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节
作者:
桃桃逃 更新:2021-12-25 18:19 字数:4761
“不行就是不行!‘怕’什么?”
马步生没有再说什么。和他说话的周凤山,为的鼓励他,把没吃完的半个面包掷给他,他又接过去大口吃了。
杨军觉得这个战斗打得很巧妙,又很有味道。浑身的力气还没有使出一半,战斗便胜利结束了。缴获大,俘虏多,他的排只负伤了一个人。他躺着默想了一阵,不禁对自己暗暗地问道:“七十四师就这样不经打了吗?”他摇摇头,坐起身来,仰脸望望星光灿烂的山空。仿佛什么人在他的肩臂上拍了一掌,他突然地站起来,走到罗光的身边去。罗光在假寐着,他又转回身来。
战士们还在“嘁嘁喳喳”地、精神抖擞地谈笑着,他走到他们跟前,低声地说:
“同志们!好好休息一下!等一会还有战斗!”
肌?br />
肌?br />
第十六章
六六
军长沈振新发了胃病,床前的桌子上摆着好几个药瓶子,医生每天要来看他两次到三次。姚月琴来看他的次数更多,她象是军长的护士一样,替他冲药、倒水、量体温,帮助李尧烧点合适的饭、菜给他吃。军长的面容比前几天消瘦一些,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并不显得怎么衰颓,几天来,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神态。他不时地到作战室去走走,也常常找参谋长朱斌和黄达他们到他的屋子里来,问问战况。所有指挥上的重大问题,丁元善和梁波都还在取得他的同意之后,才作出决定。
战斗进行了三天三夜,发展比较顺利。几个兄弟军的队伍已经逼到七十四师的中心阵地孟良崮附近。沈振新、丁元善军的前锋部队刘胜、陈坚团的两个营,也在今天的中午,夺取了孟良崮西北方最后仅剩的六○○高地。到这个当儿,孟良崮已经完全暴露在人民解放军的攻击火力之下。
绝大部分的敌人,象大群的鸭子,被驱赶到孟良崮的崮顶上和它的左右前后来。敌人象细菌一样胶集在这个地带,人、马匹、一切辎重、伤兵都堆塞在山下、山上,使孟良崮突然显得臃肿膨胀起来。青色的山,几乎变成了黄色的高大的土堆。山坡上、山脚下到处掘了洞窟,挤满着敌人,山沟、山洼都给敌人填得满满,笨重的榴弹炮也吊到了孟良崮的顶端上。人民解放军的每一发炮弹,只要落到这里,就可以炸倒许多敌人。几乎不必个别瞄准,每一颗子弹都可以射杀到敌人,只要是在火力射程之内。敌人已经挨靠着死亡的边缘,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敌人的挣扎,对人民解放军的攻击所作的抵抗,就更其是拚死拚活、如疯如狂一般。
在另一方面,敌人的外围后援部队,在蒋介石的压逼下面和张灵甫惶急求救的叫喊声中,对人民解放军的阻击部队的攻击,也越加凶猛。他们用排山倒海的大炮,日夜不息地连续不断地轰击着,把士兵当作炮灰,强迫着用集团冲锋的方法,向我阻击部队的阵地冒死冲撞,向七十四师被困的孟良崮山麓突进,企图替陷于绝境的七十四师解围。到眼下,他们的前锋部队离孟良崮只有二十五公里的路程,我军阻击部队的防线,只有两道还没有被突破。
战役到达了高峰、顶点,战役胜败的命运,取决在最短时间里的最后决斗。
病体虚弱的沈振新的额角上冒着汗珠,手心里捏着一大把汗,心脏的跳动加剧,当前的紧急情况使他非常不安。他是个沉着坚定的人,这时候,竟不禁显得有些焦急、暴躁起来。姚月琴递给他的半杯药水,给他沉重地摔到桌子上去,杯子翻倒,药水淌满了一桌子。姚月琴给他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颤声地惶惑地问道:
“怎么啦?军长!”
军长没有答理,脸色显得阴沉。
仿佛病魔被赶走了,他脚步急速地走到指挥所的作战室里。
丁元善的手里正拿着电话筒,面容紧张入神地听着对方的说话,嘴里不时地“嗯嗯”地应诺着。
梁波把自己躺着的铺着一条毯子的躺椅让给沈振新,并且轻声地告诉他说:
“‘五○二’①!”
