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
桃桃逃 更新:2021-12-25 18:19 字数:4798
“你不要信这些话!不是谣言也是假‘诸葛亮’的瞎估计!”
“是连部的人说的!”
“李全?是那个小家伙说的?”
秦守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在神情上表现着给张华峰猜中了,掩饰不住地笑了笑。
“领导上的决定,不会错的!”张华峰了解到秦守本的心情不安,沉思了一下,拍拍秦守本的肩头,严肃地继续说道:
“庆功祝捷大会上,军长、军政委的讲话,你没听到?我们是运动战、丢了涟水、郯城、临沂,换了莱芜大捷,敌人一家伙就报销了五六万。不要乱打听,服从命令听指挥!”
秦守本听了张华峰的话,心里混沌的波动的水,渐渐地澄清、平静下来。
他回到自己班里,把腰皮带束束紧,向前走着。看来他的脚步比饭后刚上路的时候,似乎轻快得多。
四七
第二天中午,队伍进入到沂蒙山区西南侧的鲁南白彦、城前一带地区。这里分布着敌军三个旅的兵力,构筑了大小十七个据点。许多村镇变成了无人区,树木给砍伐得精光,沟边、田坎、小山洼里,都是白惨惨的尺把高的树根,象是都市里桥边的水泥栏杆似的。除去穿梭不息的敌机以外,天空里连一只飞鸟也难得看到。麦子发黄了,穗子低垂着头,在风里战栗地摇摆着,“沙啦沙啦”的声音象是沉痛的悲诉。
麦子、小谷子长得很繁茂,可是谁也没有喜悦的感觉。
看不见什么人烟,看不见牛、羊、鸡、犬。令人感到寥落、荒凉。
团长刘胜和团政治委员陈坚沉闷地坐在军长沈振新的屋子里。那条长凳又瘦又矮,而且缺了一只腿,身体的重心只能偏放到凳子一这,担心地坐着。
他们是奉到师部的命令,直接到军部来领受任务的。
军政治委员坐在一个小矮凳上,军长站着,踱着平缓的脚步,副军长梁波倒坐在石门限上。只有梁波的脸上有点微微的笑容,从沈振新和丁元善的脸色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是苦肉计?把我们放在这块鬼地方受苦打游击,转移敌人的目标,好让人家抓住敌人小辫子打大仗!吃肥肉!”刘胜忿然不满地猜测着说。
“可能是这样!”梁波冷冷地说,瞥了刘胜一眼。
“看我们在莱芜战役里吃了一点油水,一定要我们泻泻肚子!不怪队伍里说怪话!”
“说什么怪话?”梁波问道。
“说我们命苦呀!”
“这是你自己说的!”
梁波笑笑,安闲地抽起烟来。
他觉得这位团长有时候快乐得跳跳蹦蹦,有时候苦恼得愁眉皱脸,简直象个大孩子。
“你不去,我派别人去!”沈振新立定脚步,轻淡地说。
刘胜眨眨眼,没有作声,又有好几天没有修刮的黑胡腮,抖动了一下,转头看看沈振新的脸色。
“陈坚,你们两个人的意见一致吗?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丁元善带笑地问道,他的眼光望着屋外,仿佛随便说说似的。
“我没有说不接受任务!”刘胜沉楞了一下,看看陈坚,陈坚没有表示,也不开口,他便这样申明着说。
陈坚随即笑着说:
“我们是一致的,接受军首长给的任务!”
“七十四师上钩不上钩还不一定!上了钩,别的部队能把它钩上手,吃下去,还不是一样?依我想,蒋介石这张王牌到底摊不摊出来,还很难说!”沈振新的指头向空中点划着说。“我是蒋介石,就不干这种蠢事!把两个主力部队拚光了,还有什么本钱做买卖?跟共产党打山地战,有什么好果子给他吃?”
