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1-12-16 18:15      字数:4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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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她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我希望和你在一起,如果不可以,那我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永远陪着你。
  刘欣欣说:“谢谢你,我喜欢梅茜,你要替我告诉它。”
  我点点头。
  她前脚走,店长后脚冲进来,喊:“老板你个狗逼,又送酒,本店越来越接近倒闭了!”
  我说:“没啊,人家给东西了,你看。”
  欣欣送我一张照片,是她的全家福,男孩女孩抱着一条大黑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照片背面有行清秀的字迹:一家人。
  3。旅途需要二先生
  但是事后想起来,一趟旅途最深刻的,反而是这些哭笑不得的片段,他们也许就是人生旅途中那些辉煌的山寨景点。
  去看《人再囧途之泰囧》,笑得前仰后合,回来写微博大加赞扬,对于好好讲故事、认真编段子的导演,就该做个免费宣传。当我笑得满脸眼泪的时候,有个富二代朋友,也是满脸眼泪,不是笑的,而是唏嘘得无法自拔,看完电影连喝三场,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一边吐一边哭着说:“家庭事业不能两全,徐铮你懂我!”
  每部片子总有人能看到属于自己的点,喜剧的背后往往是至深的悲凉,早年看《大话西游》我也曾和泪共唱《一生所爱》,不过《人再囧途之泰囧》跟美国那些公路片一样,让我想起的是那些无法回首的旅途,以及旅途中身边的二货。旅途的精彩,就需要这样的二先生。
  首先介绍我的助理,是的,她就是个二先生。有时候常想,此人作为助理,唯一功能可能是为了体现我的伟大。去年去北京,天很冷,风很大,她提着旅行箱施施然托运,一脸沉着。反常的平静让我心感不安。着陆,取行李。她不见了。
  茫茫人海,渺渺旅途,她总能发挥瞬间消失的超能力。正当我准备弃之而去的时候,在托运的转盘那里发现了圆滚滚的身影。她目光炯炯,用真爱的目光看着每一只从出口流出的箱子,时而叹息,时而雀跃然后叹息。终于她扑了上去,迅疾地,毫不犹豫地,扑到了一个箱子上面。
  那只箱子饱经风霜,贴满各种标签,显示它的主人漂洋过海,人生跌宕,和我圆滚滚的助理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但她就是理直气壮地拎了起来。在我质疑之后,她还恬不知耻地撬开箱子显示她的所有权。
  结果自然是傻眼了,她掀了一件衣服:“咦?”
  又掀了一件:“奇怪。”
  直掀到底朝天,说:“怎么都不是我的。”
  箱子的主人站在旁边,最终没有告她,也许是同情我,因为我几乎是僵在了当场。
  随后去吃饭,朋友专栏作家都市放牛带来女友,助理哈哈哈笑着进场,开口就打招呼:“老牛你带对象啦?”都市放牛说:“是啊,你还是一个人?”她说:“对的,因为我不像你,饥不择食。”全场只剩下她洪亮的“哈哈哈”,其他人的脸色都是紫的。
  碍于面子没法儿换助理,只好尽量避免带她出去,但是一个伟大的二先生总能吸引同类。
  没有统计过我身边有多少王宝强,我只知道有的会提前两小时进站最后误机,有人路线规划到小卖部最后GPS(导航系统)瞬死,有人冲我咆哮,你丫怎么没带牙膏——我住他家里。
  更多时候,二先生是成群结队出现的,尤其是在旅途中。上次一个人去云南,路遇丢手机丢钱包丢人的,眼巴巴等着你拣。旅途中的人不见外我知道,这也太不见外了。晚上回酒店的时候,足足带回了一个加强排。
  别说旅途中的意外往往带来别样的精彩。不管用,我也曾被带迷路领略过原始丛林的壮美,也曾跟着去尝最本土的小吃坐在养鸡场吃泡面,那瞬间的可笑之感被巨大的恼火淹没,当时根本无心欣赏。
  但是事后想起来,一趟旅途最深刻的,反而是这些哭笑不得的片段,他们也许就是人生旅途中那些辉煌的山寨景点。
  写于丽江,一个二先生身边。
  4。末等生
  对这个世界绝望是轻而易举的,对这个世界挚爱是举步维艰的。
  末等生慧子,以男生的方位画一个坐标,跌跌撞撞杀出一条血路。
  2012年,我在曼谷郊边的巧克力镇,招待高中同学王慧。
  这是家迷幻如童话的饭馆,白色房子静谧在草地,夜火灯烛倒映在河流。
  王慧留着大波浪,浅妆,笑意盈盈,经过的老外不停地回头看她。
  次日我要坐火车到春蓬,而她直飞香港,所以我们没有时间聊太多。也不用聊太多,一杯接一杯,互相看着,乐呵呵地傻笑。
  我说:“慧子,你不是末等生了,你是一等兵。”
  1997年,王慧坐我前排,格子衬衣齐耳短发。
  有天她告诉我,她暗恋一个男生。我问是谁,她说你猜。
  文科班一共十八个男生,我连猜十七次都不对。只能是我了!这下我心跳剧烈,虽然她一副村姑模样,可是青春中的表白总叫人心旌摇荡。
  这时候她扭捏半天,说,是隔壁班的袁鑫。
  不带这样玩儿的好吗?隔壁班我去你大爷的!
