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一米八 更新:2021-12-16 18:30 字数:5065
球队八点半便散了,学校晚自习时间到九点半,像他这时候回家都已经迟了,她一个女孩子竟然独自留校到这么晚!
不怕危险吗?
正想进门痛斥,一阵轻微声响忽地吸引他的注意。他眨眨眼,这才发现原来丁蔚正收拾着休息室内一团乱象,拿着扫把、簸箕细心地清理垃圾。
一会儿她扫完了地,刚在椅子上坐了没多久,又穿针引线,拿起一颗磨破的球缝补。
他怔怔望着她低头专心擦球补球的侧影,心脏微微抽疼。
她每天晚上都一个人留到这么晚吗?
几分钟后,一阵清细的歌声响起,轻轻悠悠,宛如秋天的流水静静沁入他的心。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是鲁冰花。听着她甜美的歌声,他不禁微笑。
她唱歌……还满好听的。
歌声继续回旋,“啊……啊……啊……啊……夜夜想起……”
室内,倏地静寂。
正沉浸于歌声的沈丹青一愣,定了定神。
她不知为什么停止了唱歌,也停止了补球的动作,纤瘦的肩微微沉落,然后,发颤。
他连忙收回眸光,侧身靠在窗户旁的墙上,试图平定有些急促的呼吸。
是他的错觉吗?他好像……看见她流泪了?
才刚这么猜疑者,一阵细微的哽咽声便隐隐传来。
她真的在哭。为什么?
沈丹青紧紧握住双拳,年少的心随着少女的低泣一阵一阵悸动——
然后,他终于受不了了,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猛然开门走进室内递给她。
有好半晌,她只是愣愣盯着忽然送到面前的深蓝色手帕,然后,才仰起一张苍白容颜。
“是你。”她看来有些忧伤。
“怎么了?”他问,哑着嗓音。
她没说话,依然怔怔瞧着他。玉颊湿润,明眸莹莹——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想起她方才曾经低唱过的歌词,他的心倏地一紧,抬手想拿手帕为她拭去泪痕,却忽地顿住。
“有些皱了。”他尴尬地说,皱巴巴的手帕停在半空中。
“啊。”她眨眨眼,认清他脸上的神情后,连忙主动接过手帕,”没关系。”
他看着她细心地叠好手帕,然后拿它按了按眼,“你每天都留那么晚吗?”
“嗯……有些事要做。”
就是队员们故意丢给她的这些琐事吧。沈丹青咬牙,“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还有这些球……”
“别管了。”他拉起她,”走吧。”
“不,不行。”她挣脱他的手,“只剩几颗球,我想今天把它们补好。”
“丁蔚,你——”为什么要这么倔强?为什么总要惹他生气?
沈丹青瞪她,有股冲动想痛斥她一顿,可她只是张着一双水亮的眸,默默回凝。
“随便你吧。”他烦躁地伸手耙梳头发。
“你先回去吧。”她道。
他却只是责怪似地瞪她一眼,然后在她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一颗球,忿忿擦着。
“沈丹青,你不用帮我……”
“别啰唆了!”他粗声制止。
而她望着他有意粗鲁的动作,玫瑰般的唇浅浅漾开,垂落双手,悄悄把他的手帕塞入口袋。
第六章 “小叶,你搞什么?”清晨,一阵怒喝拔峰而起,“我说跑十圈!你这才第几圈就想偷懒?”随着怒吼袭来的是一颗颗狠狠击来的球,“给我站起来好好跑!”
“是、是。”小叶连忙应道,苦着脸从树荫下爬出来,一面躲着队长超级神准也超级强悍的击球,一面哀号,“丹青,你冷静一点啦,会打死人的。”
“叫我队长!”
“是……队长,你别……”
“废话少说!快跑!”
毫不容情的吼声震天价响,几个靠近的队员听了都忍不住肩头一编,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队长今天吃了炸药吗?