梁波理会到沈振新的话意,竭力地把刘胜一心想打七十四师的兴头冲淡,有意地强调七十四师不一定能打得成。如果用强光透视镜透进他和沈振新、丁元善的内心里面,可以看到他们和刘胜的内心一样,热望能够打到七十四师,并且迫切地要求着自己的部队能够参加到和七十四师的正面作战。一个说:“七十四师上钩不上钩还不一定。”一个说:“我是蒋介石就不干这种蠢事!”两个人的话骨子里,都包含着一个共同的质素,——担心和恐怕七十四师不上钩,担心和恐怕蒋介石忽然聪明起来。其实,他们从野战军首长命令他们冒雨插到鲁南敌后来的决策,已经料想到,蒋介石正在干着愚蠢的事情,七十四师正象一条贪食的鱼,张大着嘴巴,伸向尖利的鱼钩子。只是因为战机还没有成熟,又为的使刘胜他们不致过于懊恼,才作了这样的设想和估计。
“我看,七十四师是打不成了!”陈坚天真地判断着说。他看看刘胜,他的语气和眼光都希望刘胜放弃打七十四师的念头。
“好吧!那就走啊!”刘胜无奈地说。
“给你一部电台,跟我们同你们师部同时通报!”沈振新交代着说。
“注意跟地方党、政、地方武装、人民群众取得密切联系,积极展开活动!要灵活!要保持部队旺盛的士气!是要吃几天苦的!是锻炼、考验你们!不是叫你们泻肚子!知道这个意思吗?”军政治委员丁元善严肃而又恳切地说。他和沈振新、梁波同时地走到墙壁上临时挂着的地图前面,把刘胜、陈坚他们活动的地区,指给刘胜、陈坚看着,扬起淡淡的眉梢,加重语气继续地说:
“野战军前委①把我们放到这个地区,我估计是一着棋呀!我们军党委决定把你们放到沙河边上这条狭长地带,同志!这也是一着棋呀!”
①“前委”是野战军党的前线委员会的简称,是野战军党的集体领导机构。
刘胜似乎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质,不住地摸着胡髭,但对读旎岬玫健KH坏乜纯闯录幔醚酃馕首牛?
“一着棋!一着什么棋?”
陈坚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还在看着地图。
“下了几天雨。山东的河道就是这样,一下雨,就流大水深,睛上几天,就干得河底朝天!估计这条沙河现在有水。”
梁波指着图上的沙河说。
沈振新接着指点着说:
“控制这条河!在河西岸活动。控制三十里长的河面,不让敌人越过河东。这里有敌人,这里也有敌人,这个据点是敌人的团部带两个营,旅部住在这里。这个地带,敌人全部兵力是一个旅,把他的牛鼻子牵住!”
“背水作战!”刘胜哼声地说。
“这个,我们算计到的!包管不叫你下河喝水就是!”梁波拍着刘胜的肩膀说。
刘胜咋咋嘴舌,辨味着梁波的话的含意。
“好吧!当一名不过河的小卒!”
刘胜下了决心,承担起想来是个艰苦而又严重的任务。但从他的语意和神情上看,他的内心对这个任务落到身上,依然是不痛快的。
“小卒有时候也有大用!”梁波笑着说。
刘胜知道这位副军长的性格和风趣。在吐丝口的师指挥所里,他领受过梁波的教导。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眼光在梁波的脸上闪动了一下,接着就抽起烟来。
黄达走进来说,电台已经准备妥当,政治部派了一个新闻记者和一个宣传科长跟着到团里去帮助工作。
“这个地方买几个鸡蛋也买不到,没有招待你呀!‘胡子’!”沈振新笑着说。
“到沙河摸鱼吃去!”
刘胜憨笑着,说了,便和陈坚辞别了军首长。
他们骑在马上,缓缓地走了一段路。
“军部为什么叫我们担负这个任务呢?”刘胜回头问陈坚道。
“是看重我们啦!”陈坚笑着回答说。
这样的话,使刘胜感到快慰,但他并不同意这样的看法。
他摇摇手里的马鞭子说:
“因为我们老实!老实人总是干吃亏的事。”
“爱讨便宜的调皮鬼,常常讨到的是小便宜,吃的是大亏!
我看,还是老实一点好!”陈坚带笑地说。
“我不好还价,你也不还口!”
“不是你先说‘没有说不接受任务’的吗?我怎么好再还口呢?”
“我看看你,等你开口,你呀!一言不发!我不承担下来怎么办?还能真的拒绝任务、违抗命令吗?”
陈坚放声地大笑起来,说道:
“你是老实人?原来想叫我犯错误!你不能拒绝任务、违抗命令,我就能拒绝任务、违抗命令吗?好个老实人!”