①“五○二”是华东野战军粟裕副司令员的代号。
沈振新坐在躺椅上,望着丁元善的脸色。
五分钟以后,丁元善放下电话筒,回过身来,脸上现出严重的神情,低沉地、但是声音清亮地说:
“粟司令是从来不急不忙的人,也发急啦!……一连好几个‘无论如何’!要求无论如何明天天黑以前解决战斗!说陈诚、白崇禧坐飞机到了临沂,压住七师、四十八师、二十五师等等部队拚死进攻,枪毙了一个旅长、一个团长,扣押了一个师长,限定明天中午突破我们的外围阻击部队的防线,跟张灵甫会师。鲁南敌人两个旅已经出动来增援,到子玉皇顶西面,要我们赶紧抽出一个师堵击住。粟司令说,要是明天晚上不打下孟良崮,战局就很不利,就要处于被动。他说前委已经下了决心,今天晚上七点半发起全线总攻击!无论如何,要不惜工本,消灭这个敌人!”
沈振新望望参谋长朱斌,朱斌走到地图跟前,看了看地势,想了一下,说:
“有什么话说?那就把西边一个师掉过脸去堵!这边的攻击任务,交给另外两个师分担。”
“好吧!告诉他们非堵住不可!马上动作!”沈振新决断地说。
参谋长朱斌立即抓起电话筒,下命令调动队伍。沈振新站起身来,展开两道浓眉,挥了一下臂膀,说:
“丁政委留在指挥所,我到前面去!梁副军长再到炮兵团去,这个时候,我们的炮兵,要发挥更大的威力!”
“还是你留下来吧!你的身体……我到前面去!”丁元善走到沈振新面前,拦禁着说。
“不要紧!这点病算什么?”沈振新摆摆手,说。他转脸对李尧命令道:
“备马去!”
李尧呆楞着,默默地望着他。
“没听见吗?备马去!”沈振新严厉地大声说。
李尧走了出去。
电话铃紧急地响起来。
“‘五○一’!”黄达拿着电话筒,面向首长们说。
沈振新大步抢先地走到电话机前面,对着电话筒说:
“我,沈振新啦!”
黄达在他的后面放了一张凳子,但他仍旧站着。
“五○一”在电话里首先问了一声:
“过沙河,喝了几口水,病好了?”
“没有什么。”沈振新大声地回话说。
“五○一”接着用他那爽朗洪亮的声音说:
“……打赢这一仗,我们两只脚在山东的石头上就站得住!就走上坡路,上高山,坐北朝南!蒋介石就得走下坡路,下井、下泥坑!打不赢,嘿!我们就得屁股朝南,过黄河!你们这几天打得不坏,我们很满意!阻击部队打得很苦,打得比这里更好!他们抵住了二十多万人的进攻!要想留在山东吃包谷①、小米,就在二十四小时以内歼灭这个敌人!你们不是发过电报、上过书,要决心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吗?那就要坚决歼灭当前的七十四师!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决心!……当时把你们放到鲁南去,就是把你们当一支奇兵用的!就是给你们出奇制胜建立战功的机会!……看到你们部队的一首歌,写得很好!‘歼灭七十四师立奇功,红旗插上最高峰!’
那你们就得唱到做到!”
①“包谷”就是玉米,又称玉蜀黍。
“完成任务,消灭这个敌人,我们的决心是坚强的!信心是充分的!根据我们阵地上的情况来看,七十四师这个敌人这一回逃不掉!”沈振新用沉着坚毅的声调回答说。
“你们有把握?”
“这个时候还说空话?”
“那就不占你们的时间,照‘五○二’刚才的命令坚决执行!”
“已经调了一个师到西边去!我们对党负责,非把七十四师消灭不行!”
沈振新回答了最后一句话,回坐到躺椅上,把陈毅司令员的话向大家传达了一遍,便立即离开了作战室。
“你到前面去呀?”在沈振新的屋子里,姚月琴知道沈振新要出发,担心地问道。
“唔!”沈振新应了一声。
“带点药吧?”
“不要!”
姚月琴把一些药片包好,交给李尧,对李尧轻声地说:
“一定要他吃!你说是医生关照的,不吃不行!”
沈振新吃力地骑上马,黄达跟着骑上马,走在他的前头。
心里不安的姚月琴,送别似地跟着他望了一阵,自言自语地怨恨地说:
“鬼七十四师!这么难打!还不早点缴枪!”
