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中国必胜      更新:2021-12-25 18:20      字数:5374
  如今,我竟然点头,把期待赤裸裸写在脸上。
  期待的我,没有等到第二勺。
  他把碗和勺子都放下,给我一个静默目光。
  不需一个字,一个目光就够了。
  一个目光,足以把一个曾经的何家二少爷,羞辱到淋漓尽致。
  他玩够了,才站起来,说,“进来吧。”
  进来的三个男人都穿着男式护士服,我只知道精神病院有男护士。
  安燃淡淡吩咐,“灌他。”
  于是,我被制住。
  我看着他们熟练执行,准备好的一碗糊状物,均匀倒入两排试管里,到了眼前。
  手被扭得好疼,牙关被撬得好疼,喉咙被擦得好疼。
  没人理会我疼不疼,一支试管空了,轮到下一支。
  食物灌入食道的感觉,让我疼得好绝望。
  我终于领教到安燃的手段。
  他确实可以轻易把我撕成碎片,先撕碎心,再撕碎身。
  从内到外,辣手无情。
  也许是不习惯,也许是疼,第一碗两排试管灌下去,一被放开,我伏下对着床边大吐。
  安燃看着一地污迹,安慰我,“不怕,我备了十二碗。”
  第二次灌食,是双倍的疼。
  我不敢再吐。
  捂着嘴,忍着恶心,不敢让胃里的东西再跑出来。
  他说备了十二碗,我知道他这次说到做到。
  他从来,都喜欢用“说到做到”这个词,就象他喜欢“万物之灵”。
  每次惹怒他,他都会无可奈何地,用深黑眼睛看我,叹气,“君悦,再犯一次,我会让你后悔莫及。我说到做到。”
  结果他做不到。
  每次,每次,都做不到。
  我喜欢他无可奈何地恼怒,抱着他,哄他,“安燃,我下次一定改。为了你,我什么都肯改。”
  他苦笑,“给个确切数目。你一共要多少万个下次?”
  一边苦笑,一边让我肆意亲他的脸和颈,咬他的耳朵。
  今天,他终于真正说到做到。
  我疼得厉害,无暇扪心自问是否真的后悔莫及。
  不论如何,他确实大有长进。
  而我,再不能肆意抱他,亲他的脸和颈,咬他的耳朵。
  对他说,“安燃,我好喜欢你。”
  对他说,“安燃,我知道你会一生一世都对我这么好。”
  对他说,“我谁都不信,我只信你,安燃。只有你的心我可以看得清,可以摸得着。”
  我错得厉害。
  谁的心,是可以被旁人看得清,摸得着的?
  既然有错,只能接受惩罚。
  报应不来则罢,一来就源源不绝。
  连续两天,被灌得毫不留情。
  每次不一定是一碗。
  分量随着安燃心情而定,他的心情,直接决定我这一顿要受多少支试管的折磨。
  六顿下来,我领教他的好整以暇,他的冷静,他的不手软,还有他阴晴不定的心情。
  终于我投降。
  他比大哥厉害,大哥不可以这样逼我,他可以。
  因为他已经不再心疼。
  真正的,不心疼。
  我终于对着令人心悸的试管,绝望地投降,“不用灌,我自己吃。”
  安燃并没胜利的得意。
  他只是淡淡地问,“君悦,你做得主吗?”
