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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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裁判 更新:2021-02-17 12:47 字数:5034
夏侯渊再不打话,一掌拍在墨骓后臀,墨骓一扬前蹄,双目喷火,冲着前面那些精卫便埋头狂奔。
不要命的马,不要命的人!
就在即将与那些枪尖相撞之际,夏侯渊蓦然双手一撑马背,双脚离镫,纵起之际再重重一跺马背,身形陡然腾空而起,如一只凌空大鹏般越过铁墙,落入大营之中。
墨骓猛地方向一转,擦着枪尖,转身奔远。
在地上就势一滚,夏侯渊往四周略一打量,便往里大步走去,身后双方已交战在一处,再也无人能分身追来。
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燃烧着的帐篷,还有许多横七竖八分不清面目的尸体,他没有过多留意,他的目标只在于大营中间那顶最大白色金顶的帅帐。
白马!
看到那四匹漂亮神俊的白马安静地站在大帐外,他心中一松,毫不犹豫地朝那顶少了牛皮帐帘的大帐冲了进去。
大帐已破损得不成样,里面的东西全部被毁,几处零星小火给昏暗的空间带来些许亮光,但是,没有人!
心重重一沉。
他快速地扫视了一圈,不甘心地翻开那些倾倒的桌椅软榻一处处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整个大帐几乎被他翻了个遍,别说人影,就是连个尸体都找不到,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怎样。
这不是好事,却也不是坏事,可心里却有着强烈的不安,如果她有个万一……
眸光突然落在一处,就在那软榻旁边,刚才他眸光扫过却因为太过急切而忽略的位置,有一道有别于其他物事的曲线,那是特属于女子的曲线。
身子微微一晃,脚步却如同灌了铅,抬不动。
他盯着那道曲线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酸涩,形同僵木,才迫着自己朝那边迈出一步,然后两步,三步……
很短的距离,换作平时只要五大步就可以走到,他却走了很久,很久……想要快些过去,却又仿佛有什么拽着他,不许他往前……只要不往前,他就可以认为她没事,就当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是怎样的一种自欺。
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也有自欺欺人的时候。
可是只要是路,就有走完的那一刻,当他最终站在地上那具烧得全身焦黑,看不出长相甚至还少了只胳膊的尸体面前时,全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被抽走。
那样一个要强的女人,就这样死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数十万大军之中她都能活得好好的,向来只有她杀人,没有人杀她的份的女人,那样冷心冷情连心都是石头做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在这个破帐子里如此轻易地死去?
可是,除了她,还能有谁?
这副身体虽然看不出面貌,可这躯体,这纤细的骨架,这参差不齐烧了一半的长发,无一不显示着这就是一个女人,军营里的女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他缓缓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久久地凝视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似乎想从那里找出那个女子的半分音容。
那个女人的脸啊,总是那样冰冰冷冷,总是那样不给他面子,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可是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却不曾有一日不回想,不曾有一日不思念,不曾有一日不想象,如果哪天他们重逢,将会是怎样一副情景。
是转身就走,或是迎面给他一拳,还是被他强行拖入怀中,任她拳打脚踢刀子相向也不放手?
可万般想象都不如这一刻来得残酷,现实如此冰冷,他要如何去找回那份温暖?
慢慢伸出了手,想要去摸摸那张脸,可那脸上都是血,都是狰狞的口子,他无法去触碰,一碰,那便是生生的疼。
疼的是她的脸,疼的是他的心。
浑身是血冲杀进来的石坚清河,愣愣地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那个焦黑的身体,愣愣地看着他们的主子,此时此刻笼罩在他周身的那种哀恸,沉默,无声,压抑,沉重得可以令铁石心肠杀人无数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悲伤。
蓦地,他将她抱在怀里,如此紧,如此用力,用力得几乎将那身体挤碎,坚毅如山从不曾因谁而弯折过的脊梁,深深地弯了下去,甚至,在轻轻颤抖。
他若能快一些,再快一些,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她若能娇柔一些,象个女人一些,是不是就能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身边,不会就此与他阴阳两隔,天人两端?
