭谨有礼的迳自言道:“关于宋小姐会来“尹丰”工作这件事,是我主动向宋小姐提起的……”
  “她的学历似乎不符合我们集团徽才的基本要求?”尹利军眼神冷凝似冰,口气也寒人。
  当年宋家出事之后,她和她母亲便销声匿迹,就连大学学业也中断了,如果推算没错,她应当只有大学肄业。
  在这个男人面前,没人会傻到说谎,洪秘书心一沉,只能选择坦白。“是的,在我刻意的协助下,人事部才没有将宋小V姐筛选掉。”
  “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尹利军不带任何情绪的道。
  “事情是这样的—”洪秘书做了个深呼吸。“上上个月,我们秘书室在东区的【东风醉】聚餐,结果负责我们包厢上菜的刚好就是宋小姐。”
  尹利军的目光微闪,下颚隐约抽动,可是长年尔虞我诈下来,表情依然是一片波澜不兴,维持一贯的冷然。
  “等到聚餐结束后,我留下来一直等到宋小姐工作结束,了解她的现状顺便送她回家。”
  尹利军瞬也不瞬地凝神聆听。
  察言观色向来就是秘书必备的本领,见上司表情并无不耐,洪秘书未有犹豫停顿,继续往下说:“因为已经多年没联络,宋小姐并不是很愿意向我透漏太多,但我看得出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她除了在【东风醉】餐厅工作以外,还另在外兼差,非常辛苦,因此我才有了协助她来“尹丰”的念头。”
  ““尹丰”并不是慈善机构。”沉默片刻,尹利军才开口。
  “尹总,看在昔日的情面上,您就睁只眼闭只眼,通融一下吧。”洪秘书急了,赶紧替宋琳恩求情。
  “洪秘书,你以前替宋小姐的父亲工作,曾经见过她父亲对谁宽容吗?”尹利军嘲讽的反问。
  洪秘书冷汗直冒,想起当年宋琳恩父亲对待下属的严苛,再对照现在上司的冷面漠然,不由得心中感概。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死在牢中的宋东裕大概作梦也想不到,当年被他彻底轻视鄙夷的司机儿子,会在多年后跃上商界舞台,成为一方霸主。
  熟知内情的人都很清楚,出身豪门的宋东裕嫌贫爱富,对待家中佣人的态度很差,如果不是待遇优渥,应该没几人会忍受得了。
  可以推敲得出,当年尹利军跟着担任司机的父亲住在宋家,受到的冷嘲热讽肯定不少,而且当时宋家的佣人间又盛传尹利军心仪宋琳恩……
  不可能,从他现在冷漠无情的面容看来,那个传闻肯定不是真的。洪秘书心中暗暗想着,推翻了这份猜想。
  毕竟,尹利军天资聪颖又才华洋溢,当年在T大可是风云人物,虽然出身不高,但他凭藉着自身过人的条件也是心高气傲很,想来应该不大可能喜欢上那个娇纵好享受的宋家公主。
  “尹先生,求求您就通触一次吧,宋小姐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看过她工作的样子,很认真很努力,绝对不会偷懒或是做出不合宜的举动。”既然提旧情无用,洪秘书只盼能打动尹利军的怜悯之心。
  尹利军沉默片刻,状似勉为其难地说:“我会密切观察她的表现。”
  洪秘书如获大赦,口气激动地连连道谢:“谢谢尹总,真的很谢谢您。”
  “我不希望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出现。洪秘书,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慈悲心。”
  “是,我知道,仅此一次,以后绝不再犯。”
  “回去工作吧。”
  “谢谢尹总,宋小姐也会很感激的。”带上门之前,洪秘书忍不住又低声道谢。
  埋入卷宗里的俊脸未曾抬起,恍若未闻,仿佛刚才谈论的那些都不值得他再分神关注。
  直到厚重的实心门板确实阖上了,尹利军才放下手中钢笔,俊雅的面容履盖了一层寒霜,心神也已经混乱。
  她消失的这几年,他也曾经动过念头委托徽信社找人,但最终还是被理智压下,没有付诸实行。
  就算真找到人,他又能怎样?当年她带给他的耻辱还不够吗?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何其多,难道他真这么犯践,非要她一人不可?
