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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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 更新:2021-12-21 18:58 字数:5038
呢!”
“为什么?”我有点奇怪。
“老天安排!”他坦荡荡地说,“本来该夺冠赛上才遇到的对头,谁想到一开始就
得和他交手!”
“对手是谁?”我急问。
“查干王爷的头号摔跤手!”他答。
“其中必定有鬼!”我说。
“有鬼?”他竟不设防地豪迈大笑了,“那你站在一边看布音吉勒格怎样摔鬼吧!”
“好吧!看你摔鬼!”我也笑了。
可以说,这回是我第一次以普通牧民的身份参加那达慕盛会的。我再不是个奴隶的
儿子了,竟也有了自由支配自己的机会。而这种感受除非身临其境是很难体会到的。人,
我终于成了人!而不仅仅再是介乎于人和畜群之间某种会说话的工具。更何况,我一出
现就受到了布音吉勒格的推崇,受到了这么多牧人们的欢呼!
过于珍惜,竟使我更飘飘然了!
“布音吉勒格就是我的未来!”
我的榜样,我的梦幻!
我暂时忘却了一切!
紧紧追随着他!
等摔跤开始!
呐喊助威……
开始了!开始了!龙腾虎跃,声势浩大的摔跤比赛终于开始了!蒙古民族的一切活
动似乎都离不开歌声,同样这场力的较量也是在充满民族风情的长调中拉开帷幕的!
啊……啊……啊哈嗨依……
无字歌声中,众多的摔跤健儿张着两臂,跃着舞步,似雄鹰展翅翱翔般腾跃出场了。
布音吉勒格也在其间,舞步雄健而又富有韵味儿,当即博得阵阵喝彩。尤其是一些大姑
娘小媳妇们,几乎为他陷入了颠狂状态。歌声不绝,摔跤手们舞蹈着拜天、拜地、拜众
王,一切均按蒙古族传统仪式进行着!
我的目光却盯住了另一位摔跤手…
鹰鼻、鹞眼、鬈发、立眉,浑身就像一块岩石砍劈而成的。粗犷有力,野性勃发。
更重要的却是他那件铎可套,钉满铜钉,华贵富丽,似在宣告对手休想抓住他一个破绽
似的。不用打听,这一看我就判断出:定是查干王那位凶狠的摔跤手。望着他那隐隐闪
现的阴毒目光,我还是不由得为布音吉勒格暗暗捏把汗了。
但为什么头一场就会“冤家路窄”呢?
就是时至今日,也众说纷纭。有的说,是日本人别有用心的安排,使众王爷尽早地
相恨成仇。有的说,纯属查干王买通的结果,计划就是要先发制人除掉这最大的心腹隐
患,然后再所向披靡使温都尔王难堪。当然,那时他尚未估计到雪驹会突然出现。
序幕终于结束了……
龙争虎斗,真正的角逐对垒这才算开始了。还有歌声,如骏马奔腾前那样,高唱着:
放出你的雄鹰来吧!放出你的雄鹰来吧……然后便是快节奏的赞颂和激发!直至摔跤手
已不可遏止,这才猛地就势把他推入赛场!可想而知,现在最引人注目的中心,理所当
然地还是布音吉勒格和查干王爷的摔跤手!
人声鼎沸,喊声雷动……
我既然把布音吉勒格当做自己的榜样和未来,肯定目光只会随着他转了。忘记了一
切,似乎只等着他给自己绘出那明天的蓝图!而仿佛比我还有看重这场摔跤的,那就是
相互勾心斗角的两位王爷。我亲眼看到了,温都尔王亲自派了大玛力嘎端着金银来助阵。
而查干王爷似乎更倾向于现代派,竟打发了十个美女花枝招展地来助威!
