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
谁与争疯 更新:2021-12-16 18:16 字数:4847
“话说有天晚上,一个姓姚的大汉和尚鸡鸡发了痒———”
有人扑哧一笑,推了姚竹村一把。姚竹村对故事没多少兴趣,根本没听清师公子说什么。肖十春道:“你讲吧。和尚都姓释呢,什么姚。”
“话说这和尚溜进尼姑庵,撩开蚊帐正要上去,这是个有文化的和尚,忽然一想,就这样做岂不太没情致?他见案头有笔墨,拿起来就写了一首诗:半夜三更月正黄,和尚起来偷姑娘,袈裟挂在帐钩上,阿弥陀佛跳上床。”
骆飞亮把被子一掀就钻进去,“都是这些鬼故事。睡觉睡觉。”
“真是的,这故事再讲下去,又有人要到湖里寻蚌蚌了。”
“哈哈哈!”大家一阵猛笑。
骆飞亮在被子里呜呜地骂:“压你娘!压你娘!”
秦天正要去睡,肖寿芝轻轻拉他一把。来到棚外,肖寿芝拿出一把羽毛,秦天就着马灯一看,是一把修长的、柔软洁净的白色尾羽,十分美丽。
秦天诧异道:“好像没谁捉到白雁鹅呀?”
肖寿芝笑笑说:“我把几只苍鹭尾巴上的白羽毛捡在一起了。”
秦天拉着芝爹的手紧紧握了握,“你真是有心人。好,先藏起来,莫让这些捣蛋鬼看到了。”
两人静静地站着,秦天忧郁地望向湖面,“风还这样吹,我们不能久等了,不下网就回家。你看呢?”
“雪前风,走走停。明天风会小些。
“那就再打两网。”
秦天双手抱胸蹭在背风的渔棚边,沙地上马灯忽闪忽跳地照着他紧锁的双眉。“鱼价这么差,娘的鳖!”
“秦社长,干脆明天你去找她。”
秦天情绪变得很坏,连连摇头,“去不得,找不得。不去不去。”
两人沉默着,痴痴望向黑漆漆的夜空。闪着幽幽亮色、连绵不断的浪涛不厌其烦地摩挲着蜿蜒曲折的滩涂,它们的响声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失群孤雁的苍凉鸣叫。
半夜,忽然有人一声惊叫:“有鬼有鬼!”爬起来就在别人头上身上乱蹦乱踩。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伤了鼻子痛了肚子,骂的吼的,顿时大乱。
闹了一阵才弄清是肖长根做噩梦。姚竹村被他踩着下身,咬牙切齿照他的脸就是一巴掌。肖长根还迷迷糊糊,半边脸顿时火烧似的痛,忽然捂起脸呜呜哭起来。
角落里,姚先喜吼道:“这麻地方呆不得了,趁早滚回去。”
肖福涛也嚷:“回去回去!”
秦天坐在被子里始终没发一言,自己咕哝着,钻进热气早跑光了的被窝里。
他昏昏沉沉躺着,一会看见猎人骷髅头,一会看见扭断脖颈的雁鸭在流血,一会又是满地锅碗瓢盆的碎片。
满脑子混混沌沌熬了一夜,等到完全清醒,起来已是中午。他急忙摇醒肖寿芝、肖十春,叫他们赶紧上岸卖鱼。
秦天声色严厉地说:“你们一定要找到郑爱英,找不到不要回来!”
两人见秦天浮肿的双眼里布满血丝,脸色异常阴冷,不知他心情怎么陡然变得这样糟,也不敢多讲,低头将鱼一筐筐抬上渔船。
秦天看两人划船驶向烟水朦胧的湖面,回到渔棚,焦躁地把棚柱拍得山响:“莫睡了,莫睡了,风小了,打鱼去!”
姚竹村、水炳铜揉揉眼睛,坐起来听着风响,“老秦,这个风……怕不行吧?”
秦天又在敲铁锅:“我们在这里有吃有睡,家里人肚子吊到壁上,你们还有良心没有?快点起来!下湖下湖!”说完大步流星扛渔网去了。
肖福涛悄悄凑近姚先喜:“这天气下湖,找死!”
姚先喜嘴角哂了一丝冷笑,“有人想死,有人消灾。怕什么。”
水炳铜咳嗽一声,“莫讲不吉利话啊。”
姚先喜一眼斜过去,“拍马屁就吉利吗?”
水炳铜一挺身掀开被窝,“你讲哪个?你讲哪个?”