  香港回归的横幅挂在校园大门。
  7月1日举办《祖国我回来了》演讲大赛,我跟王慧都参加。四十多名选手济济一堂,在阶梯教室做战前动员,学生会主席袁鑫进来对我们训话。
  他走过王慧身边,皱着眉头说:“慧子,要参加演讲比赛,你注意点儿形象。”
  慧子一呆,难过地说:“我已经很注意了啊。”
  她只有那么几件格子衬衣,注意的极限就是洗得很干净。
  后来我知道她洗衣服更勤快了,每件都洗到发白。
  袁鑫和一个马尾辫女生聊得十分开心,从中国近代史聊起,一直聊到改革开放。最后袁鑫对马尾辫说,加油,你一定拿冠军。
  慧子咬着笔杆,恨恨地对我说:“你要是赢了她,我替你按摩。”
  我大为振奋,要求她签字画押,贴在班级黑板报上。
  当天通读中国近代史,一直研究到改革开放,次日精神抖擞奔赴会场,大败马尾辫。
  晚自习解散的时候,在全班“胜之不武”的叹息声中,我得意地趴在讲台上,等待按摩。
  王慧抿紧嘴唇,开始帮我捏肩膀。
  我暴斥:“没吃饭?手重点儿!”
  王慧怒答:“够了吗?会不会捏死你?”
  我狂笑:“哈哈哈哈毫无知觉啊,难道已经开始了?用力啊少女!”
  其实,当时她的手一捏,我如被雷劈,差点儿跳起来,脑子里不停在喊:……疼疼疼……这是被碾压的感觉……疼啊我靠……咔吧一声是怎么回事……我的肩胛骨断了吗……疼死爹了啊尼玛……小时候干过农活的女人伤不起……啊第三节脊椎怎么插进我的肝脏了……我快挺不住的刹那,慧子小声问我:“张嘉佳,你说我留马尾辫,袁鑫会觉得我好看吗?”
  我不知道,难道一个人好不好看,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吗?
  1998年,慧子的短发变成了马尾辫。
  慧子唯一让我钦佩的地方,是她的毅力。
  她的成绩不好,每天试题做得额头冒烟,依旧不见起色。可她是我见过最有坚持精神的女生,能从早到晚刷题海。哪怕一道都没做对,但空白部分填得密密麻麻,用五百个公式推出一个错误的答案,令我叹为观止。
  慧子离本科线差几十分。她打电话哭着说,自己要复读,家里不支持。因为承担不起复读的费用,所以她只能去连云港的专科。
  我呢?当时世界杯,高考期间我在客厅看球赛,大喊:“进啦进啦!”我妈在饭厅打麻将,大喊:“胡啦胡啦!”
  荷兰队踢飞点球,他们低下头的背影无比落寞。我泪如雨下,冲进饭厅掀翻麻将桌,搅黄老妈的清一色。
  后来?后来那什么第二年我又考一次。
  1999年5月,大使馆被美国佬炸了。复读的我,旷课奔到南京大学,和正在读大一的老同学游行。慧子也从连云港跑来,没有参加队伍,只是酒局途中出现了一下。
  在食堂推杯换盏,她小心地问:“袁鑫呢?”
  我一愣:“对哦,袁鑫也在南大。”
  “他怎么没来?”