热闹得实在可以……
一方面是老气横秋地连喊:赏!赏!赏!另一方竟妖里妖气地唱起了当时的流行歌
曲:好花不常开,何日君再来……不伦不类,此起彼伏,眼见得布音吉勒格就要大受影
响。而那骄横的摔跤手似早已适应此种鼓励,竟陡然飞出个媚眼又猛增了几分煞气。
我大叫了:布音吉勒格……
孩子的呼唤,竟奇迹般地发挥作用了!他只看了我一眼,便似乎把一切全抛在脑后
了。巍巍铁塔一般,钢铃似的双目中只剩下了查干王爷那刁悍的摔跤手了。应该说,这
场提前的冠军争夺战,直到这时才算得正式交上锋了,而只要这位巨人摔跤手再不受干
扰,任何对手也得刹那间处于劣势!太高大魁梧了,而且又绝不失之于笨拙。力大无比,
灵活异常,动作熟练,技巧过人!正如开场歌手所赞美的那样:
像狮子般勇猛,
像虎豹般强悍,
像山羚般快捷,
像雄鹰般矫健……
但那查干王爷的摔跤手也绝非等闲之辈!看见主人的干扰再难对这巨无霸有所作用,
眨眼间也变得刁钻凶蛮起来。也似目中无人了,就只顾得应付那排山倒海的阵阵攻势。
他所擅长的好像是以逸待劳,与对手周旋着只是想捕捉每一个失误。须知,他虽个子不
及对头,但却有着山岩般凿就的身躯。只要让他抓住了个漏洞,就是大象也能让他顺势
掼倒。更何况,他精于心计,善于挑逗。从不急于进攻,而是不择手段激怒对方。使对
手尽早乱了方寸,再出奇不意地使出拿手绝招!
阴险、狡诈、冷酷、狠毒……
随之,久久地周旋便开始了。但布音吉勒格不愧是布吉吉勒格,似很快地便识破了
他的诡计。绝不允许他像狡兔般地跳来窜去?而是要将计就计以求速战速决!说时慢,
那时快!在一片众人的惊呼声中,布音吉勒格似犯了个致命的错误,眼见得对手一抓就
要施展绝招了。情势万分危急,致使得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却不料巨无霸也能灵活地以
逸待劳,刚等对头出手便趁势先抓紧了他的铎可套。小子!再别想玩花的了,动真格的
吧!也是!凡是被布音吉勒格抓住摔跤服的,便很难再逃脱彻底失败的命运!
人们都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
但绝不像想的那样顺利!在乍起的一片惊叫声中,我猛然便见得布音吉勒格的双手
淌满了血。再一看,查干王爷摔跤手的铎可套上,一粒粒铜钉下竟反弹起一根根钢针……
卑鄙!但我尚还来不及喊出口,就又见到这家伙猛用靴子尖又向布音吉勒格裆内踢去。
一闪,只踢在了腿上,但鲜血还是霎时映红了那摔跤裤。天哪!靴尖上也暗藏着锋利的
尖钉!可以想像,剧痛难忍、鲜血直淌,稍一犹疑,那查干王爷的阴谋就要得逞了!须
知,那邪恶的摔跤手也身如岩石,力大无比!
蓦地,雄狮般的怒吼响彻了赛场……
明显的是巨人布音吉勒格发出的!刹那间,那永远面带着的稚气微笑不见了,恍然
间竟化成了一尊怒发冲冠的巨灵神!又是一声呐喊,只见他竟把山岩般的对手高高举了
起来。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多大的忍耐力?但是他却力拔大山似地举起来了!狂怒、狂
怒、还是狂怒!为了发泄,他竟高举着狂旋不止了!人们早已被这尖钉暗器激怒了,也
在一旁随着节奏呐喊着:摔死他!摔死他!摔死他……但没有。只见布音吉勒格火发够
了,竟轻轻地把半瘫的对手放在了地上,然后又向着欢呼的牧人们孩子气地笑了。
手上、腿上,还淌着血……
我更对布音吉勒格佩服了。不愧是我的榜样!不愧是我的明天!虽然我尚不知“大
家风度”这个词,但我却还是感到了他这博大胸怀和特有的魅力。只不该,我只把他看
成了我的希望,竟未能从暗藏的钢针铁钉中得到什么启示。忘了!谁让布音吉勒格这时
又拨开了簇拥的人群走近了我呢!
“老弟!多亏了开头你那一喊!”他说。
“什么?”我有点记不起来了。
“喊得好!”他说,“当时乱糟糟的,那些臭娘儿们鬼哭狼嚎的可真让人心烦!摔
跤场上哪见过这个,骚里骚气乱神儿!可你那么一喊,立即就使我想起了你那马!”
“雪驹?”我感到惊讶。
“没错!”他说,“枣骝挡道,青鬃堵截,竟丝毫不乱方寸!这算什么?该扔就得
往脑后扔!人还能不如一匹马?”
“真的?”我高兴了。
“真的!”他也朗朗大笑了,“嗬嗬!从你的雪驹身上借了点神气儿!”
“神气儿……”我霎时想我的马了。
“哎!”他也问,“老弟!怎么一直不见你的马呢?”
