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节
作者:敏儿不觉      更新:2021-02-17 12:41      字数:4795
  当我确定他不会冻死后,我退开几步并打量了他一番。在恢复了一些血色后,他看起来还是蛮帅的。他大概有三十岁,或是更老一些。瘦削的体格,乌黑的头发,灰色的眼睛。身上有几道伤疤,但我说不准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可能是伊拉克战争,或是旧时的运动伤,也可能就是几分钟前在狂风中被冰冻的灌木枝抽打留下的。
  “你感觉好些了吗?”我问。
  他点点头。“是的,我会没事的。”
  “你光着身子在外面搞什么鬼?”
  “试着回家,”他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说。
  “我没见过你,”我说。“你住在附近吗?”
  “不。”
  “有什么人可以来接你并送你回家吗?”
  他似乎想要回答,但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只是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约翰。”他又喝了一口咖啡并作了个鬼脸。
  “好了,我知道,”我说。“咖啡很难喝。丽萨煮的咖啡要好的多。”
  “丽萨?”
  “我妻子,”我说。“她去年过世了。”
  我们两个沉默了几分钟,然后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得更红润了。
  “你把你的衣服丢在哪了?”我问。
  “它们在很远的地方。”
  “只要告诉我你这副样子在暴风雪里走了多远就行?”
  “我不知道。”
  “好吧,”我恼怒地说。“我该打电话给谁?警察,医院还是最近的精神病院呢?”
  “不需要打电话给任何人,”约翰说。“我一会儿就好,然后马上走人。”
  “穿成这样?在这种天气里?”
  他看起来有些惊讶。“我都忘了。看来我不得不在这里等到暴风雪结束。我不想麻烦你,但是……”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说。“我已经孤独很久了,我肯定丽萨也会说我需要一些陪伴,哪怕是一个裸体的陌生人。再说她也绝不会同意我在圣诞夜把你踢到冰天雪地里的。”我看了看他。“我只希望你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对于我的朋友来说我不是。”
  “把你从冰天雪地里救出来,为你提供温暖的房间算得上是朋友的举动吧,”我说。“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在外面搞什么鬼,还有你的衣服到底哪里去了?”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这是一个很长的夜晚,而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好吧,”约翰耸耸肩膀说。“我是一个很老的老人;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老。或许已经一百岁了,或许更老;但我也说不准,因为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衰老,而我也记不得我的童年。”
  “别说了。”我说。
  “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但我曾经听过这些话,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不知道是在哪里听到的,但是我肯定听过。”
  他摇了摇头。“不,你没有听过。但是你以前可能读到过。”
  我搜寻我的记忆,在脑海里搜索着我年轻时的书架并在那里找到了它,就夹在《绿野仙踪》和《所罗门的宝藏》中间。“天哪,都快半个世纪了!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爱死那本书了。”
  “谢谢,”约翰说。
  “谢什么?”
  “那本书是我写的。”
  “当然是你写的,”我说。“我是他妈五十年前读的那本书,而即使在那时它就是一本老书了。你再自己照照镜子。”
  “不过确实是我写的。”
  好极了,我想。这正是圣诞夜我所需要的。别人得到圣诞颂歌,我得到你。我大声说:“那本书的作者不是约翰。是一个叫埃德加的人写的。”
  “他出版了它。我写了它。”
  “当然,”我说。“你姓卡特,对吧?”
  “是的,没错。”
  “我一开始就应该打电话给精神病院。”
  “明早之前他们不会来的,”约翰说。“相信我:你非常安全。”
  “考虑到这保证来自一个赤身裸体在暴风雪里闲逛的人,并且还自认为是火星客约翰卡特,还真不能让人安心,”我说。我感到有些紧张,我告诉自己我应该迁就他,毕竟我是一个六十四岁有高血压并且胆固醇过高的糟老头,而他看起来就像是个轻量级拳击手。但接着我意识到我并不真的在乎他是否会杀了我,自从丽萨死后我只不过是装出还活着的样子,我最终决定不去迁就他。如果他拿起厨刀捅我个透心凉,就像火星军阀干的那样,至少可以结束近一年来与孤独相伴的痛苦。
  “那么,为什么你认为你是约翰 卡特?”