一来就叫全体队员跑十圈,自己一马当先跑完后便一直站在一旁死盯着其他人,只要稍有一丝偷懒的迹象就躲不过他大棒一挥直击过来的球。
最可怕的是他今天击的球又准又狠,像用尽了吃奶的力量。
教练,拜托,别再喂球给他了!
球员们一面躲,一面暗暗朝正与沈丹青练球的莫传凤抛去无数道恳求的目光,无奈后者只是耸耸肩,嘴角咧开得意的微笑。
没办法,谁让你们惹恼咱们球队的大哥啰。
教练带笑的眼神仿佛如此回应,队员们看了,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究竟哪里招惹队长了?为什么他今天如此暴躁?
“是不是被女生甩了啊?”一个球员不知好歹地悄声问道。
“丹青被甩?怎么可能?”另一个球员不相信,“他可是南岳三剑客之一啊,那些女生巴他都来不及。”
“那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一副荷尔蒙失调的模样?”
“我怎么知道?”
“那边的!废话什么?”暴喝声再度响起,跟着,是一颗呼啸飞来的球。
“哇!杀人哦。”两个球员连忙闪开,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过,两人都是直拍胸脯大呼好险。
好不容易,在一阵惊心动魄的炮火袭击后,队员们一个一个抵达了终点,在地上倒成一团。
“怎么?这样就不行啦?”高大的身躯在众人面前形成压迫的暗影。
“饶了我们吧,队长。”
“多做点热身运动有益健康。”沈丹青淡淡一句。
啥?这叫热身运动?那什么叫真正的运动?别告诉他们好戏才正要开始。
念及黯淡的前途,众人齐声呻吟。
“好了,大家休息一下,喝点水吧。”趁着空档,一直在一旁担心瞧着一切的丁蔚连忙提着水壶走上前,分发着水杯。
“怎么是温水?我要冰的啦!”一个队员大声抱怨。
“运动过后喝冰水不好。”丁蔚温声回应。
“喂!你不是故意要折磨我们吧?那么热还要我们喝温开水?去拿点冰块……”话没说完,便教沈丹青拿一颗球堵住嘴。
“呜……嗯……”大大的眼眸噙着哀求的泪光。
沈丹青似笑非笑,“Water、ball or me?
改良后的广告词一出口,立刻引来周遭一阵爆笑;可只一会儿,立刻消逸在沈丹青阴暗的脸色下。
“Wa……Water!”好不容易吐出球后,那名球员连忙主动接过丁蔚手中的杯于,灌了一大口,“咳咳……咳咳。”
见状,沈丹青神色一缓,伸手替他拍了拍背,待他呼吸顺过来后才站起身,锐亮的眸光环视周遭一圈。
“大家还记得丁毅学长在的时候说过什么?”
气氛僵凝,提起曾经是棒球队灵魂人物的丁毅,大伙儿都是默然。
“学长说,他即使上了高三,也绝不会放弃棒球。现在,所有的学长姐都躲进教室专心准备联考,可我相信,如果丁毅学长在的话,今天这个球队的队长依然是他。”沉丹青顿了顿,强自维持镇静的语调,”学长不像我脾气坏,就算我们再怎么不认真,他,也不会责怪我们,他只会……”
“他只会更努力地练习!”一名队员忽地接口,神情微微激动,“他会举着杠铃绕着球场青蛙跳——”
“他还会不停地练习投球,不停地……我知道他的手长满了茧。”另一个球员道。
“我右脚受伤那次,是他背我去医院。”
“预赛输的那天,最难过的人是他,可他看我哭了,还反过来安慰我。”
“他明明……明明自己累得要死,还替我按摩——”
一个又一个队员开了口,他们忽然全都想起了,想起了当自己还是小高一时,只比他们大一届的学长是如何关照他们,如何以最真挚的耐心引导他们对棒球的兴趣。
他们全想起了丁毅,想起那个曾经在球场上意气风发的队长,想起那个令他们景仰万分的学长,那才……几个月前啊,却仿佛已过了永远。
学长——
不期然地,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而默默听着的丁蔚,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早就沿着颊畔坠落。
沈丹青望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同样震荡的心绪,“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我也不会放弃棒球的。”嗓音微微沙哑,“我曾经答应学长,要跟他一起打进决赛,虽然他已经不在了——”意味深长的言语缓缓消逸。