  矛盾的拉锯在心中来回揪扯,尹利军揉着较紧的眉头,拉开左边第二格抽屉,翻开压在档最下方的一张照片。
  那是他随父亲一同搬入宋家的十八岁那年,他看见坐在屋外柔软草地上的宋琳恩,不自觉拿起手中相机偷偷拍下了这张相片。
  那是他见过最美的景象,她穿着珍珠白的蕾丝洋装,赤着双脚坐在草地上晒太阳,长发被顽皮的风撩成一幕黑纱,细碎阳光洒落在她卷翘睫毛上,晶莹大眼透着束束水光……
  尹利军将照片放回抽屉最下方,厚厚的档压住照片上笑容灿烂的绝美少女,他不准自己继续沉缅在早该遗忘的过往中。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捧着一颗炽热的心,渴望被她看见接受的少年,他不会容许自已再陷入那样爱得卑微的暗恋中。
  那个女人留给他太多的耻辱,将他傲然的自尊心践踏在地,她跟她父亲一样,眼高于顶,只把与自己相同出身的人当为同类,其余的全都视为次等人种。
  不管他曾经多么渴望她的爱,那都已经过去了,那是他人生中最愚蠢的唯一败笔,如今的他拥有了一切,轮到她卑微低下。
  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贪恋着她,绝对不会
  因为她不配
  第二章
  午后的天空响了几道雷鸣,接续而来的是密密雨丝,今年的梅雨季来得较晚,教人防不胜防。
  拖着疲惫的脚步,宋琳恩停在“尹丰”大楼侧门出入口,抬起苍白的脸蛋,目光无力地望着灰沉沉的天空。
  今早出门果然应该把伞带上的,都怪她一时嫌麻烦,想说赌赌看,应该没这么倒楣,想不到老天存心作对似的,故意选在下班时间下雨。
  “宋小姐。”一个采购组的男同事正好经过,走到她身侧,纳闷地瞅着她。“你在等人吗?”
  “没有,我在等雨停。”她态度拘谨的说,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半步。她只想好好工作赚钱,不想招惹其他麻烦事。
  “这雨应该一时半刻不会停了,你家住哪里?要不要我顺道送你一程?”男同事明显大献殷勤。
  宋琳恩摆摆手,露出歉赧微笑。“不必了,我住员工宿舍,离会司很近的,只是不想淋雨,所以想说等等看。”
  男同事看出她眼底的拒绝,倒也颇有风度的没再强求,微笑道了再见便离开。
  这事透过雨幕,全落入了不远处的宾士双门轿跑中的尹利军眼底。
  他不是刻意停在这里等她,只是就这么巧,当他将车开出专属停车场,经过公司侧边小门时,眼角余光便捕捉到让他多日无心工作的元凶。
  不管她站在多么阴暗的角落,无论她打扮得多质朴无华,他就是能一眼就看见她,那像是一种身体与生俱来的本能,无法拔出。
  那个男职员离开后,她就开始放空自己,盯着灰暗雨空不知想什么,没上妆的脸蛋秀丽娇美,即使没有华丽装扮,仍是可以轻易引起男人的注目,特别是她那瘦得像纸片人的身材,一眼就匀起男人的保护欲……
  尹利军下颚缩紧,无比俊雅的面庞比车窗外的天空还要沉黑,心中刚起了冲动,想将她抓上车,她却已经抖开外套,遮在头上,小跑步冲入雨幕之中。
  没有多想,他踩下油门,隔着一段距离跟上她。
  她跑得很急,好几次差点跌倒,他看了心脏阵阵紧缩,握住方向盘的指节紧得泛白。
  绕过了两条大马路,她转入了一条巷子,走至最后一栋五层楼高的旧公寓大楼。
  他当然认得这里,这排房子都在“尹丰”名下,当初是为了合理避税,顺便规画成员工宿舍的置产。
  不过去年总务部的人似乎曾向他呈报,其中一栋大楼因为屋龄老旧,希望公司能评估重新装修,当时只当是小事,也就先搁着,想不到就被遗忘了。
  现在亲眼目睹,大楼的外部确实已经老旧不堪,外墙油漆剥落,门阶的瓷砖多已磨损,红色铁门也生锈,整体看来很不舒适。
  她住在这里?
  尹利军心中陡然冒上了腾腾怒焰,立即拿出手机,拨打总务部主管的电话。
  “总裁,您问的那栋员工宿舍原本已经收回,没有再提供给员工分租,但是考量到有些员工的经济状况,因此后来改为如果有员工需要,一律不收房租,只收基本的水电费用……”面对总裁的怒问,手机那端的总务部主任战战兢兢,知无不报。
  用力按下结束通话键,尹利军开门下车,不理会略粗的雨丝打湿了发还有一身定制的手工西装。
  刚才电话中,总务部主任说了,目前这栋大楼只剩下一位新进员工承租,他的怒气立刻暴冲上脑门。这么简陋空荡荡的大楼,入夜之后只剩地一人,她难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