  “因为我就是。”
  “为什么不不是巴克罗杰斯或是飞侠哥顿,或者是红花侠?”
  “你为什么不是萨维齐博士或幽灵(Shadow?谁知道这是哪个小说里的人物吗)?”他回答。“或是詹姆斯邦德?”
  “我从来没有自称是虚构人物,”我说。
  “我也没有。我是约翰卡特,祖籍弗吉尼亚,现在我只是想回到我的公主身边。”
  “赤条条地站在暴风雪里?”
  “我的衣物无法传送,而我也无法控制天气。”他说。
  “对于一个疯子来说你解释得还蛮有理的。”
  他瞪着我。“我爱她胜过生命的女人离这里有数百万英里之遥。想回到她身边就这么疯狂吗?”
  “不,”我承认。“想回到她身边并不疯狂。疯狂的是你认为她在火星。”
  “你以为她在哪里?”他问。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吼了回去。“但是我知道火星除了成堆的岩石外什么也没有。即使是夏天那里的温度也低于零度,而且没有氧气,即使那里曾经存在过任何生命,都在五六亿年前死光了。你对此又怎么说?”
  “但我曾在巴松生活了近一个世纪。或许那与你所了解的火星是一个不同的世界。或许当我穿越空间,我同时也穿越了时间。我对解释不感兴趣,我只在意结果。在我再次将我无与伦比的公主楼在怀里之前,我会将这些问题留给科学家和哲学家去解释。”
  “还有精神病学家,”我补充道。
  他看起来令人害怕的开心。“那么,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我应该被锁在收容所里直到他们让我相信我所爱的女人根本就不存在,而我的整个一生只不过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幻想。你打击我将我变成一个不幸的人,这是否让你感到开心点了?”
  “我只是个现实主义者,”我说。“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是如此热切地希望相信火星公主是真实的,每天晚上,我总是站在我家的后院,朝着火星的方向张开双臂,就像你做的一样。我一直等待着飞出我平凡的生活,被传送到巴松去。”我停顿了一下。“但这从没有发生。我所得到的只是酸痛的肩膀和那些不爱读书的朋友们的取笑。”
  “或许你没有理由到巴松去,”他说。“你只是一个孩子,你还有漫长的一生在等待你。我想巴松对于谁会被允许访问是非常慎重的。”
  “现在你又说那颗星球是有意识的?”
  “这我可不知道,”约翰回答。“但你能肯定它不是吗?”
  我暴躁地瞪着他。“你比我更擅长这个,”我说。“你的话听起来总是他妈的有道理。当然,你更习惯于这个。”
  “习惯于什么?”
  “一本正经地愚弄别人。”
  “比你更习惯?”
  “看到没?”我说。“那就是我所说的。你对每件事都有一套回答,如果你没有,你就会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而如果我回答这个问题我就会显得很傻。但是至少我没有三更半夜光着身子在暴风雪里游荡,至少我不认为我住在火星。”
  “现在你感觉好点了?”他说。
  “稍微好点,”我承认。“你想再来点咖啡吗?”
  “事实上,我想走一走,活动一下我的四肢。”
  “到外面去?”
  他摇了摇头。“不,就在屋里。”
  “好,”我说着站起身。“这里不如火星人的宫殿大,也没有那么雄伟,但是我还是可以带你参观一下。”
  他站起来,拉了拉裹在身上的毯子,然后跟在我身后。我带他走进卧室,然后停了下来。
  “你还冷吗?”
  “有点。”
  “我想我该把火生起来,”我说。“我整个冬天都没有用过那该死的火炉。我应该让我的钱花得物有所值。”
  “没有必要,”他说。“我没事。”
  “别客气,”我说着打开炉舱,然后往里面丢了几条木柴。“我生火的时候你可以自己到四处转转。”
  “你就不怕我偷你的东西吗?”