“讲你又如何?要打架吗?”姚先喜也掀开被窝,昂起身来。
肖长根穿件破烂袄子,光头赤脚钻出来抱住姚先喜,“妹夫妹夫,搞么子。老水,算了算了。”
其他人也一齐相劝,两人这才不再吭声。
既然已经没了瞌睡,也就纷纷起床,胡乱吃了些冷冰冰的红薯丝,一个个慢吞吞你瞧我我望你,胡乱猜测秦天大发脾气的原因。
姚竹村一边拖网,一边对秦顺子说:“你家这个秦霸蛮,真是个霸蛮人。”
三一、鸟岛(3)
向来不管闲事的秦厚德嘴巴动了几次,到底忍不住,小心挨上去扯扯秦天衣角,“天哥,风还蛮大,等等看吧?”
“等,等死吗?”
秦厚德闭嘴顺眼走到顺子旁边,“顺子,劝劝你二哥,性急会出事。”
顺子皱着眉头说:“这多人都劝不了,他更没把我放眼里。”
姚竹村拍拍他肩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怕个鸟。”
三二、洞庭湖里的坟墓(1)
在昏暗阴沉的天水之间,在昏暗阴沉的心情下,渔船驶向浩瀚苍凉的湖面。
秦天见大家一个个脸色阴沉,叉手站在船舱大声说:“不要一副哭丧相。难道是我一个人着急?你们就不急?实在不能再等了!我们要回去了!今天就挑个背风地方,打一网算一网。”
大家瞧着水面,有人想表示一点什么,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声音。
渔船迎着风浪噼噼啪啪颠簸前进。
他们来到离驻地很远的沙霸子渔场,下完网,天色更阴暗了。船在急急向前时,突然有稀疏强劲的雨点击打到他们脸上。
大家焦虑地仰头看天,四周一片泱泱水色,顶空却漆黑沉沉,含水量多的浓云下层被向晚的天光照射,呈现一派湿漉漉的惨亮。
是大雨将临的征兆。
大家一片吆喝:“加油!加油!”希望赶在大风雨前将渔网合拢。
匆忙中姚先喜将网撒得太快,船离岸还有十多丈,网的纲绳就已放完。平时人在岸上背网,双脚紧掐地面还万分吃力,现在全靠桨的力量携带沉重的大网前行,简直只能一寸一寸地挨。这样一来,岸上拖网的人也不得不放慢速度。
船上人一边咒骂姚先喜,一边拿出吃奶力气死劲划船。
雨点渐渐密集了。漂在水面的“U”形浮标在越掀越高的风浪中开始互相碰撞,“U”形线越来越不规则。渐渐地,本来前进十分缓慢艰难的渔船也被它拖揣得左右摇摆起来。
秦天极力操纵舵桨,一面要对付将船上下抛起的风浪,还要纠正网纲的左右摇摆,忽然看到牛皮桨圈正一点一点撕裂。
“收网!收网!”秦天喊。
“我来帮你掌舵!”水炳铜说着要过来。
“不行,桨圈要断了!”
人们惊恐地停下桨,一个个不知所措。
“还看什么?去拖网!”
隔水望去,岸上的人还一个劲地“嗨呀!嗨呀!”拉着摇摇晃晃的网纲,小步小步移动僵硬的步伐。
他们一齐对岸上高喊:“不打啦!收网啦!”
就在停桨的片刻,“U”形浮标很快被风浪推成一条斜线,网身逐渐翻起,向浮标上覆盖,紧接着,网脚也翻了上来。
密集的雨点随着长驱而来的北风打在他们脸上,打进他们眼里。波涛在雨丛中滚动,雨花在浪涛前跳跃,风声、浪声、雨声在阴沉沉的银灰世界里响成一片。
秦天叫姚先喜稳住船,自己和姚竹村、水炳铜趴在船尾,将沉甸甸的渔网一把一把往上拉。对岸,顺子他们也在匆匆收网。
突然,漆黑的云层中“啪———”一响,是冬日罕见的雷鸣。紧接着电光直劈湖面,翻腾的湖水一片炫目,雨花、浪花刹那间仿佛凝固成遍地扎人的、凶狠阴森的钢刺,渔船成了如林钢牙上的一块食物。
第一次见这场面的骆飞亮猛然一惊,只觉两眼晕眩,紧握的网衣从身下一哧溜,人随即一骨碌翻落水中。有人一声惊呼,秦天猛回头,将手中网纲迅速挂好,伸出长桨挑住正在扑腾的骆飞亮,随浪头猛地一拨,让他扒船攀上来。
“长根,你们水性不好的都蹭在舱里!不要乱动!”
“今天要祭水神了,今天要祭水神了!”
空中又是几声霹雳,几次闪电,随即瓢泼大雨向他们压来。
已经有几段渔网纠缠到一起了。只见远处的浮标一晃一搐,就是过不来。
“拉!使劲拉!”
大家一齐脚踩船梁,双手握网,身子如弓,“一!二!三!”
