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辩论      更新:2021-12-21 18:58      字数:5027
  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雪驹!难道忘了你的小主人?!
  好似这样。它惊疑地嘶叫了,扬起了雪白的鬃,舞起了雪白的尾,抛开我就又要向
  峡谷急驰而去。
  雪驹!我在这里呀!
  但它不听,还是一点也认不出我来。跑,还在四蹄翻飞地跑!逼得我只能一边跟着
  它狂奔,一面声嘶力竭地喊叫:不能呀!外头有小玛力嘎,他要把你逮住送给小日本呀!
  雪驹!似乎懂了……
  但回首一再凝望,还好像是面对着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似进退两难了,一声长
  嘶,便猛地腾空而起。像一团轻云一般,就要向远天飞去。蓦地,我忆起了童年雪驹降
  生时的那个梦:它是半空中一条哈达化成马驹降临人间的。难道它现在认不出小主人,
  绝望了,又要化成哈达凌空归去?
  雪驹!雪驹!你不能呀!
  似为时已晚,它在蓝天上已渐渐化成了一条长长的哈达。
  洁白轻盈,飘飘忽忽……
  雪驹!我又哭着大叫了一声,随之也不顾一切地向半空跃去。天哪!竟让我抓住了
  哈达的一端。随着风,我也被带上了蓝天。
  我很伤心,泪珠似化成了雨。
  那哈达似乎也在哭,竟也变得湿漉漉的。
  似在拂扫着我的脸。
  又似在想推开我。
  我感到脸是湿的。
  推,还在推……
  绝望!绝望!我悲痛极了!蓦地大叫一声,迷迷怔怔地睁开了眼睛。梦?难道只是
  一个梦?但脸上还是湿漉漉的,推,还在推。我心头不由得一怔,彻底清醒了。再睁大
  眼睛一望,便不由得悲喜交集地惊呼了:
  雪驹!雪驹!原来是我的雪驹!
  比梦中还要美,比以往更加光彩照人!只见它正在舔着我面颊上的泪痕,还不住低
  下头来牴着我。似比我还要激动,似比我还要热切。我看清楚了,它眼中也含着热泪。
  此情,此景,震撼人心……
  我哭了!跳起来抱紧它的颈项便哭了。好不伤心,好不高兴。
  它也在咴咴叫着,亲昵无比……
  梦,难道还是那个梦?只不过是我又把那洁白的哈达拖向了人间?
  雪驹!雪驹!我又声声呼唤了。
  它在踏动蹄子,证明这是现实。
  我生怕它又从梦中跑了。
  久久地搂紧了它……
  而“老战士”却绝对没有这么多忧虑,还在草坡上憨态可掬地酣睡着。小光头更显
  得锃明瓦亮,睡形竟公然摆出了个“大”字。
  他在做梦,那我必然就醒着。
  雪驹是回到我的身旁了。
  我暗暗对天发誓:
  永不分离……
  第九章
  歌者说,马背上的民族,马背上的歌!
  我回答,是的!和雪驹的意外相逢,使我的心在激荡中不停地欢唱了。再看恶煞煞
  的原始丛莽,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荒蛮苍凉了。
  歌者说,你开始爱上了远山?
  我回答,说不上。只是在我长大之后才了解到,这是一道横跨在温都尔大草原南面
  的大山。崇岭叠峰,山势险峻。除了冒险往来的旅蒙商驼队外,自古就很少有人敢于出
  没。山这边被日本人占领了,山那面却是当时某抗日将领坚守的“国统区”。但由于种
  种历史原因,丛莽中的好汉极少和山南来往。还诅咒他们当初不放一枪就后撤,并鄙弃
  地称之为“逃跑将军”。而对于我来说,远山只不过是我暂时藏身之地罢了。
  歌者说,相逢,又勾起你往昔的梦?
  我回答,不仅仅是梦!当时在我看来,有了雪驹梦也会变成现实!关键在于等待,
  只要在远山里等待着那达慕盛会那一天。
  歌者说,你还相信着王爷的权威?
  我回答,相信。这不但是一种传统因袭的力量,而谁又让日本人也把他捧在王爷的
  高位呢?几百年的历史了,就连鬼子也懂得只能利用,又怎么能怪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执迷不悟呢?傀儡,当时我尚不知道什么叫傀儡。
  歌者说,难为了一个孩子……
  我回答,是的!我是和雪驹重新相聚了,但却在众好汉的面前变得更加吞吞吐吐。
  更何况,由于我的出逃,还有雪驹在峡谷前的突然消失,早已祸及到草原上去了。
  歌者说,那你就从这儿说起吧!