  “你身上有口袋藏它们吗?”我问。
  他微微一笑。“我想我确实不是当贼的料。”
  我又花了几分钟布置引燃物并点上火。我不知道他看了那几间房间,但是当我站起身时他已经回来了。
  “你一定非常爱她,”他说。“你把整座房子变成了她的圣祠。”
  “不管你是真的约翰卡特还是仅仅自认为是约翰卡特,你都应该能够明白的感受。”
  “她过世多久了?”
  “她是二月份去世的,”我说,并悲痛地补充说:“就在情人节那天。”
  “她是一位可爱的女人。”
  “大部分人只是不断老去,”我说。“但她每天都变得更加美丽。总之,对我来说是这样。”
  “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你根本不认识她,也从没见过她。”
  “我知道,因为我的公主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加美丽。当你遭遇真爱,你的公主总是会越来越美的。”
  “而且如果她是巴松人,她还可以保持青春几千年,”记起了那本书的情节,我说道。
  “或许。”
  “或许?你不知道吗?”
  “这有什么区别吗?她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年轻美丽的。”
  “对于一个自认为是靠用长剑把别人脑袋砍掉为生的家伙来说还蛮有哲理的。”我说。
  “除了安宁的生活我别无所求,”他坐在一张靠近炉火的扶手椅上回答。“离开德贾?托里斯的每一秒钟都令我痛苦而愤怒。”
  “我嫉妒你,”我说。
  “我还以为你认为我是精神病呢,”他挖苦说。
  “你是。但这没什么分别。不管你的德贾?托里斯是真实的还是一个疯狂的臆想,你相信她的存在,并相信会回到她身边。而我的丽萨死了;我永远都不可能在见到她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凝视着我。
  “你可能疯得像个傻瓜,”我坐在我的沙发里继续说,“但是你确信你会见到你的火星公主。我愿意放弃我全部的理智,只要我能相信我会再次见到我的地球公主,哪怕一分钟也好。”
  “我赞赏你的勇气。”约翰说。
  “勇气?”我惊讶地重复道。
  “如果我的公主死了,我会一天也活不下去,没有她,我甚至一分钟都活不了。”
  “这和活下去没有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我耸耸肩。“本能。天性。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我并不喜欢过去一年我活着的感觉。”
  “但你也没有去结束它。”
  “或许这根本不是勇气,”我说。“也许是懦弱。”
  “或许有另一个理由。”
  “活下来的理由?我可找不出来。”
  “是命运,命中注定我要出现在你的房子里。”
  “你又不是凭空出现的,”我说。“你是从你丢掉衣服的什么地方走到这里来的。”
  “不,”他坚决地摇了摇头。“前一分钟我还漫步在我亥利姆的皇宫,下一分钟我就失去了盔甲和武器,站在了你的院子里。我试着想回去,但是飞舞的雪花让我无法看到巴松,而如果我看不到它我就不能够到它。”
  “你对每一件事都有完美的解释,”我疲惫地说。“我敢打赌你的罗尔沙赫氏测验(注:视对墨渍图案反应而分析其性格的实验)成绩也一定一流。
  “你认识你所有的邻居,”约翰说。“你以前曾见过我吗?你觉得一个裸体男人可以在暴风雪里走多远?曾有警察来警告你有精神病跑出来了吗?”
  “即使对警察来说,今晚也不适合出行,而且你看起来象是那种无害的精神病。”我回答。
  “现在是谁拥有完美的解释?”
  “好吧,好吧,就算你是约翰卡特,而德贾?托里斯正在天空中的某处等着你,并且是命运将你带到了这里,而明天早上也不会冒出个焦急万分的家伙来寻找他走丢的堂兄或是兄弟。”
  “你看过我的书,”他说。“至少看过一些。在你的书房里我看到它们了。用书里的内容来考考我。随便你问什么。”
  “那能证明什么?有成百上千的小孩子都可以一字不差地背出它们。”
  “那么我猜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呆坐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