  我僵住。
  对,我做不得主。
  我可以投降,是否饶恕,却要看那个做得主的。
  安燃,才是那个大权在握的人。
  他用不饶恕,再次提醒我这个事实。
  我已经投降,他还是漫不经心说一个字,“灌。”
  于是,我疼得愈发绝望。
  原来,原来,绝望和本性一样,不是单层的东西。
  一层下面,还有一层,犹如地狱。
  我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层,而我又已处于哪一层。
  我只知道,下面一定还有,很多很多。
  简单的一个反问,一个“灌”字,安燃从容地,向我展示其无所不能。
  让我明白,他若想将我打入更绝望的一层,易如反掌。
  我终于发现,任何人都是可以调教的。
  包括何君悦本人。
  当你被极度的绝望折磨,却知道还有更深的不可知绝望在虎视眈眈,恐惧会渗入骨里,什么荣辱尊严,都不过是一件可以遗弃的旧外套。
  何况,早就没有什么荣辱尊严。
  所以,当可以做得主的人某天终于大发慈悲,吩咐暂停强迫灌食后,我非常识趣地每顿都把饭菜吃光。
  爱吃的,不爱吃的,统统一扫而光。
  可爱的女护士又回来了,笑着劝,“君悦少爷,别这么狼吞虎咽,小心吃快了胃不舒服。”
  好动听。
  仿佛真的有人,会关心我的不舒服。
  不得不佩服安燃,他把我调教得真好。
  不但听话吃饭,还听话地自动上称。
  护士欣喜地告诉我,“总算有点肉了,重了三斤。安先生知道一定很高兴。”
  我没做声。
  人变起来,真的很可怕。
  他不是心疼我的安燃。
  我也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安燃的高兴而雀跃的君悦。
  现在,他不过是做得主的安燃。
  我也不过,是做不得主的君悦。
  并非阳光 正文 第八章
  章节字数:3022 更新时间:07…11…15 15:07
  很可笑,短短时间,灵魂和肉体的不和谐,在我身上完美呈现。
  万不得已的臣服下,身体竟一天天好起来。
  不再骨瘦如柴,不再弱不禁风。
  照镜对我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对面人脸色红润,眼睛水灵灵,好一个受调教的玩具。
  我怀疑自己是否天生下贱。
  真岂有此理。
  看看我爸,看看我妈,看看我临死前没有一滴眼泪的大哥。就算基因突变,也不应突变至此。
  当我被养得可以出场面,安燃开始带我出场面。
  调教好的内宠第一次公开展览,他没有掉以轻心,精心挑了最恰当的场合。
  我知道,当我穿着纯白的西装,跟随安燃出现在各黑道人物聚集的关公诞时,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关公是黑道最敬重的神。
  他们选择关公诞这日,一起祭奠倒在枪林弹雨中的历代老大。
  至于击中这些前辈的子弹,是不是从自己的枪口射出,问题不大。
  对于死人,大家一向非常宽容。
  四周射来的复杂视线中,我静立,在刻着姓名摆得整整齐齐的木牌前,焚香,鞠躬。
  别人焚一次,鞠一次。
  我焚四次,鞠四次。
  无他。
  这些被追忆的强悍生命中,有四个与我有骨肉之亲。
  我的太公,我的外公,我的爸爸,我的大哥。
  他们连绵接续,奔腾不息的狂傲和热血,交错相融,传到如今静立焚香的我身上,如昔日广陵一曲,消散得只余唏嘘。
  只余唏嘘,比什么都不留,更令人难堪。
  我站在这个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时间是常人的四倍。
  这特殊的四倍,让所有人都记住,现任的安燃老大多么了得,手段多么厉害。
  何家君悦少爷,曾经万千宠爱在一身,被保护如众星拱月的君悦少爷,连一条头发都不可碰的何家二少爷,现在也只不过,是安老大带出场的展览品。
  我可以想像安燃心中的快意。
  假如我有这么一件有来头的玩具,一定也会得意地到处炫耀。
  就如当日,大哥帮我在欧洲重金拍来的极罕珍珠壳古董老爷车刚刚运到,我兴奋地开着它,穿街过巷,呼朋唤友,醉得夜不归家。
  那一次安燃大怒。
  我第一次甩开他私自开车外出,第一个晚上,他不知道我确切的方位。
  当我斜躺在林信家的客厅里,醉眼迷蒙中,看见他黑如锅底的脸,还扯着他的裤脚问,“安燃,你看到我的老爷车没?漂亮吧?”
