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节
作者:换裁判      更新:2021-02-17 12:46      字数:5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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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都各自回了房,大概是收拾东西,之后便是下楼,听到有人喊着结账,再之后马蹄声起,渐渐驰向远方,直至消失。
  黑暗中,被捂了嘴的人浑身湿透,若非一手被人抓住,只怕手中菜刀就要掉落下去。
  “你也听到了。”身后的人这才放开了他,“杀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那些人,更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刚才若是冒然进去,死的人只会是你。”
  “我忍不下这口气!”少年蓦地低喊出来,挥了下手中的菜刀,声音哽咽,“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就算死,我也要杀了他们!”
  “忍不下这口气?”火星一闪,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那人淡淡道,“忍不住也得忍!一个人,在没有能力杀掉对方之前,不要逞匹夫之勇,那不是勇敢,是愚蠢。”
  “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才能说得这么轻松。”少年脸色苍白,眼中充血,如一头受伤的小兽般低吼。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经历过?”那人回过头来。
  正是不告而别离开兆京的楚清欢。
  灯光并不明亮,只照着她的侧脸,连神情亦是淡淡,少年却蓦然怔住。
  这一刻他形容不出心头的感觉,只觉得眼前这人就如秀女神峰之下的一泊寒潭静水,将他心中所有的怨愤,仇恨,狂炽,痛苦都定格在胸臆之中,无法宣泄,万般情绪只能在心中激越澎湃,却不能在这样的潭水之中找出奔突的出口。
  无人理解的痛苦与委屈,数日以来险些丧命疲于逃生的惊心与无助,眼见着亲人在刀口下相继死去的悲痛与震惊,眼见仇人在即却不能手刃的无奈与恨己无能,瞬间铺天盖地涌来,化作万念俱灰。
  低头看向手里的菜刀,少年如同被霜风吹折而凋落的花瓣,了无生气,眼中光亮全熄。
  “怎么,想死?”楚清欢将一把匕首扔在他面前,“这里有现成的匕首,你手里也有菜刀,再不济院子里的砍柴刀也可以,只要抬手往脖子上一抹,立即便可成全了你。不过我建议你最好选把快的,可以少很多痛苦。”
  少年的手抖了抖,缓缓抬起头来:“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冷酷,没有人性?我想杀凶手为家人报仇,你不让。我想发泄心里的痛苦,你也不让。我想死,你又告诉我该怎么死。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不如让我刚才直接就冲进去,还能死得痛快些。”
  “我残忍,冷酷,没有人性?”楚清欢点点头,“或许。”
  少年再一次怔住,他没有料到在他说了这些话之后,面前的人还能冷静如常,而不是一抬手就把他给杀了。
  “不想死了?”她走到他面前,脚尖一勾,匕首就落在她的手中,她并不看他,只是往回走,语气清淡,“我告诉你,死,在这乱世中最容易,而活着,才是最不易。你的家人都死了,你不觉得更应该活下去,有朝一日好为他们报仇?”
  “当!”菜刀落地,少年神情悲戚,眼泪缓缓从眼角滑了下来。
  “想哭就哭吧,但是只能今日这一次。今日之后,你再不可以哭。你是个男人,别让人瞧不起!”
  “呜……”少年抱着双臂蹲下身子,低低地呜咽着,那声音回绕在房间里,蕴含着无尽的悲伤,与窗外的风声融合在一起,渐渐地,呜咽变成了哭泣,再变成失声痛哭,少年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把所有的苦,所有的悲伤都一次性哭出来,随着这些泪水从他身体里流走。
  楚清欢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这个少年在她这个陌生人之前放声大哭,有些痛苦只能自己去承受,然而在这种痛苦中慢慢成长,蜕变,直至强大。
  窗户渐渐发白,少年才慢慢停止了哭泣,他双手掩目,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眼睛肿得象两只桃子,神情却已轻松了许多。
  他平静地看着楚清欢,并没有因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哭泣而觉得难堪,也没有说话。
  “勇敢,不是凭发热的头脑与莽夫的冲动来证明的,那样的勇敢,即使付出性命,也是一文不值。”楚清欢推开窗户,冷冽的风雪便肆意扑了进来,她背对着少年淡然说道,“真正的强者,是让自身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可以保护自己与自己在乎的人,明白吗?”