一阵阵惊雷滚过掀腾的湖面,一道道闪电劈向惨白的湖面,一瓢瓢大雨泼向沸开的湖面,一股股北风扑向咆哮的湖面。
天空的四边露着茸茸惨白,顶空雨云堆积,仿如欲崩的高岩。惟有西边露出几绺淡红淡红的冷霞,它们极不和谐地、挑衅地、然而又是胆怯地、猥琐地畏缩在远远的天边,仿佛一个病态的、毫无同情之心的旁观者。
船在浪涛中颠簸,网在湖水里缠绞。浑身水淋淋的他们一个个冻得脸色发青,牙关抖嗑,寒冷加上过度用力,再想使劲也力不从心了。
这样僵持下去,结果定是网毁人亡。
有人喊:“网被挂住了,怎么办?”
“娘的鳖,这洞庭湖有什么家伙挂网?”
秦天把手上网衣一扔,喊道:“老水,你跟我下去!”
蹭在舱里瑟瑟直抖的肖长根连忙摇手,“太危险,去不得去不得!”
秦天一声大吼:“不能这样等死!”
他不管犹犹豫豫的水炳铜,匆忙去脱自己衣服。谁知湿淋淋的衣服被风雨紧紧粘贴在身上,情急中布坨坨扣儿怎么也解不开。
水炳铜呆呆望着风雨交加的湖面,雨水把头发从脑袋四周披散下来。他脸色煞白,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拄着鸟铳的骷髅,光秃秃的脑袋、空空如也的眼洞。寒冷与恐惧使他牙关磕得砰砰直响。突然腿一软,跌坐在船梁上。
众人紧紧拉住秦天,不让他单独下去。
秦天眼望风呼浪啸的大湖,和那仍在不停纠结的欲沉不沉的渔网浮标,雨水夹着泪水汩汩而流。
假如这时弃网而走,他们完全可以安全回去,只是那保命的渔网再也捞不上来了。
三二、洞庭湖里的坟墓(2)
虽然不见了电闪雷鸣,风却更大了。
船在剧烈颠簸,落汤鸡似的人们徒劳地拉着网纲。
骆飞亮哆嗦着嘴唇说:“我去。”
秦天瞪他一眼,干脆把衣服一囫囵褪了下来。
忽然前面人影一闪,竟是姚竹村跳下去了。
秦天大声喊:“准备好竹篙,把几支桨捆到一起!”说罢将骆飞亮推了一把:“你们守船!”随即跃入水中。
秦厚德毕竟是老渔民,吩咐大家撑船配合,一边大叫:“用力!用力!要不就会冻死!”
灰黑的浮标和乌糟糟的、水草般的渔网绞结成团,风浪声里夹杂着相互撞击的沉闷声响。秦、姚二人在这片混乱的水域时而游泳,时而踩水,时而潜入,在比湖面更黑暗混乱的水下,凭经验、直觉和不顾死活的精神,寻找挂网的症结。
他们已不再害怕冰冷刺骨的湖水,不再害怕疾风大浪。真正的危险是可能被渔网缠住。缠住手脚,不能游动,刹那间是灭顶之灾。
缠绕成团的渔网何止千斤!他们悬在水上,无法使出陆地上那大力气。摸到一段,两人分别扯着仰泳拉开。绞结很紧的只好再次潜下去。
果然,秦天听到姚竹村的叫喊:“我缠住了……”
他猛力蹿游过去,只见黑网里有团东西在翻动,那是姚竹村的脚。他脑袋朝下正在乱踢乱拽。
他拼命扯住一团网衣向后带,谁知一连几个大浪,将旁边一溜网底也盖到姚竹村头上。
姚竹村顿时成了一头困兽。
秦天急得大叫:“不要慌!不要用力!我就来!”
姚竹村只得顶着网,不再叫喊,耸出水面吸口气,闭嘴浮着,再吸气,再浮着。
秦天从纷至沓来的浪里冲出来,挥手大叫:“抛桨!抛桨!”
船上人早已焦急万分,急忙把捆绑的长桨扔过去。秦天终于凭着这个救生筏,把姚竹村拉出网来。
雨停了,风仍在呼呼叫。他抱着长桨,随风浪漂到船边,人们一把将他拽住。
姚竹村跌进船舱,摇晃着湿淋淋、毛碴碴的大脑袋,瑟瑟索索地骂:“日他娘!老子……死了……老子死了……”
大家又把秦天拉上船,七手八脚将藏在舱底的劈柴架到腌鱼的大缸里,烧起白旺旺的火。水炳铜、秦厚德给两人赤裸身体喷上烧酒,用力揉搓。
肖长根说:“回去回去,再搞会冻死人。”
秦天嘴唇乌黑,眼睛猩红。他咬牙说:“轻易就回去?这条网,打多少鱼,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