  明知道我已经醉了,他还认真地说教。
  对我说,“君悦,炫耀是轻浮之举。只有浅薄的人,才会四处炫耀。”
  今天,轮到他轻浮,轮到他浅薄。
  祭奠后,他命令我寸步不离地跟随,在众人默而不宣的感叹和畏惧中,不动声色地炫耀。
  古色古香的关圣庙前殿,摆着价值昂贵的各式果点糕点,一瓶瓶珍藏版白酒红酒置于桌上,任人取用。
  中西不伦不类结合,一如黑道中人对道外天下的不屑。
  安燃常常停下,和熟人寒暄。
  真不巧,他的熟人,往往也是我的熟人。
  为何家奋战到底的熟人已经死绝,可以站在这里的,不是曾经隔岸观火,就是曾经临阵倒戈。
  难得他们奉承安燃之余,还能对我和颜悦色打招呼。
  “呵,君悦世侄你越长越倜傥了。”
  “真是长得好,怪不得当年何老大宝贝一样收着。”
  “一段日子不见,君悦简直脱胎换骨,现在这样玉树临风,比明星还明星。我看入娱乐圈一定有前途。”
  “君悦长得象妈,看看你,不由人不想起何二夫人,想当年……”
  想当年,你们这些看我何家人面色的老臣子,未必有胆量随随便便拍我的肩膀,评我的相貌,把娱乐圈和我扯到一块调侃。
  更不巧的是,熟人之中,还有林信。
  林信来和安燃说帮里事,目光一直往我这里飘。
  安燃把我扯出来一步,笑说,“君悦,见到老朋友,怎么不打个招呼?”
  主人发话,展览品就要被展览。
  我说,“林信,好久不见。”
  林信居然比我还尴尬,半天,才说,“君悦,好久不见。”
  沉闷的对白,他说的时候,竟有一丝黯然。
  如果不是刚才远远看他走过来,一脸意气风发,我差点会为这丝黯然感动。
  招呼已经打过,台词全部读完。安燃却还不满足。
  他问林信,“君悦是不是变了?”
  林信不自在地点头,“是啊。”
  安燃问,“哪里变了?”
  我横竖是展览品,就站在原地,任林信研究一番,好认真回答安霸主的问题。
  他不抓紧时间献媚,研究片刻后,居然摇头,“说不出来。”
  安燃微微一笑。
  他对着林信笑,我却莫名其妙一阵心寒。
  安燃问,“是不是变漂亮了?”
  林信看着我,不说话。
  他知道我讨厌人家说我漂亮,除了安燃,谁都不许在我身上用漂亮这个词。
  上次他说了“君悦你真漂亮”六个字,我当晚用硬币划花他的新跑车,打破前挡风玻璃,然后亲自上门,与他坦诚相见,“我们是好朋友,这次只用跑车抵账。记住下不为例。”
  难为他,还记得我这个小小脾气。
  但安燃此行最大目的是炫耀战果,怎会接受只赢个九成。
  “是不是变漂亮了?”安燃淡淡的,再问一次。
  黑道老大就是黑道老大,这么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无聊问题,也可以问出平静之下危机四伏的气势。
  混黑道的人,都有一双好鼻子,嗅得出危险和血腥。
  血腥味那么重,林信和我一样有家族传承,自己又身在其中,怎可能嗅不出来。
  我一点也不意外他的表现。
  看见他点头,对龙头老大心悦诚服地说一句,“确实,变得漂亮了。”
  安燃收拾起人来干净利落,受害者原来比比皆是。
  我不由轻轻一笑。
  林信无暇注意我的笑容,试验勉强过关,立即匆匆逃走。
  但安燃注意到了。
  他转头看我,风度翩翩地问,“见到林信,是不是很高兴?”
  此刻随便一言,也许就定了林信的命运。
  为了林信那丝黯然和不自在,我不想害他,嘴巴闭得很紧,不泄一字。
  我很不聪明,这个方法对不可一世的人绝不可用。
  安燃接下来的话,更危险。
  “嘴巴那么紧。”他轻笑,“原来你也会为他人着想。”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只好开口,“我们只是老朋友而已。”
  他失笑,“听听这个口气。君悦,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你争风吃醋?放心,林信很能干,我以后还要提拔使用。就算你们不仅是朋友,我也不会为一条小虫锯了一棵良木。”
  小虫?
  不曾想他说话变得这么生动,竟然反问假设比喻连用,刻薄得恰到好处。
  不过我已经领教高明,知道和他斗一定死得惨不忍睹。所以他的话即使刻薄上十倍,我也不打算接口。
  幸好,他也没打算叫我接口。
  于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