  “我明白了。”少年声音嘶哑,却透着坚定,“我会让自己迅速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
  “那就好。”
  楚清欢转身,静静地看他一眼,遂拿起床上的包裹向门口走去。
  “我叫何以念。”少年倏地站起,说得极快,追着她身后问,“敢问恩公姓名?”
  “萍水相逢,何必拘于这些。”
  “那敢问恩公是要往何处去?”何以念有些急迫。
  楚清欢回头,不答。
  “我,我没什么地方可去,想追随在恩公左右,以报今日之恩。”何以念第一次显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但红肿的眼睛却闪动着执着的光芒,可见已下了决心。
  “我并没有做什么,你也不必报答。”楚清欢注视着这个与她齐额的少年,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只要走下去,总会海阔天空,你我都一样。”
  “可是,我……”
  楚清欢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开门走了出去。
  结帐,牵马,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何以念一直紧跟着她,她只当没看见,走出客栈之后就上了马,往定边方向驰去。
  “恩公,等等我!”何以念拔腿就追。
  脚下的雪积了足有半条马腿之深,身后少年的叫喊渐渐不见,楚清欢在驰出一段距离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远处一点黑影缓缓蠕动,并未放弃追赶,只是将所有的力气都省下来,埋头于艰难的跋涉之中。
  见她停了下来,那黑点顿了顿,很快便已更快的速度向她移动,仿佛她的短暂停驻就是为了等他的到来。
  楚清欢倏然扬鞭,一声清喝回荡在空气中,骏马毫不迟疑地往前奔去。
  第七十七章 扔了你
  风雪渐大,半个时辰之后,楚清欢驻了马,回头,身后空茫一片,唯有骏马奔驰过后留下的一条深深的痕迹,那个少年的身影更是无从找起。
  她在原地静立了片刻,突然调转马头,往原路飞奔而去。
  漫天的风雪肆虐,越是接近大邺东北部的边境,气候越是寒冷,积雪也越是深厚,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倒地野地里,不用多久便会被大雪覆盖,要不饿死,要么冻死,要不就是被出来找食的野兽吞食。
  但她的转身并不是出于担心。
  许久,她勒住缰绳,静静地看着前方的雪地,那里有一个缓慢移动的雪团,沿着那条已经不是很清晰覆上了新雪的蹄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
  雪团渐渐靠近,大致可以看出那是个人,只是他的头上背上都压上了厚厚的雪,太大的风吹得他的身形有些歪斜,他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但中间没有半丝停顿,缓慢而坚定。
  她没有动,只是看着他靠近,看着他的动作因突兀在眼前的马腿而顿住,看着他慢慢抬头,藏在乱发后的眼睛渐渐生出明亮的光彩。
  “为什么不回头?”
  他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发出,嘴唇却冻得一张嘴就打哆嗦,他僵硬地伸出双手在脸上用力揉搓了几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道:“我想跟你走。”
  “你就不怕我不回来?”
  “怕。”他肯定地回答,“我怕自己走得太慢,怕雪下得太大,把这些印子都填满了,再也找不到跟随你的路。”
  楚清欢默了默,缓缓道:“你就没想过,这样一直走下去,也许你会饿死,冻死,被野兽咬死?”
  “没有。”少年的眼睛晶亮,藏不住半点虚假。
  “我若告诉你,跟着我,你可能会受伤,可能会送命,你也要跟?”
  “跟!”少年毫不迟疑地点头,“我不怕死。”
  她没有再问,只是俯视着他,刚才来回的一个时辰,是她对他的考验,如果一个人心志不坚,口中所说的决心再大也没有用。
  良久,她解下身上的蓑衣递给他:“穿上,我不想身边带个死人。”
  “你还没有告诉我……”他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随后一怔,将她的话咀嚼了好几遍,唇角就往两边慢慢展开,又不敢太过确定,“你,你答应带上我了?”
