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节
作者:敏儿不觉      更新:2021-02-17 12:42      字数:4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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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不大对头。我们回家可能迟于6点的时候,必定事先取得联系。这是常规。也可使用录音电话留下口信。这样对方便可以依此调整行动——或者自己一个人先吃,或者把对方那份做好留下,或者先上床上寝。由于工作性质方面的原因,我难免晚归,好也因商谈事情或校对清校而有时姗姗归迟。双方的工作均不属于早上准时9点上班傍晚准时5点下班那种类型。两人都忙起来时甚至三天五天不怎么说话的事也是有的。别无他法,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了这个样子。所以我总是注意坚守常规,尽量不给对方增加现实性的麻烦。一察觉可能晚归,即用电话通知对方,也时不时地忘掉,但她是一次也没有忘过的。
  然而录音电话没留下口信。
  我松开报纸,歪倒地沙发上,闭起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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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见开会:我站起来发言,自己都不知所云,徒然摇唇鼓舌而已。话一中断我就要死去。所以不能住口,只能永远不知所云地喋喋不休。周围人尽皆死去,化为石头,化为硬邦邦的石像。风在吹。窗上的玻璃七零八乱,风从空中吹入室内。电话人,增加到三个,一如当初。他们仍在搬运索尼彩电。荧屏上映出电视人。我正在失去语言,手指也随这渐次变硬。我将慢慢变成石头。
  睁眼醒来,房间里白雾,恰似水族馆走廊。电视机开着。四下黑尽,唯独电视荧屏发着“滋滋”低音闪着光。我在沙发上坐起身,用指尖按住太阳穴。手指依然是柔软的肉。口中残留着睡前喝的啤酒味。我咽了口唾液。喉咙深处干燥得不行,好半天才咽下去。每次做完富有现实感的梦,都必定觉得梦境比清醒时还近乎现实。但那是错觉。这才是现实。谁也没变成什么石头,几点了?我觑一眼仍在地板上的钟。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快8点了。
  不料,电视荧屏竟如梦境那样映出一个电视人,就是那个同我在公司楼梯擦肩而过的那个。一点不错。就是他,就是最先开门进来的他,百分之百地准确无误。他以荧光灯那样的白光为背景,定定站着看我的脸,仿佛审入现实中来的梦的尾声。我闭起眼睛又睁开,恍惚觉得这场景倏然逝去。但是不然,荧屏上的电视人反而越来越大。整个荧屏推出一张面孔,渐渐成为特写镜头,似乎一步步由远而近。
  继而,电视人跳到荧屏外面,宛如从窗口出来似的手扶边框一跃而出。于是荧屏便只剩下作为背景的白光。
  他用右手指摸了一会左手,似乎想使身体适应电视外面的世界。他一点也不着急。一副悠然自得的派头,仿佛时间多得不能再多,俨然电视节目久经沙场的主持人。他接着看我的脸。
  “我们在制造飞机。”电视人说。其声无远近之感,平板板的,如写在纸上一般。
  随着他的话音,荧屏出现了黑乎乎的机器。真是很像新闻节目。首先出现的是大型工厂一样的空间,其次是位于其正中的车间的特写镜头。两个电视人摆弄那台机器。他们或用扳手拧螺栓,或调整仪表,全神贯注。那机器很是不可思议:圆筒形,上端细细长长,到处有流线型鼓出的部位。与其说是飞机,莫如更像一架巨大的榨汁机。既无机翼,又无座席。
  “怎么也看不出是飞机。”我说。听起来不像我的声音。声音极其古怪,似乎被厚厚的过滤器彻底滤去了养分。我觉得自己已老态龙钟。
  “那怕是因为还没涂颜色的缘故。”电视人说,“明天就把颜色涂好。那一来,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是飞机。”
  “问题不在颜色,而在形状。形状不是飞机。”
  “如果不是飞机,那是?”电视人问我。
  我也弄不明白。那么说它到底算什么呢?