  我回答,是时候了……
  这些情况也是我多年后了解到的。
  谁也不会想到,我的出走竟会首先祸及到了乃登喇嘛。也难怪!虽然大玛力嘎老谋
  深算,却不该目光只盯住了王爷府后的家庙。等他把向东南西北外出化缘的小喇嘛一一
  都搞清之后,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被戏弄了。
  能放过这位坏了他“好事”的喇嘛爷吗?
  须知,找到了那个孩子就等于逮住了那匹马,现在这一切均被这个佛门弟子搅黄了。
  联想到这个老怪物总在王爷面前拆他的台,他也开始在温都尔王面前告御状了。声称乃
  登喇嘛私下放走“小响马”,如若让日本人知道了,必然要殃及王位。现在当务之急,
  首要的是让这位喇嘛爷说清,以便他顺藤摸瓜,也好将来给猪冢队长有个交代!
  据说,当即把肥胖的王爷吓了个半死……
  谁料乃登喇嘛面对质问,却依然如往日那般嘻嘻哈哈。也不承认,也不否认,竟摇
  头晃脑戏而言道:说有就有,没有也有!说无就无,不无也无!嘻嘻……大玛力嘎当即
  气得直翻白眼,就像赤手正捧着个刺猖。多亏了沉甸甸的王爷闷声闷气就是一声呐喊:
  来人呀!不守佛规,给我关进家庙思过洞!啊嚏……令人惊诧,罕见的惩罚!有人说这
  是温都尔王被吓糊涂了,也有人说这正是糊涂王爷的急中生智。但不管怎样,一位深受
  草原牧人尊敬的喇嘛爷还是被关起来了。
  深幽幽的石洞,湿漉漉的岩壁……
  还算大玛力嘎给王爷留面子。没有密告日本人,只是亲临石洞含悲娓娓相劝:表白
  自己对王爷的忠贞不二;叙述王位的发发可危;分析小玛力嘎的狼子野心;说明自己此
  举仅仅是为了那匹白马,以赴日本借祝寿面见天皇,为王爷求得万世不变的稳固基业……
  声泪俱下,力求感化,只求说出谁人接应,还有那孩子现今的去处。并保证一经搞清,
  当即可回到家庙主持居室。年迈体衰,即使成佛也难经得住这阴冷潮寒……谁料,正当
  大玛力嘎也被自己的说话感动不已时,竟听得石洞内似吟似颂地唱了起来。哼哼唧唧,
  还颇悠然自得:
  九百九十九只小黄羊啊,
  就差一只便整一千了;
  九百九十九里的山弯啊,
  就差一步便上西天了!
  九百九十九个小美人啊,
  就差一晃便成老太婆了;
  九百九十九个等身头啊,
  就差一拜便得到正果了……
  寓意什么?无法说清。只把大玛力嘎搞得云山雾罩的,也只能扫兴而归。但对整个
  温都尔草原来说,这却是一件令人悲痛的大事。要知道,乃登喇嘛不但经常为大家祈福
  祈寿,而且还不断送医送药。那么大年纪了,能经得住这么折腾吗?为此,家庙附近竟
  出现了成群为他祈祷的人们。
  这使得大玛力嘎不得不适可而止……
  他知道,貌似糊涂的王爷也不乏精明的时候,这是明显地先发制人在堵他的嘴。再
  要继续搞下去,不但众怒难犯,而且若让小玛力嘎知道后,自己也在日本人面前说不清
  楚。开罪王爷?不忠!不忠……还需另辟溪径,再次和小玛力嘎一绝雌雄。
  这样,喇嘛爷也只好继续在石洞中受罪了。
  恰好在这时候,在远山的峡谷前那银白的骏马不再出现了。原因很简单,我和雪驹
  早一起回到了丛莽好汉的营地。激动人心的相逢,使得雪驹再不需要在山口痴痴张望了。
  但这对于小玛力嘎来说,却绝对是个神秘而又不祥的讯号。果然如此。猪冢队长在得知
  这一消息之后,当即在小玛力嘎被雪驹踢伤的脸上又狠狠给了两个耳光。并且恶声恶气
  地骂道:你的!大大的无能的!误了替天皇效忠,死了死了的!献不上这匹奇异的蒙古
  马,不行不行的!……当然,小玛力嘎也如法炮制了,回到西协府马上也轮番毒打抓来
  的牧马人和驯马人,甚至连他的部下和爪牙也不放过。皮鞭呼啸,哀声遍野。并且还学
  着猪冢队长的腔调,边打边恶煞煞地喊道:大大的无能……死了死了的……不行不行
  的……可以说,由于雪驹突然的消失,又祸及到了整个温都尔草原。但不知为什么,私
  下里人们却绝少怨恨它,却反倒把它传说得越来越神奇。
  奇异的蒙古马!是咱奇异的蒙古马!