秋风,凉凉拂过,吹干了泪痕。
不知怎地,丁蔚仿佛觉得自己看到了白色棉絮漫天飞扬。
是木棉花吗?小时候,曾跟哥哥肩并肩躲在树荫下欣赏蓝天浮云和木棉花——
“……今天晚上练习完后,大家全部留下来听丁蔚的考前复习。”恍恍惚惚间,她听见沈丹青低沉的嗓音说道,“准备好笔记本,要让我看见谁补习还偷懒,我绝对让他好看。”
没有人再反对,近日一直对她满怀敌意的球员们竟同时朝她射来歉疚的眼神。
丁蔚眨眨眼,终于明白这一早沈丹青的脾气从何而来。
是为了她,他才对队员们发了这一顿暴烈的脾气;为了她,他才发表如此感性的谈话;为了她,他命令大家不许辜负她帮助他们考前复习的美意——
原来,都是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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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晚上,帮所有同学及学弟复习完毕后,趁着众人纷纷乱乱收拾着东西之际,丁蔚悄悄找到沈丹青对他说道。
“谢什么?”收拾书包的动作一顿。
“谢谢你早上那些话。”她仰起容颜,星眸深幽,“你是为了帮我吧?”
他仿佛一窒,半晌,才挑起两道俊眉,“什么帮你?你胡思乱想什么?我不过是想教训教训那些老爱摸鱼打混的家伙!”
可她却听出了藏在粗鲁语调下的温情,“无论如何,我还是谢谢你。”
“你——”他责怪似地瞪她。
她只是微笑。
“队长,我们先走了。再见,丁蔚。”
此起彼落的道别声后,休息室忽然静谧下来,唯有两人深深相睇。
“你——”沈丹青首先打破静寂,清了清喉咙,“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丁蔚仿佛有些惊讶,连忙摇头,“我家很近,走路只要十几分钟。”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走!”他粗声道,“都这么晚了。”。
她没说话,默默看他几秒,“沈丹青,你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好吗?”
“什么意思?”他蹙眉。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好像颇以保护女生为己任。”她说,一面低头用理着书包,不让他瞧见自己的表情,“班上的女同学都很仰慕你,她们说你对女生很体贴,很Gentleman。
“那又……又怎样?”听见这样的称赞,沈丹青似乎有些尴尬,耳根微微泛红。
可惜她没看见。“你从小就这样吗?”
“……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规矩?”她愕然,总算抬起头。
“我们家有四兄弟,从小,我三个哥哥就教我……呃,”他有些不自在,“对女孩子要体贴。”
“是这样吗?”她颇觉新奇。
“其实——”他别过头,“他们一直希望有个妹妹。”
“妹妹?”
“偏偏我是个男的。”
“嘎?”望着他阴沉的神色,丁蔚眨眼,一种难以置信的念头逐渐在脑海形成,“沈丹青,你该不会……在家总是被哥哥欺负吧?”
一针见血!这女人实在聪明得令他郁闷。
双眸一瞪,“你收好了没?”
“收好了。”
“那走吧。”没给她时间犹豫,他将她推出休息室,拿出钥匙上了锁,然后径自在前面引路。
她得小跑步才能跟上他迅捷如风的步伐,“沈丹青,丹青,我该不会猜中了吧?”
“哼!”
他不爽的冷哼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怔傻了一会儿,然后,笑声因为脑中忽然浮起的画面清脆荡响,“不会吧?你真的被哥哥欺负?哈哈,哈哈——”她笑得几乎直不起腰,“瞧你在学校一副酷样,在家原来被欺负?”
他不理她,愈走愈急。
“丹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