  “所以问题在于颜色。”电视人和和气气地说,“只消涂上颜色,就是地地道道的飞机。”
  我再无心机辩论下去。是什么都无所谓。是榨橘子汁的飞机也好,是在空中飞的榨汁机也好,随便它是什么,是什么都与我不相干。老婆怎么还不回来!我再次用指尖按在太阳穴。座钟继续作响:咔嚓、咔嚓、咔嚓、咔嚓。茶几上放着遥控器。旁边堆着妇女杂志。电话始终悄无声息。电视隐隐约约的光亮照着房间。
  荧屏上,两个电视人仍在一心一意忙个不停。图像比刚才清晰多了。现在可以清楚看到机器仪表上的数字。其声音也能听到,尽管微乎其微。机器轰鸣不止:隆隆、轰隆隆,隆隆、轰隆隆。时而响起金属相互撞击的干涩而有节奏的声音:啊咿咿、啊咿咿。此外还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声响,我无法再一一分辨清楚。总而言之,两个电视人在荧屏中干得甚卖力气。这是图像主题。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作业的情景。荧屏外的电视人也默默注视荧屏中的两个同伴。那莫名其妙的黑漆漆的机器——我怎么看都不像飞机装置浮现在白光之中。
  “太太不回来了。”荧屏外的电视人对我说。
  我看着他的脸,一时摘不清他说了什么。我像盯视雪白的显像管一样盯住他的脸不放。
  “太太不回来了。”电视人以同样的语调说道。
  “为什么?”我问。
  “为什么?因为关系破裂。”电视人说。其声音仿佛宾馆里使用的卡式塑料钥匙牌的动静,呆板的、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如刀刃一般从狭窄的缝隙钻了进去。“因为关系破裂所以不回来了。”
  因为关系破裂所以不回来了——我在脑袋里复述一遍。平铺直叙,毫不生动。我无法准确把握这个句式。原因衔着结果的尾巴,试图将其吞进腹去。我起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做了个深呼吸,取出一罐啤酒折回沙发。电视人依旧在电视机前木然伫立,看着我揪掉易拉环。他将右肘搭在电视机上。我其实并不怎么想喝啤酒。只是若不找点事干很难打发时间,只好去拿啤酒。喝了一口,啤酒索然无味。我一直把啤酒罐拿在手上。后来觉得重,便置于茶几。接下去我开始思考电视人的声明——关于妻子不回来的声明。他声称我们已经关系破裂,并且这是她不回来的缘由。然而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认为我们的关系已经破裂。诚然,我们并非美满夫妻。4年时间里吵了好几天。我们之间确实有些问题,时常就此对话。既有解决的,也有未解决的。未解决的大多搁置一旁,等待合适的时机。OK,我们是有问题的夫妻。这并不错。但我们的关系并不至于因此而破裂。不对吗?哪里去找没有问题的夫妻?何况现在才刚过8点,她不过因为某种原因而怎么也打不成电话而已。这样的原因任凭多少都想得出来。例如……可我却一个也无从想出。我陷入极度困惑迷乱之中。
  我深深地缩进沙发靠背。
  那架飞机——如果是飞机的话——到底将怎样飞行吗?动力是什么?窗口在哪里?关系是哪头是前端哪头为后尾呢?
  我实在疲惫不堪,而又非常浅薄。一定要给表妹回信谢绝:因工作关系委实无法出席,不胜遗憾之至,祝贺新婚之喜。
  电视中的两个电视人对我毫不理会,只管一劲地造飞机,一刻也没有停手,仿佛为了完成飞机制造任务而有无数道工序要做。一道工序完后,马上着手下一道,连续作战。没有像样的工程进度表和图纸之类,他们对自己现在应做和往下将做的事了如指掌。摄像机迅速而准确地将其感人的作业情景捕捉下来。镜头富有概括力和说服力,明白易懂。大概是其他电视人(第四个第五个)在负责摄像和操纵控制盘。
  说来奇怪,在凝神注视电视人堪称无懈可击的工作情形的时间里,我也开始一点点觉得那东西像是飞机,至少说是飞机也没什么离奇。至于何为前端何为后尾,这点全然不在话下。既然从事的是那般精密的工作且干得那般漂亮,肯定是制造飞机无疑。即使看上去不像,对我也是飞机。的确如其所言。
  如果不是飞机,那是什么?