  相比之下,倒是大玛力嘎更显得沉着和老练。他既私下里暗自幸灾乐祸,却又绝不
  像小玛力嘎那样只顾穷搜猛寻。匹夫之勇,不足挂齿!用皮鞭赶着人们捕风捉影,只能
  适得其反。三十六计,攻心为上!既然一个孩子能赢得那白马的感情,难道草原上再没
  有其他人可以赢得这孩子的感情吗?孩子的父亲是被日本人抓起来了,但绝不会从此再
  无任何牵挂了。对!对!只要找到了这个人,一切尚可挽回!为此,当小玛力嘎像疯狗
  般又在东扑西找时,他竟在牧人中又化成个谦谦长者。温文尔雅,体恤民情,甚至和大
  家一起哀叹起来。
  又有人该着倒霉了……
  果然,不久他就听到了有关我和珊丹从小一起长大的故事。说者无意,只是叙述我
  失去母亲之后是多么孤单,多亏有了索布妲姨妈母女给我的爱。而听者有心,竟从中发
  现了我和珊丹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伴嬉戏、情同手足的童真感情。尤其当听说,
  事发那一天正是我跨着雪驹来看珊丹的,更不由得勃然为之心动。这倒不是说他马上对
  索布妲姨妈产生了什么怀疑,而只是说他立即觉察其间大有文章可作。别看只是一个小
  小的小女孩儿,照样可以钓回一条大大的“大鱼”来。娃娃对娃娃,需要的正是这种
  “诱饵”!
  终于祸及到我的小伙伴了……
  大玛力嘎不但老谋深算,而且行事颇为果断。一经决定,当即抹下脸来。颤巍巍宣
  称,为了报效王爷,老朽不得不如此了……随之,便活生生拆散了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
  强行把珊丹押进了东协理府。不许相见,不许探视,却允许索布妲天天在高墙外倾听女
  儿凄惨的啼哭呼叫声:阿妈,我要阿妈……不久又传出这样的消息,作为王府的奴隶,
  珊丹可以由本地牧人赎买。代价是一匹马!一匹能使王爷满意的马……不然过期之后,
  她将被卖到更加荒凉的远方。今生今世再想相见,只有留在梦中。
  阿妈!阿妈……珊丹呼唤得更凄惨了。
  牧人们这时才明白了,大玛力嘎这篇阴险的文章,原来还是作在一个“马”字上。
  为了给日本人进贡那匹“奇异的蒙古马”,竟是这样不择手段!但大玛力嘎却到处抹着
  老泪对人们说:“为了王爷!万不得已,万不得已!就看那山里的孩子有没有良心
  了……”
  牧人们又开始为我不安起来。
  说实在的,如果我当时就得到了这讯息,我肯定会不顾一切劝阻跨马归去。为了我
  那从小相依相偎的小伙伴不被卖到荒凉的远方,我会牵着雪驹对大玛力嘎喊叫:给你!
  给你!还我的珊丹……
  幸亏当时我恰巧离开了丛莽好汉的营地。
  为了我那可笑的梦想。
  赌气出走了……
  这还得从我和雪驹再次相逢说起。
  那一天,我觉得阳光格外灿烂,山野也似陡然增添了几分瑰丽。丛莽似乎也变得不
  那么恶煞煞的了,一切都仿佛因为雪驹的出现显得柔和而亲切。
  全怪单巴这秃头小子……
  这家伙是在我和雪驹亲热了好一阵子才醒的。一爬起来就是一连串惊讶的哈!哈!
  哈!眼睛瞪得就像个傻小子似的。随之,便要求让他也和雪驹亲热亲热。谁料,雪驹并
  不买这位“老战士”的账,一伸脖子就把他抵了个四脚朝天。
  这实在有点败兴!
  “伙计!”这小子又在贩卖新词了,“你这匹马的‘觉悟’可不高啊!”
  “屁‘觉悟’!”我才不承认呢。
  “什么?什么?”他蹦起来了,“这种马不‘觉悟’还成?”
  “我的马!你管不着!”我说。
  “你的马?”他又嚷嚷了,“你不当‘无产阶级’了?瞧瞧我这光头,一根毛也没
  有,这才‘彻底’呢!”
  “尽瞎说!”我不愿听。
  “伙计!”他却唠唠叨叨个没完,“这是我上次下山执行任务,专门求个打马掌的
  铁匠剃的。为什么?‘彻底’呗!自己一根毛都不留,都归了打小日本!你还说‘我的
  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