“我的马……”我正想告诉他。
但等我一环顾四周,却蓦地发现了小玛力嘎。带着被雪驹踢的满脸伤疤,似一直在
不远不近地尾随着我。
我暗示着布音吉勒格。
他好像也理解我。
纯属本能防范。
还不能说……
那达慕盛会还在喧闹地进行着!
除了我已初步获得自由外,似乎还有一件事情可以证明,温都尔王爷现在好像是权
力至高无上的。
这就是他公然把乃登喇嘛放了!
这或许是出于对宗教的敬畏,或许是出于对消愁逗乐的需要,或许是出于众多牧民
的压力,总之,他一荣登“主席”宝座,竟敢悄没声地把这位喇嘛爷从石洞里放了出来。
日本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任这小老头儿游魂似的在会场上乱转。
引起的轰动显然不小……
须知,草原上大多是喇嘛教善男信女,而乃登喇嘛送医送药也确深得人心。他的出
现竟引得好些牧民双掌合什紧随其后,轰动绝不亚于连日来我和布音吉勒格的获胜。有
的老人为此连念阿弥陀佛,有的更感谢上苍使自己王爷终于成了真的“众王之王”。
我也是被这股人潮卷出摔跤赛场的……
我喜欢他的风趣,我喜欢他的幽默。虽然他也曾把我关进过石洞,但那毕竟是为了
我。再说他既然给我剃过个秃瓢,那也算得是我的师父。我不顾一切了,丢下布音吉勒
格就跟着这个小老头儿跑。我多想再听他逗乐子,多么想再看他嘻笑怒骂皆成文章!
没了!没了!昔日的喇嘛爷好像已没了……
只见他仿佛变了个人儿似的,更干、更瘦、更瘪、更小,身上的袈裟晃荡着几乎要
驾不住了。长寿眉上挂满了青苔,整个儿化成了一节老树枯根子。走着晃悠,站不稳当,
趔趔趄趄,直让后头的善男信女跟着提心吊胆。
老人们又纷纷落泪,双掌合什了……
多亏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才总算从他那特有的嘻嘻哈哈中又认出了他,
只见他如人无人之境,还是像我第一次在王府门前见到他那样,一边嘴里吟唱有声,一
边就走着遍地寻找。神神道道,恍恍惚惚,竟使四周看热闹的人也无一敢走近打扰。颇
为神秘,只得任他那怪歌怪调四处回荡着。我听得出,还是那支百唱不厌的老曲子,只
不过歌词颠三倒四重新排列了:
九百九十九只小黄羊啊,
就差一只便整一千了;
九百九十九个等身头啊,
就差一拜便成正果了!
九百九十九个小美人啊,
就差一晃便成老太婆了;
九百九十九里的山弯啊,
就差一步便上西天了……
这位喇嘛爷是怎么了?显然把善男信女们都给搞糊涂了。歌词莫名其妙且不说,他
这疯疯颠颠地到底满地找什么?为此,一些好心人也跟着猫下腰找了起来。而且似受了
传染,帮着寻找的人竟越来越多。蓦地,我想起了初次相见的那个夜晚,他似也在寻找,
是寻一大一小两个脚印。莫非他这是又借机要骂大小玛力嘎?只不该没有人给他这个机
会……不!我该为这可怜的老头儿解这个“围”!
我终于挤到了喇嘛爷身边……
“别找了!”我说,“我知道您找什么:九百九十九个脚印,您找到了九百九十七
个,还剩下一大一小,对吗?”
“不对!”他竟好像已经忘了我。
“那、那您找什么?”我有点尬尴。
“瞎子!”他却不屑一顾地对我说。
“我不瞎!我不瞎!”我还以为老头儿疯了,急忙分辩着。
“瞎!瞎!”他却仍痴痴颠颠坚持着。
“不!不!”我心里有点发慌。
“不个屁!”他却白日做梦地叫开了,“大伙儿都看清楚了,九百九十九只瓜……”
“瓜?又是九百九十九?”我感到神秘。
“没了!”他竟对着大伙儿痛心疾首地嚷嚷起来,“没了!全没了!”
“什么全没了?”这时,布音吉勒格也偏偏挤了进来。
“没了,就是全没了!”他不屑解释。
“这儿?这儿?”布音吉勒格也手脚失措了。
“哎呀!”他却一惊一乍地大叫了起来,“还剩下两个!还剩下两个!”
“两个?”我似意识到了什么。
“两个!”果然他望着我和布音吉勒格,叫嚷的声音更大了,“熟的都没有了,只
剩下一大、一小,两个生瓜!”
“你说谁?”我才不服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