她可知道,在他从那个名叫陈武的男子口中得知她的消息时,一夜不曾合眼?
她可知道,那一日他正在举行登基大典,晚上还有盛大仪式需要完成,他却连夜点兵,亲率二十万铁骑昼夜赶来,就怕自己赶不及?
在得知东庭增兵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必然不怕死地去了东庭军营,不怕死地做些他担心她去做的事情,他为此内心如焚,却因为自己是统率三军的主帅而不能流露半分,否则便是动摇军心。
他恨不能插翅飞来,她却没有跟他说上一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留个尸身给他。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女人!
“主子。”身后有人低低地唤,声音怯怯。
他置若罔闻,只是抱着怀里那具冰冷的尸体,心也跟着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主子。”另一个声音也小声地喊,比之前那个还要小心。
他紧闭着眼眸,什么都不想去理会,可外面的两个人似乎铁了心地与他作对,一声接一声地喊,没完没了,就象两只在他耳边不停嗡嗡的蚊子。
一股无名邪火突然冲了上来,他脸色铁青,转头就喝:“都给我滚出去!”
两只“蚊子”无辜地缩了缩脖子,朝身后指了指,默默退向一边。
他的身子蓦然一僵。
视线所及处,暗沉天色中,明艳火光里,一名身姿纤长的女子背光而立,一身浴血,长发飞扬。
第九十二章 重逢
他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了,仿佛失去了言语和行动的能力,就那样看着她,怔怔的,失了魂。
许久,他突然扔了怀里被他抱得几经变形的尸体,看也不看一眼,冲了出去。
他冲出去,一把将那女子拥入怀中,也不管胸前满是血污,味道难闻,双臂死死收紧,那样用力,那样用力,似要将她勒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才能感受到她的真实存在,才能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
冲力太大,她倒退出一步,险些被撞倒,却又很快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甲胄森凉,紧贴着她的身体,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冷。
墨黑的轻甲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还有大片未干的血迹,她刚才看到他傻傻地抱着那具女尸,那是司马如的贴身婢女,这血,应该是那婢女的。
她从来都没有见他如此傻过,他是坚毅冷酷的淮南王,英明神武的大邺新帝啊,怎么可以傻到这种地步,连人都认不清,还把那尸体当作宝贝,死也不撒手,也不知道要抱到何时。
如果不是石坚清河冒死呼唤,抱到天荒地老乾坤颠倒也未可知。
可是那无声的悲恸,轻颤的背影,在乍然看到她时的失神,血红眸子里腾起的水雾,这猛烈的一冲,用尽全身之力的一抱,有力却紊乱的心跳……她却再也说不出这个傻字。
默默地任他抱着,默默地听着他犹带一丝颤意的呼吸,全身的伤口都因这一抱而撕裂般的疼,她却没有动。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颈间,万般清晰,滑落无声,她却分明听到了心底某处的坚冰被什么砸中的声音,那般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坚冰却慢慢地裂开了一道小口,然后,一点点扩大,延伸……直至尽头,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咔嚓裂开,一分两半,轰然倒塌。
刹那间,她眼中水光掠过。
石坚与清河很识时务地转过身去,并走开了几步。
远处,一个被火烧得满面灰黑衣衫都是破洞的少年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连火折子上掉下来的火星烫到了手都未曾知觉。
他的旁边,雪裘黑发的男子亦静静地望着那紧密相拥的两人,神情淡然如水,春风晓月般的眼眸眸色深深。
他身后的任海想要趁着那少年失神之际,去解绑在软椅上的竹筒,他轻轻一抬手,制止了。
大营外,蹄声如擂,吼声震天,越来越近。
“把这里的事处理好,别忘了请司马大殿下去我们边军营作客。”
强势冷傲的男人冷冷丢下一句话,便不由分说地一把抱起怀里的女人往外走。