  她将蓑衣往他身上一扔,“把身上的雪掸干净,动作快些,如果天黑之前赶不到定边,我照样扔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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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完全黑透,楚清欢站在定边城门外,望着紧闭的城门一言不发,何以念偷偷地瞄她的脸色,有丝忐忑。
  他们到晚了,没能赶在关城门之前,而楚清欢之前说过,如果天黑之前没能赶到定边,就会扔了他。
  “楚大哥,”他小声地问,“我们……该怎么办?”
  “扔了你。”楚清欢冷冷地说了句,上马。
  “别!”何以念大急,忙不迭地抓住缰绳,眼巴巴地瞅着她,“你要扔了我,我就一直抓着不放。”
  楚清欢看着他:“威胁?你觉得有用?”
  “不不。”一听语气不对,何以念立即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忙道,“我是求,求楚大哥不要扔了我。”
  楚清欢轻哼一声:“上来。”
  何以念立即上马,楚清欢轻喝一声,马便大步跑了起来。
  “楚大哥,我们要去哪?”他两手紧紧抓着马鞍以防掉下去,身体尽量不与前面的人有所接触。
  这是他这一整日相处下来得出的经验,他能感觉出这位楚青大哥并不太喜欢跟人太过亲近,说话也总是冷冰冰的,不过他知道其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冰冷,因此他只有尊敬,没有惧怕。
  “这么冷的天,得找户人家过夜。”楚清欢远眺着前面亮着灯光的村子,“过了今晚再作打算。”
  “今晚是除夕,恐怕不一定有人愿意收留陌生人在家里。”何以念有些发愁。
  “如果没有,那就请人帮着备两副棺材。”
  “啊?为什么?”
  “等天亮了让别人给我们收尸。”
  “……”
  所幸这里的百姓非常质朴,在他们敲开第一户人家的大门时,那家人就接纳了他们。
  何以念很庆幸。
  拍去身上积雪,解下蓑衣竹笠,在老人淳朴的笑容里,两人进了屋,房子虽简陋,烛光却温暖,立即化去了身上的寒意。
  因为是过年,饭桌上摆放了大碗的红烧肉与红烧鱼,还有其他几碗素菜,冒着袅袅的热气,看样子刚刚出锅。
  “来来,先用热水擦把脸。”老大娘递过来两块浸过热水的布巾。
  “好好擦擦。”楚清欢看了眼何以念的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再把你头发理一理,脸都看不到了。”
  老大娘适时递过来一把木梳。
  何以念十分听话,将脸擦得干干净净,再跑到外面把头发梳理顺了系上,再进屋时,如果忽略他那一身粗布棉衣的话,俨然已是个肤如白玉眸若晨星的少年公子。
  楚清欢多看了一眼。
  “瞧这两个孩子,生得真俊。”老大娘忍不住赞叹。
  “别站着了,来来,吃饭吃饭。”老大爷乐呵呵地端上雪白的米饭与馒头。
  热气腾腾的饭菜,和蔼可亲的老人,没有华丽的屋舍,饭菜也是寻常的家菜,却让楚清欢与何以念都有些默然。
  老大娘夹了红烧肉,分别放在他们面前堆得冒尖的米饭上,慈和地微笑:“孩子,吃吧。”
  一声孩子,让何以念瞬间红了眼眶,眼睛一酸,有什么东西就要摇摇欲坠。
  他立即抬起头来,努力地看着屋顶的房梁,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将眼里的水气眨去。
  他在心里作出过承诺,今生,不会再为任何事掉眼泪。
  “吃饭。”楚清欢只淡淡地说了一声,拿起筷子夹起最上面那块红烧肉放入口中。
  “嗯。”何以念带着浓浓的鼻音,低头扒饭。
  老大娘更为高兴,不住地给他们夹菜,老大爷望了眼大门,她便道:“不等了,咱们先吃。”
  楚清欢看在眼里,问:“大爷大娘可是在等什么人?”
  “也没等什么人,就是我家里那小子在边军营里当兵,今早让人捎了信来,说今晚回来的。”大娘将桌上的菜换了位置,将鱼肉都往他两人面前放,“不等他了,咱们先吃。”
  “边军营……”楚清欢一顿,状似随意地问道,“在边军营里当兵可好?每年能发多少粮饷?”
  “没什么好不好的,也就能糊口过日子。”说起这个,大娘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