  “可能他没参加游行吧。”
  慧子失望地“哦”了一声。我说那你去找他呀,慧子摇摇头:
  “算了。”
  我去老同学宿舍借住。至于慧子,据说她是在长途车站坐了一宿,等凌晨早班客车回连云港。
  对她来说,或许这只是一个来南京的借口。花掉并不算多的生活费,然而见不到一面,安静地等待天亮。
  慧子家境不好,成绩不好,身材不好,逻辑不好,她就是个挑不出优秀品质的女孩。
  我一直想,如果这世界是所学校的话,慧子应该被劝退很多次了。
  生活,爱情,学习,她都是末等生。唯一拥有的,就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咬着牙齿,坚持再坚持,堆砌着自己并不理解的公式。
  无论答案是否正确,她也一定要推导出来。
  2000年,大学宿舍都在听《那些花儿》。九月的迎新晚会,文艺青年弹着吉他,悲伤地歌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我拎着啤酒,在校园晃悠。回到宿舍,接到慧子的电话。她无比兴奋地喊:“张嘉佳,我专升本啦,我也到南京了,在南师大!”
  末等生慧子,以男生的方位画一个坐标,跌跌撞撞杀出一条血路。
  2001年10月7日,十强赛中国队在沈阳主场战胜阿曼,提前两轮出线。
  一切雄性动物都沸腾了,宿舍里的男生怪叫着点燃床单,扔出窗口。
  一群男生大呼小叫,冲到六栋女生宿舍楼下。
  我在对面七栋二楼,看到他们簇拥的人是袁鑫。
  袁鑫对着六栋楼上的阳台,兴奋地喊:“霞儿,中国队出线啦!”
  一群男人齐声狂吼:“出线啦!”
  袁鑫喊:“请做我的女朋友吧!”
  一群男人齐声狂吼:“请做他的女朋友吧!”
  望着下方那一场幸福,我的脑海浮现出慧子的笑脸,她穿着格子衬衣,马尾辫保持至今,不知道她这时候在哪里。
  2002年底,非典出现,蔓延到2003年3月。我在电视台打工,被辅导员勒令回校。4月更加严重,新闻反复辟谣。学校禁止外出,不允许和校外人员有任何接触。
  我在宿舍百无聊赖地打星际,接到电话,是慧子。
  她说:“一起吃晚饭吧。”
  我说:“出不去。”
  她说:“没关系,我在你们学校。”
  我好奇地跟她碰面,她笑嘻嘻地说:“实习期在你们学校租了个研究生公寓。”
  我说:“你们学校怎么放你出来的呢?”
  她笑嘻嘻地说:“没关系,封锁前我就租好了。辅导员打电话找我,我骗她在外地实习,她让我待着别乱跑。”
  去食堂吃饭,我突然说:“袁鑫有女朋友了。”
  她有些慌乱,不敢看我,乱岔话题。
  我保持沉默,她终于抬头,说:“我想和他离得近一些,哪怕从来没碰到过,但只要跟他一个校园,我就很开心。”
  一个女孩子,男生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却花了一年又一年,拼尽全力想靠近他。无法和他说话,她的一切努力,只是跑到终点,去望一望对面的海岸。
  就如同她高中做的数学试卷,写满公式,可是永远不能得分。
  上帝来劝末等生退学,末等生执拗地继续答题,没有成绩也无所谓,只是别让我离开教室。
  看着她红着脸,慌张地扒拉着米粒,我的眼泪差点儿掉进饭碗。靠。
  2004年,慧子跑到酒吧,电视正直播着首届超女的决赛。
  我们喝得酩酊大醉,慧子举起杯子,对着窗外喊:“祝你幸福!”
  那天,袁鑫结婚。
  我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倒映在窗玻璃上,心想,末等生终于被开除了。
  2005年,慧子跑到酒吧,趴在桌上哭泣,大家不明所以。
  她擦擦眼泪:“他一定很难过。”
  传闻,袁鑫离婚了。
  那天后,没见过慧子。打电话给她,她说自己辞职了,在四川找事儿干。
  2006年,一群人走进酒吧。看见当头的两个人,管春手里的杯子“哐当”掉在地上。朋友们目瞪口呆,慧子不好意思地说:“介绍一下,我男朋友袁鑫,我们刚从四川回南京。”
  我的头“嗡”的一声,没说的,估计袁鑫离婚后去四川,然后对他消息灵通的慧子,也跟着去了四川。
  坐下来攀谈,果然,袁鑫去年跟着亲戚,在成都投资了一家连锁火锅