身体骤然腾空,楚清欢立时感到一阵头晕,用力闭了闭眼将这眩晕感缓过去,便扳着他的胳膊要下来,男人却极为霸道地搂着她的肩背与腿弯,由不得她动弹分毫,她挣了一挣,挣不开,也就不挣了。
跟这个男人比谁脾气更硬,没什么意义,况且她也实在没这个力气。
“楚念,照顾好殿下,不得怠慢。”她转过脸,看了眼淡若轻风的司马如,对何以念嘱咐了一声。
男人手上的力道顿时又加大了一分,紧绷着的俊脸更是沉了沉,让刚刚走近的石坚与清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难不成又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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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欢醒来的时候,帐内点着灯,幽幽暗暗的一小盏,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帐顶的天窗漆黑一片,想来正是晚上。
身上盖着柔软的羽被,身下的褥子也是温暖舒适,如同住在皇宫时所用的被褥,若非这入眼的是标准军帐无疑,她险些以为回到了大邺皇宫。
动了动,身上各处伤口因牵扯而隐隐作痛,但明显地,这些伤都经过了处理与包扎,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
衣服?她微微一蹙眉,低下头去看,脖子以下部分却让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穿了什么。
她这是睡死过去了?连包扎伤口与换衣服这么大的动静都没醒过来?还是谁把她给迷昏了?还有,到底是谁给她换的衣服?
这最后一个问题,才是最重要的关键。
身边有沉沉的呼吸,她偏过头,入目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剑眉挺鼻,薄唇性感,只是开阔的眉宇轻轻拧着,睡梦中也显得忧心重重,有些憔悴。
他应该是累到了极处,一路急行军,没日没夜,从大邺到定边仅用了一半的时间,到了之后也没休息,直接与司马如打了一仗,打完了又受了一场虚惊,换作是她,未必能支撑得住。
视线落在他的下巴处,那里起了一层青色的胡茬,她明明记得他出现时,虽然显得风尘仆仆了些,但一张脸还算修得干净,怎么一晚不到,胡子都长了出来?
缓缓伸出手去,并没有多想,那手就自然地抚上了他的下巴,胡茬又粗又硬,扎得指腹麻麻的,微痒,男人的眼睛还没睁开,手却极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轻哼一声,那手腕处的伤还没结痂,被他这大力一抓,真疼。
他一抓之后,眼睛便随即睁了开来,一对上她没好气的脸色,再一看手里抓着的是什么,连忙松了手坐起来,担忧地问:“抓疼了没?我看看。”
她随他捧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废话,那肿还没褪,皮还没好,没伤着筋骨算是万幸,他那手掌还跟个铁钳子似的,换他试试疼不疼。
“你没出声,我还以为是……”看着青青紫紫的手腕上多了几个指印,他苦笑了一下,没有接着往下说。
她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也不说破,想要收手,他却不放,握着她的手掌贴上他的下巴,“你刚才不是想摸么?现在给你摸。”
“谁想摸了?”她顿觉这男人实在是自以为是,“我不过是奇怪,才半天的功夫,你怎么长出了胡茬子。”
夏侯渊不由一怔,随即失笑摇头,将她的手指都拢入掌中,轻轻地揉搓,良久,才低低地开口,语声却黯了下来:“阿欢,你可知道你睡了多久?整整一天一夜。你睡得象是完全失去了知觉,若不是听到你还有呼吸,还有心跳,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在他满腔怒火地抱着她走出东庭大营时,一路上他都在想,回到边军营之后该用什么方法狠狠教训她一顿,到了门口低头一看,却发现怀里的女人已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头枕着他的肩膀,一双手臂十分自然地环在他腰间,睡颜安静,呼吸平缓,那依偎的姿势,从未有过的乖觉。
那一刻,积蓄已久一触即发的怒火突然就消失无踪,纵使寒风狂烈,万马千军呼啸奔来,天地间一切声音都已统统离他远去,他的眼里,他的心中,只有这个安静地沉睡在他怀中的女人。
那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