刘胜的话柄给陈坚抓住了,找不出什么话来反辩,只好跟着陈坚大声地“哈哈哈哈”地笑着。
跟在他们后面的宣传科长处新闻记者,听了他们有趣的谈话和笑声,也不禁“嘁嘁嗤嗤”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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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四八
沙河边上的深夜,黑漆漆的。星星全给乌云吞没了。本是农历月半,却好几天看不到月亮。
上游接连地落雨,河水急奔直下,象射箭似的。
狂流拍打着河岸,沙土和石块纷纷地跌到水里,被狂涛挟持而去。河水澎湃的声响,象深山虎啸一般,使人惊心动魄。
敌人据点里的探照灯,交叉地放射出惨白的蛇形的光带,在田野,在沙河两岸,贪餍地寻啮着什么,给人一种可怖的感觉。
炮声、枪声、榴弹声,在这个狭长的地带,从傍晚响到天明,仿佛正在进行着战线广阔的激烈战斗。
其实,这里并没有进行象样的真正的战斗。正是因为没有战斗而又枪炮声不停,战士们才感到格外难受。
队伍刚刚照例地行军二十多里,在小村子上休息下来。
安兆丰背靠在草铺上,仿着京戏的道白说:
“正是:只听炮声响,不见鬼出来!”
因为他打着京戏须生的手势,很有点京戏味儿,脸部的表情却又有点滑稽,大家便“嘻嘻哈哈”地哄笑起来。
“来一段,我赞成!”有人叫喊着说。
安兆丰在卷着烟末子吸烟。
“安兆丰,你说到底有鬼没有?”张德来蓦然地问道。
“怎么没有?当然有!”安兆丰装着怕鬼的脸相回答说。
大家都知道张德来怕鬼,互相挤眉弄眼地故意吓唬他:
“有!”
“我见过!”
“有披头散发的!”
“有血盆大口的!”
“有搽胭脂抹粉的!”
“有……!
“不要乱说好不好?”秦守本见到受过惊吓的张德来给大家说得睁大着眼睛,脸上现出恐怖的神情,制止了大家的谈鬼,并转脸对张德来说:
“不要听他们的,没有鬼!封建迷信!谁见过鬼,谁就找个鬼来给我看看!”
安兆丰觉得话说得不好,一来班长生了气,二来张德来的神经失常刚好不久,不该再吓唬他,便歉悔地说:
“没有鬼!我是说着玩的!”
副班长王茂生是很少说话的人,大家觉得他每日每时都在想着瞄准射击的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和瞄准分不开;就是吃饭的时候,他拿起筷子夹菜以前,总得把筷子放在眼前瞄瞄,大家有的谈笑议论,他向来很少参加。这一回,他却出乎大家意外地谈起鬼来:
“我说有鬼!”
许多人正在洗脚的、正在抽烟的、正在扫地的,一齐停止动作,瞪着眼睛望着他。
秦守本也呆呆地站立着,出神地望着他。
王茂生慢声慢语地说:
“有三种鬼,一是日本鬼子,二是美国鬼子,三是二黄,叫二鬼子!”
大家轻松下来,又一面接着互相谈论,一面各干各的事了。
“还有蒋鬼子!”张德来马上补充着大声地说。
“对!这里老百姓喊蒋介石的队伍叫蒋鬼子!”周凤山接上去说。
二排副排长丁仁友匆匆走来,站在门口代声喊道:
“集合出发!”
“什么事!打蒋鬼子去?”安兆丰跳起来问道。
“保卫夏收,帮老百姓抢收麦子去!”
渴望战斗而没有战斗的时候,得到这样一个行动命令,大家感到兴奋。
队伍迅速地集合起来,在黑夜里无声地挺进到敌人据点附近,向敌人的据点警戒着,掩护群众收割田里的麦子。
田里的麦子、莜麦都还没有全熟,有的还是半青半黄的,为的不给敌人吃到一粒粮食,人们忍痛地提早收割。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不分你家我家的,蜂拥到田里抢割着。
老大爷、老大娘们、大嫂子、姑娘们,民们兵,挥动着手里的镰刀,“喀喳喀喳”地割起来,麦子一片一片地倒了下去。
有的用剪刀刈着麦穗子。
他们手里割着麦子,眼里滴着泪珠了,嘴里咒骂着蒋鬼子。
敌人的炮弹跟着探照灯的蛇光,向田野里轰击着。
“打吧!打死我,也不留一个麦粒子给你!”
炮声、枪声加快着抢收的速度,使人们手里的刀剪动作得更有劲,刀锋剪口更加锐利。
大约有一个排的敌人,从胡家沟据点里探头探脑地晃出来,连人影子也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