  荧屏外的电视人纹丝不动地保持原来姿势,右肘搭在电视机上看着我。我则被看。荧屏中的电视人劳作不止。钟声清晰可闻: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房间幽暗。有人拖着皮鞋通过走廊。
  或许,我猛然想道,妻子或许真的不返回这里了。妻子已经跑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使用所有的交通工具,跑到我无法追及的远处去的。的确,我们的关系或许已破裂得无可挽回,成为泡影了。只不过自己没意识到而已。纷纭的思绪松懈开来,又合而为一。或许如此,我说出声来。我的声音在自己体内往来徘徊。
  “明天涂上颜色,就可一目了然了。”电视人说,“只消涂上颜色,就是一架完美无缺的飞机。”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手心看起来似乎比平日缩小了一点,一点点。也许神经过敏。也许光的角度所使然。也许远近感的平衡多少出了问题。不过手心看起来缩小倒是千真万确。等等,我想发言,我必须说点什么,我有要说的话,否则我就将萎缩干瘪,化为石头,一如其他人。“马上会有电话打来。”电视人说。然后像在运算似的停了一会,“5分钟后。”
  我看着电话机。我思考电话机上的软线,连接天涯海角的软线,妻子便在这可怕的迷宫般的线路的某个末梢。那里远得很,远得我望尘莫及。我感觉到了她心脏的跳动。5分钟后,我想,哪头是前端哪头为后尾呢?我站起身,准备说出口。然而在站起的一瞬间,我竟失去了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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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子谋士》作者:阿·德聂伯洛夫
  车成安 译
  话题转到了现代技术的无限可能性。从冰箱和汽车开始,接着逐渐转到了电视机、喷气式飞机和导弹。在场的每一个人谈起来都像是一个大专家似的。虽然他们所谈的一切,全来自星期日报纸带插图的副刊。
  当然,缺了关于控制论的谈话是不行的。不知为什么,人们是那样悄声细语地、胆怯地和神秘地谈起了这门新的科学,如同50年前谈论催眠术和100年前谈论幽灵一样。但是,控制论是存在的,这样的机器也是存在的;意识到这一点,渐渐地使交谈者们有了勇气。
  “我们在制造它们,我们,”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淡黄色头发的高个子男人兴奋地小声说道。他把两手向前一伸,又开了粗胖的手指:“你看,所有这些手指都有红色的斑点。这是由于锡的缘故。我们从早到晚忙着焊接这些该死的机器。那里有多少导线、喷灯和杂物啊!你往里看——一个大的无线电匣子。请你想象一下吧,这一切可是在工作的!了不起的技术装置!它可以击落飞机,甚至能为一个男人选择生活的伴侣。”
  “一点也不新鲜,老兄,你这已经是旧闻了!”一个脸色阴沉的秃顶的流浪汉,五指无意识地摸着肮脏的油布,嘎声说道,“这玩意儿不仅能为男人选择伴侣,还能选州长哩!1952年,一个名叫‘尤尼瓦克’的电子骗子为密苏里州选了一个州长。这可是比你说的更重要一些啰,因为是选当官的啊!”
  “真的,据说,警察局也有这种机器,它能预先知道孩子们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进行抢劫。据说,小家伙们一去作案,在某个地方就有人等着这些老兄了。”一个带黑眼镜的形迹可疑的家伙,由于胆怯而犹豫了一会儿,嘿嘿笑着尖声说道。
  “对,有这样的机器。而且,审判和追捕也是用这样的机器装备起来的。好一番情景!这部机器提出了某些糊涂的问题,你的回答只能是‘对’或者‘不对’;鬼知道哪里该说‘对’,哪里该说‘不对’!尤其是,它会问你:‘你曾想过到月球上去游历吗?’或者:‘你在童年时代让狗咬过吗?’当你对这许多问题不恰当地胡乱说出‘对’和‘不对’的时候,机器就说:‘给他戴上手铐吧!他已被判处服十年苦役。’这算怎么回事!这一切会把我们引向毁灭的。”秃顶的单身汉接着说道,“这样机器不要多久就会整个取代我们。它们将代替我们生活;它们会喝啤酒,会看电影。一切它们都将自己来做……”
  “聪明的机器。天才的机器。它们在地球恢复了幸福生活和秩序,消除了混乱,使生意兴隆。”一个有学问的酒徒激动地朗诵起来。他那件燕尾服不知怎么竟没有卖了喝酒而继续穿在身上,这使他在那群流浪汉里显得出众。
  “你说什么?消除混乱,生意兴隆?哈哈!先生,你是不是以为在你面前的,都是一些黄口小儿?可是,你从电子骗子那里所得到的知识,并不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