冒着敌机的轰炸扫射,沈振新到了师指挥所。天色傍近黄昏,海拔七二○米的孟良崮高大的山峰,在他的眼里,呈着紫红色,在紫红色里,又间杂着暗淡的黄色的纷乱的兽形鬼影,整个那座山,正象波浪滚滚的大海洋里的孤岛一般。
沈振新把野战军首先的决心和指示传达给师、团干部,询问了一番阵地上的具体情况,问道:
“有问题没有?”
师长曹国柱沉楞一下,回答说:
“问题不大!”
“这个时候,有话说清楚!要干脆!不要吞吞吐吐!”沈振新的眼光正视着曹国柱说。
“我担心东南角上的友邻部队,昨天晚上,他们动作过慢,要是总攻击再吃牛皮糖,可就弄得我们上不上、下不下!”
“还有什么问题?有,都提出来!”沈振新又向别的干部们问道。
“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还有一个多钟头!我们没有问题!”
刘胜从草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叶子,焦急地说。
别的没有人说话,大家等待着急速地回到阵地上去。
“不要担心别人!我倒担心我们自己!人家是人家,我们是我们!我们只管我们,不要管人家!!各自完成任务,就是最好的协同配合!东南方向,人家的任务比我们重。我们迟到一天,人家比我们多打了一天半,人家夺下的山头比我们多得多,消耗也比我们大。打七十四师,我们应该比别的部队多吃苦、多出力!”沈振新说到这里,脸色突然起了变化,血液从颈项里冲上脸来,牙齿紧咬着颤抖的口唇,眼光明锐地逼视着所有的人,同时也逼视着黑隐隐的孟良崮的山头。他继续说:
“把所有的炮火集中!猛打!抢占山头下面那两个陡崖,站住脚,一股劲朝上攻。不许敌人还手!炮不停,枪不歇,人也不停、不歇!不要留家底子!统统统统投上去!这个敌人不消灭,我们还吃得下饭,喝得下水去?对党,对老百姓,就交代不过去!”
看他那说话的神情,完全不象是病人。他的话语就是“火力集中!”“猛打!”“枪不歇!”“炮不停!”的那股澎湃奔腾的气势。他的声音就象是炮弹、子弹打击在岩石上一般,坚实而又响亮,显示出一种激越的顽强的力量。
干部们一股热浪般地奔涌而去,刘胜和陈坚是浪头,走在人们的最前面。
沈振新检查了曹国柱对三个团的战斗部署以后,走到山腰后面曹国柱指挥所所在的一个大掩蔽部里。师的干部们大都在阵地上,只留一个值班参谋在这里。沈振新感到疲乏,身子瘫软无力,后背倚靠在掩蔽部的石壁上,眼睛半闭着,嘴巴微微张开,在微弱的烛光下面假寐着。他是在利用这个短促的空隙时间,休息一下,养蓄精神,以便应付战斗紧急关头的需要。
李尧从皮包里摸出药片,倒了一杯热水,送到他的面前,他轻轻地摇摇头。
“是退热的,医生关照的:‘一定要吃!不吃不行!’吃了吧!”李尧照着姚月琴的话说。
姚月琴的话果然有效。沈振新勉强地吃了药,喝了半杯水,仍旧倚靠在石壁上假寐着。
丁元善来的电话惊动了他。丁元善告诉他,粟裕副司令员来电话说,刚刚得到的消息,张灵甫还有突围逃窜的意图,准备在今夜突破我军阵地的一个缺口。野战军司令部要求全军“百折不挠,誓死歼灭这个敌人,不话敌人逃掉一兵一卒!”丁元善同时告诉他,野战军司令部送来了一千个榴弹炮炮弹和八百个九二步兵炮炮弹,加强他们这个方向的攻击火力。沈振新思索一下,感到有些不安,看看手表,离总攻击开始的时间只有二十五分钟,便站起身来,出了掩蔽部,向山头上匆匆走去。山路陡滑,齿石交错,长有针刺的野花野草,裹碍腿脚。夜幕已经张开,无星无月,天空一片灰暗。他手掌按着膝盖,一口气爬到曹国柱他们野外指挥阵地所在的山头上。
一到山头上,喘息还没有平定,向敌人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堡垒——孟良崮的总攻击的炮声就轰响起来。
从各个方向的各个角落飞奔出来的炮弹,发出震空的怒吼狂啸,扑向孟良崮的山头和它的周身。孟良崮这座大山,在顷刻间成了火洋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